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昏迷了多久了？”他一邊吃面包一邊問道。

    “在我撿到你以后有四五天了吧?！?/br>
    “你是在哪兒撿到我的呢？”

    “在附近的海岸邊，那時候你剛被沖上沙灘。”老婦人說道，“你的衣服我已經(jīng)洗干凈放在床邊了?！?/br>
    “真是太感謝了，婆婆?！惫芍缘馗屑さ?，“請問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叫巴希達·巴沙特?！卑拖＿_回答道。

    “巴希達·巴沙特……”哈利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他忽然渾身一震，瞪大了眼，“你是《魔法史》的作者？”

    “哦，是的，孩子，我的確寫過《魔法史》……不過那是在阿不思的幫助之下?！卑拖＿_搖搖頭，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我知道你是誰，阿不思經(jīng)常對我提起你。那道傷疤……”

    哈利下意識摸了摸額頭上的閃電形傷疤。他的內(nèi)心忽然煩躁起來。

    “是啊，我額頭上確實有一道傷疤，誰都知道——”

    “那是一個悲劇。”巴希達忽然說道，她的聲音非常沙啞，有種沉重的、安撫的力量，“……阿不思的事情，也是一個悲劇。我很遺憾。”

    哈利沉默了。他差點忘記……鄧布利多已經(jīng)死了。

    那日的記憶重新涌上心頭，懸浮在高塔之頂?shù)暮谀?biāo)記、斯內(nèi)普魔杖中爆發(fā)的綠光、黑夜中男人深紅色的瞳孔……一切如同發(fā)生在昨夜，排山倒海的仇恨淹沒了他。哈利握緊了手指，心臟針扎似的痛。

    “鄧布利多教授……他幫了我很多很多?！彼吐曊f道，“可我卻幫不了他什么。”

    “你能好好地活著，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卑拖＿_低聲說道，“不要太過自責(zé)，你沒有令他失望過?！?/br>
    “……謝謝你，巴沙特女士?！惫p聲說道。

    他們不再說話，哈利默默地喝完了牛奶，溫暖的熱度在體內(nèi)緩緩升騰，充盈著空蕩蕩的五臟六腑。他盯著牛奶杯上斑駁的石榴花圖案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我親眼看見他被人殺害，向后跌下了高塔?！?/br>
    巴希達溫和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鄧布利多教授很信任那個人，雖然我們都不信任他，可他還是力排眾議……但他最后卻被他殺死了，我不能原諒……”他說著聲音微微顫抖起來，抓緊了自己的衣擺。巴希達依然沒有說話，她的目光更柔和了，光芒在眼角跳動。

    “我理解你的心情，孩子。但是有時候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彼f道。

    “巴沙特女士，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哈利敏銳地問道。

    “不，我不知道。阿不思沒有和我討論過他的工作，我們只進行一些學(xué)術(shù)上的交流?！卑拖＿_揮了揮魔杖，桌上的殘羹剩飯一掃而空，“去休息吧，孩子。你還有很多事要做?！?/br>
    哈利向她道別后獨自走回了房間，他打開油燈，看見自己的袍子和魔杖被放在了枕頭邊，哈利將衣服換下來，重新套上。他爬上床，坐在窗邊靜靜望著熄滅的夜空。

    巴希達·巴沙特說得對，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他得去消滅魂器，與伏地魔面對面戰(zhàn)斗。這一切充滿了未知的恐懼，他明白自己肩上的任務(wù)沉重……而前途一路險惡，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能替他擋住所有危險，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遠。

    但他明白，無論前方有多么艱險、無論結(jié)局是否圓滿，他都會一直一直走下去。

    確實，他額頭上的疤痕是一個悲劇，它象征著無數(shù)人的死亡——他的出生就帶著死亡的氣息，但它也是一個奇跡。

    他是幾千年以來唯一一個從阿瓦達索命咒下逃生的人，令他做到這一點的并非他的聰明才智，而是另一種能與黑暗、強權(quán)、暴力、死亡相抗衡的東西——也是鄧布利多一直推崇的、讓他從伏地魔手下一次次逃脫的無比珍貴的東西——

    “愛”。

    也許所有人——無論他多么強大幸運——最終都將殊途同歸走向生命的終點。

    但愛永遠在死亡盡頭。

    哈利安靜地坐在床頭，一夜未眠。也許是昏迷了太久，他竟一點都不感到困倦，反而隨著夜深人靜，他的大腦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其實并不久，但現(xiàn)在想來卻像是上個世紀的事似的——在世界杯的那片密林里，他和德拉科為了丟失的魔杖起了爭執(zhí)……不，在那更早之前，他們在摩金夫人的服裝店相遇。也許從那一刻開始，宿命的齒輪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緩緩運轉(zhuǎn)，命運女神織著長線將所有人牽引在一起。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一切可以重新來過，你是不是還會這么做？

    ——是的，無論多少次都是一樣。

    預(yù)言、命運、抉擇、犧牲、愛……無論是誰，無論是處于何種境地和身份，都無法逃脫這個世界卷起的巨大漩渦。而他們會在這場戰(zhàn)爭中扮演怎樣高尚或卑劣、偉大或普通的角色，那都是每個人自己的不同選擇，他并沒有權(quán)力去苛責(zé)。

    他只知道他們被死死綁在這臺瘋狂前行的戰(zhàn)車上，戰(zhàn)車風(fēng)馳電掣，將無數(shù)生靈毫不留情地碾碎。他聽見那些亡魂在云端高聲歌唱他聽不懂的戰(zhàn)歌，不哀不慟，不死不滅，抵達靈魂的那一刻如觸電般傳遞全身。

    他們唱著，后退是死，落馬是死，前進也是死。

    身不由己，視死如歸。

    哈利看著天空漸漸由紫灰褪為深暗的幽藍與酒紅夾雜的天鵝絨，再變成了一塊澄澈的漆黑幕布，上面點綴著閃爍的銀色星辰。這樣平靜的時光他做夢都想擁有，卻總是無法長久得到。

    哈利拉上窗簾正打算睡一會兒，卻聽見房間外隱約傳來了東西打碎的巨響和尖銳的爭執(zhí)聲。他連忙握著魔杖跑出房間，循著聲源往樓梯間走。樓梯間亮著昏黃的燈，兩個突兀的影子在磨砂般的光影中扭動搖晃著，一大一小，一粗一細，看著極為猙獰。

    哈利的心懸得越來越高了，他聽見了巴希達的一聲尖叫，內(nèi)心的恐懼感幾乎要將他吞沒。他終于沖到了樓梯上，他看見巴希達正穿著睡衣試圖用一只凳子阻攔一條大蛇的進攻，一盞提燈倒在樓梯上——看起來她剛剛是起夜來上廁所，因為哈利看見了樓梯另一側(cè)敞開的廁所門。

    那條斑斕的大蛇正纏在那只小的可憐的凳子上朝她吐著信子，它的獠牙又尖又長，一下一下地扎進了她的喉嚨。哈利眼睜睜地看著血洞中涌出了鮮血，他覺得自己的視野也被血光覆蓋了，絕望與憤怒幾乎使他失去理智——

    “不！巴沙特女士！不！”他沖到那條蛇背后，用力拖拽它粗壯黏滑的身體，想把它從她身上拉開。他抽出了魔杖對著大蛇吼道：“力松勁泄！”

    大蛇瞬間就松開了身子，哈利后退了一步，他覺得額頭的傷疤裂開了似地疼痛起來，眼前的景象被摻雜進了深紅的休止符，一個冰冷的聲音在顱腦中回響：

    “看住他，把他看住……我馬上就來……”

    哈利后背撞上了堅硬的墻壁，他恍惚間看見大蛇已經(jīng)撲到了跟前，他握緊魔杖指著它施了個疾眼咒，但咒語打偏了，將墻壁炸穿了一個洞。

    傷疤還在持續(xù)地陣痛著，它驀然火燒般地刺痛起來，幾乎讓他雙目失明。緊接著哈利聽見“嘭”的一聲，一個黑夜般的男人幻影移形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那張慘白的蛇臉是無數(shù)個夜晚出現(xiàn)的夢魘。

    第150章 我不是食死徒

    男人一步一步朝他走近，額頭上的灼痛之感愈演愈烈。他輕輕動了動手指，大蛇納吉尼便嗖地一下爬到了他的身邊，盤踞在他的腳下，吐著猩紅的信子。

    哈利一手撐著墻壁，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他攥著魔杖，試圖不動聲色地使用幻影移形，但伏地魔馬上察覺了他的想法。他朝他一揮魔杖，一根又細又長的繩子馬上將他捆得嚴嚴實實，他慢慢走到他面前，一手抬起了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