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在檔案上落筆：“如果是有風(fēng)險的事情，所有夠資格的人會愿意？”

    “我從來沒被邀請過。”雷諾茲有些不安，“但希爾德說服人來很有威信，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這個年代活得這么滋潤。就算是有風(fēng)險，能進到古堡里過上舒適日子，不用再四處游蕩，誰都不會拒絕這個機會吧。”

    黎朔說：“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所有古堡內(nèi)的人，都被感染了?！?/br>
    “這我肯定不知道，不然寧愿餓死都不會待在那個變態(tài)身邊！”雷諾茲嚷嚷，“誰知道這年頭還有這么像人的感染者！”

    黎朔打住他：“除此之外，還有要補充的嗎？”

    雷諾茲緩了一下，搖頭。

    于是黎朔繼續(xù)念下去：“第四，希爾德信奉的教義是感染者是人類進化的趨勢，啟示病毒是神借凡人之手所賜。而如果直面他的神明，就能夠得到更快的進化?！?/br>
    他旁邊的”凡人”夏一南揉揉眉骨，又想起希爾德那張充滿狂熱的臉。

    “第五，他所cao控的人面蝙蝠直接從尸體中養(yǎng)育出來，在成熟時會當胸破出，生有的面孔就是宿主的面貌。”

    “第六，古堡內(nèi)的任何信息嚴禁外泄?！崩杷氛f，“就這么點內(nèi)容，還有什么你要補充？你不用擔(dān)心，在車站里你是安全的?！?/br>
    “……沒有。”似乎是想起了泄密這件事，雷諾茲的表情難看起來，“你們不明白，他那種變態(tài)的怒火簡直……幾年前有人在宵禁時間去了古堡，還沒進去大門，就有人看見他被希爾德活活掐死，眼睛都被挖了出來。過幾天，就有蝙蝠長出了他的臉?！?/br>
    “我們知道了?！崩杷泛仙蠙n案，扭頭對背后的警衛(wèi)說，“送他回牢房?！?/br>
    雷諾茲還不愿意走，死死扒住桌子，手銬哐哐作響，身子湊上前又問：“這樣子我算是從名單上下來了吧？”

    “這個還要看你后面的表現(xiàn)?！崩杷窊]揮手，示意警衛(wèi)動作加快。

    夏一南和他離開審問室，重新整理了一次資料。黎朔說：“我明天在會議上提交報告，暫定希爾德為新的特殊感染者?！?/br>
    “好，那我先回實驗室?！毕囊荒险f。

    黎朔問：“所以你準備在名單上抹去雷諾茲嗎？”

    “不?！毕囊荒匣卮?。

    黎朔愣了一下，苦笑說：“雖然早就意料到是這個結(jié)果，但你也太果決了?！?/br>
    “這種事情沒什么好糾結(jié)的，他殺過不少人，活著就是浪費車站資源，死十遍都該?！毕囊荒险f，“而且我可從來沒承諾過，一定會除掉他的名字?！?/br>
    “這事聽你的?！崩杷讽樖謸е缤庾?，“要是情況好，直接能用對空外骨骼殺了‘死亡’，d06的人體實驗也可以停了。”

    “等它死了再說吧。”出去后，夏一南朝實驗室走去。

    當日晚上，兵士運回了從軍部舊址帶回的對空用的飛行外骨骼。這么多年過去，這些還不成熟的裝備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外骨骼數(shù)量并不多，而他們沒有精力和時間去找到更多了。

    氣溫下降得厲害，短短一周內(nèi)，在夜間車內(nèi)就不得不開始供暖。今天早上，外頭甚至還下了點冰雹，這在春日的平城市里簡直是奇觀。

    地表沒有一點光照。這種情況已經(jīng)超出車站的能力范圍，保險起見，應(yīng)該向離他們最近的幾座城市發(fā)出警報，同時求救——也許他們的情況良好，能在地表與車站見面，提供物資和人力上的支持。

    唯一一點問題，是他們與其他城市的最后一次聯(lián)絡(luò)，在三年之前。當時他們的信號塔在某個夜晚嚴重受損，其中以“信”為核心的通訊機制報廢，導(dǎo)致他們再也無法發(fā)送信息。

    信號塔在城市內(nèi)部，比它更靠近城市中心的建筑，就只有地鐵的調(diào)度中心。

    這些年，在東南車站血案之前，車站的日子還算舒坦，而外部也沒有更多的有效信息?？傉鹃L認為短期內(nèi)，不必冒險前去維修信號塔，于是這事就拖了幾年。

    況且灰霧密度很大，卻能漂浮在空中，會嚴重阻礙“信”核心的通訊。這就意味著，這場戰(zhàn)役他們孤立無援。

    第二日，對空外骨骼的試飛結(jié)束，之后是模擬訓(xùn)練與進一步調(diào)試。

    第七日十余名兵士前往東車站，在反復(fù)檢查過機體后，裝備上外骨骼，準備前往會議大廈之巔。

    娜塔莎執(zhí)意參與了此次行動。和她并肩站著，等待安全門開啟時，夏一南想起了在車站里聽到的傳言。

    傳言說，娜塔莎和安琪拉性格截然不同。當年娜塔莎剛進軍部時，安琪拉在醫(yī)護所煲著熱湯，給傷者及時上藥、更換紗布，把一切都管理得整整有條。

    無數(shù)的兵士傾心于她。明明樣貌相仿，因為內(nèi)在的鮮明不同，鮮少有人把她和娜塔莎往姐妹上想。

    偶爾有知道的兵士，也一邊暗地嘲笑娜塔莎的“如狼似虎”，一邊熱情地追求安琪拉，感慨著，怎么如此溫柔的jiejie，有這樣性格的meimei。

    過了幾年，安琪拉就在醫(yī)護所辭職不干了，沒說自己去了哪里。

    有人聲稱在軍部見過她的身影，但也只是遠遠的一瞥，她很快淹沒在建筑冰冷的線條背后。

    以安琪拉的體能和性格，實在不大可能成為戰(zhàn)士。后來也沒有人再見過她，這事就這么過去了，只在偶爾的街道盡頭，有人談?wù)撈饚啄昵坝兄@樣一個美好的姑娘。

    病毒爆發(fā)后，娜塔莎一直在找尋她的下落，直到多年后在車站內(nèi)，這樣突然的重逢。

    對空外骨骼啟動，“信”噴涌向地面，寬大的金屬羽翼猛地展開。高度提升，數(shù)十公斤的武器準備完畢，小型導(dǎo)彈滿膛，隨時可以穿透敵人的身軀。

    他們就這樣飛向灰暗的天幕，遠處會議大廈半截隱在云霧間，搖搖欲墜。

    第28章 歌聲已朽（27）

    整個城市都被俯瞰, 外骨骼的邊緣結(jié)了薄冰, 金屬羽翼在背后被狂風(fēng)拖曳，發(fā)出細小的摩擦聲。

    陰沉天幕下, 高大的會議大廈就在不遠處。這座大廈是目前平城市內(nèi)尚存的最高建筑，從遠處看直入云端，線條筆直, 未有盡頭。

    飛行外骨骼在多年前，因為設(shè)計上的諸多不成熟, 并沒有正式投入到戰(zhàn)爭中, 到如今使用者承受著很大的風(fēng)險。

    首先就是飛行時間的限制, 以及降落的麻煩——他們需要特殊的起落架，才能全功效啟動。

    這種起落架布置在了車站周遭, 在返航之前，他們沒有降落再重新起飛的機會。一旦墜地，就只能舍棄外骨骼, 獨自返航。

    黑云在天上攪動，以會議大廈頂層為中心, 成漩渦狀，流淌扭曲著。

    黎朔在語音頻道里最后一次確認了隊伍狀況，隨即隊伍成人字形開始垂直攀升, 直往頂樓飛去，掀起的驚風(fēng)掀得樓宇玻璃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