桑意深吸一口氣，面色端得滴水不漏，也在暗暗觀察著謝緣的反應。然而謝緣這一世清冷，反應也格外遲鈍，并不能看出什么，瞅一瞅也是沒想起來這幾個關(guān)鍵詞的意思，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嘆了口氣。

    他重復了一遍：“玉笛，耳珰，刀扣，我想要這三樣?！?/br>
    謝緣頓了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忽而又問他道：“你知道你的名字嗎？我接你過來，只告訴你我叫無緣，你自己可有天地間自生的名字？”

    系統(tǒng)提示：【你本來有一個單字名字，但是從這個世界的第二世開始，謝緣每一世都要給你改回原名。可能他和上一世在夢中記得你的片段一樣，他現(xiàn)下對你的名字也有一點印象。這個問題你自便罷。】

    桑意聽了系統(tǒng)的話后，撓了撓頭，隨口道：“有的，我記得我的名字叫桑意，您可以叫我小桑。”

    “你是桃花妖，為何要取桑葚名？”謝緣凝視著他，慢慢地將手中的紙張對折起來，壓入袖中。

    桑意矜持地道：“大約有前緣在此罷，我腦海中總是自然而然地跳出這個名字，可能只有這兩個字，才能讓我前生遇見的人記起我呢，我們花草樹木的妖精都是有輪回的，也說不定我前生是一棵桑樹?！?/br>
    謝緣點了點頭：“你去睡罷?！?/br>
    桑意覺得自己的初步暗示已經(jīng)完成，讓謝緣記起前緣，也不急在這一時，于是他又蹦蹦跳跳地去睡了。只是睡到一半，他隱約感覺到謝緣進了房，給他床頭放了盞佛燈，而后不動了。他悄悄睜開眼，卻見到謝緣并沒有在他身邊，而是又關(guān)門走了回去。

    他便跑下床，悄悄地透過門縫去看。

    他們回來時已是傍晚，桑意睡了幾個時辰，天已經(jīng)黑盡，間或聽得窗外幾聲蟲鳴，隨著悠悠桃花香漫進人心頭。

    謝緣沒有睡覺，也沒有在做其他事，桑意仔細看了看，卻發(fā)現(xiàn)他在發(fā)呆。他少見謝緣有這樣神情空茫的時刻，所以也忍不住呆呆地看了下去，青燈古佛，案卷書香，謝緣愣了一會兒后就回過神來，提筆像是要寫什么字，最終又放下了筆。

    看得桑意心癢癢的，他也說不上來是怎樣一回事，有點想過去搗亂，也有點想過去安慰一下這只看起來突然有點憂傷寂寞的瓜皮，在理智到達之前，他就已經(jīng)推門出去，一溜煙跑到了謝緣對面，認真地托腮坐下了。

    謝緣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桑意道：“你為什么沒有頭發(fā)？”

    謝緣道：“我是佛修，入佛門，自然要削發(fā)?！?/br>
    桑意道：“可是你這樣不好看，要怎樣你才能有頭發(fā)？”

    謝緣收回視線，淡漠地答道：“還俗即可?！?/br>
    “那你還俗吧，無緣……緣哥哥。”桑意道。

    聽到這個稱呼，謝緣又頓了頓，而后沒說什么，將書案上的東西收好，再道：“以后不要再說這種話。你該睡了。”

    桑意有點失落地道：“我不睡。”

    謝緣道：“那我去睡了?！?/br>
    桑意熱情地上來攀住他的一條胳膊：“我要跟你睡?！?/br>
    這回謝緣沒有發(fā)表什么意見，但桑意又見到他的耳根子紅了，紅得像窗外的桃花。直到走到門前，謝緣才有點僵硬地把他丟到一邊，轉(zhuǎn)身進了房間，又施法在門口落了個鎖。

    他的聲音冷冷淡淡地傳來：“回去睡，聽話。”

    桑意在門口撓了半天，無果，還是回去睡了。

    謝緣一人在房中榻上打坐，閉眼喃喃誦著佛經(jīng)，一直到深夜。忽而，他抬起手，輕輕按壓在自己眉間的佛印上，一時間房中金光大盛，悉數(shù)被佛印照亮，一明一暗，閃爍不停。隨著佛印閃動的時間變長，他念動佛經(jīng)的語速也越來越快，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終于，他在神識中找到了一方玲瓏剔透的寶物，縹緲清凈，生長在他心底的無間凡海中。

    是桃花心，他所執(zhí)掌并催動的圣物。因是圣物，所以能聽凡人問詰。

    “請告訴我，這間房屋，除我之外，除桑意外，可有旁人？”

    他等待了許久，見到桃花心閃爍了一下。并沒有什么聲音傳到他耳中，但他明確知道那就是肯定的意思，是在告訴他：“有?！?/br>
    “他在何方，此山之中？”

    “更遠?！?/br>
    “本國之內(nèi)？”

    “更遠?！?/br>
    “普天之下，皆有此人窺測？”

    “更遠?！?/br>
    “那便是上下碧落黃泉，世間萬物，皆在他眼中。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嗎？”

    “然?！?/br>
    謝緣松了一口氣，收回了修為的催動，疲憊地閉上了眼?！拔抑懒?。”他與桃花心對話的次數(shù)并不多，雖然他是被圣物所選中的人，但他從沒有什么疑惑。

    但是他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終于能睡一個安穩(wěn)好覺，因為那個人回來了。

    月色映著桃花色，溫柔遣倦地照進來，謝緣聽著隔壁綿長安穩(wěn)的呼吸聲，忽而很輕微地笑了笑，笑完后又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撲通撲通的，如同擂鼓，也好像有什么人在他心上跟著一疊聲地喚出另一人的名字。

    桑意。

    桑意。

    第49章 .你是我的小妖精

    桑意第二天一大早剛起來, 就被謝緣抓著洗了手臉，而后給裹上了厚厚的一件雪狼大氅。桑意被埋得小半張臉都看不見，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他。謝緣照舊是單薄的一件僧衣, 外面披著專為國師打造的玄服羽衣, 幽深森冷, 氣息如同外邊的森嚴冰雪。

    桑意昨天引來的大片桃花再次被雪覆蓋了, 他踩著滑溜溜的階梯探頭出去一看, 正要伸手再施個法召來桃花, 卻被謝緣制止了：“你是我剛種出來的樹, 初始修得人形，形神都不太穩(wěn)當，還是少用法術(shù)的好?！?/br>
    系統(tǒng)：【臥槽，他這個不要臉的，非說你一只桃花妖王是個剛化形的小妖精，這是擺明了要廢你臂膊，事事要你粘著他啊。】

    桑意假裝不知道, 彎起眼睛, 把手交給他：“好，我聽話，可是緣哥哥, 我并不覺得用法術(shù)很累, 我只是想給你變一些花?！?/br>
    謝緣摸了摸他的頭, 聲音冷冷清清的：“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凡人的國都, 你與他們不同, 凡人或許并不能理解你的存在，所以法術(shù)，只演給我一個人看便好，其余時候，不要說出你是妖的身份，知道嗎？”

    桑意乖乖點了點頭。走了幾步，他四下看了看，忽而停下來往自己手心呵了一口氣，手心化出小小一枚桃枝，笑瞇瞇地要送給謝緣。謝緣怔了怔，伸手接過，又牽著他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