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似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而被床簾覆蓋的視野依然在不停地?fù)u晃、下降。身體疼痛而熾烈，憤怒與悲哀在血管中燃燒，血液幾乎要蒸騰出體表……他掙扎著伸出手，試圖用那枚鋒利的金屬片去刺他，卻被諾特打開了手，狠狠撞在了床角，那瞬間的劇痛令他幾乎痙攣起來。

    他知道金屬片的目標(biāo)太小了，他把它收起來，手掌在旁邊拍打著、摸索著……他觸碰到了一個(gè)冰涼的東西，似乎是一個(gè)玻璃瓶，他抓過了它。

    當(dāng)布雷斯推開寢室門的時(shí)候，看見的便是一地的狼籍中，埋在深綠床簾下的男孩拿著一個(gè)酒瓶重重砸碎在了他身上的男孩頭上。

    晶瑩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向四面八方飛濺出去，淋在了周圍的床鋪、地板和墻面上，有幾滴液體也灑在了布雷斯的外套上，濡濕了一片。他怔了一瞬，快步走去將諾特從德拉科身上拖起來，掀開了罩著德拉科的床簾。

    刺目的光令他有些睜不開眼，德拉科強(qiáng)忍著全身的痛掙扎著坐起來。他的外套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襯衫扣子掉了好幾顆，只留下光禿禿的線頭，襪子也被踢掉了，僅剩一只掛在腳掌上。

    他搖搖晃晃地扶著床柱站起身，布雷斯正蹲在諾特身邊，把他臉上的酒液和玻璃片清理干凈。他扭過頭望向德拉科，正打算說什么，躺在地上的男孩的身體驀然篩子般抽搐起來，他兩眼上翻，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喉嚨——下一刻，他便無力地倒在了地上，發(fā)出咣當(dāng)?shù)囊宦曧憽?/br>
    兩人都傻傻地愣在原地，瞪著諾特毫無生氣的臉發(fā)呆。布雷斯慢慢地轉(zhuǎn)過身，顫抖著聲音問道：

    “那個(gè)瓶子里裝的到底是什么？”

    校醫(yī)院。

    灰冷的光籠罩著這片冰涼而慘白的床鋪。鞋跟踏在木質(zhì)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咯噔咯噔，吱吱呀呀，像是灰色的鼓點(diǎn)。

    龐弗雷夫人在病房?jī)?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忙得不可開交。她給諾特服下了很多形態(tài)詭異的藥劑，又給他注射了一種紫色的藥水，男孩的臉色才漸漸好轉(zhuǎn)。

    他們身上的皮rou傷龐弗雷夫人一秒鐘就治好了，不過德拉科手上被咬出的血印子倒是費(fèi)了一些功夫，因?yàn)樗_認(rèn)有沒有發(fā)生細(xì)菌感染。

    “再遲一點(diǎn)送過來他就沒命了！”她神色嚴(yán)肅地說道，目光在德拉科身上盯了一眼，后者沉默地低著頭。

    他和布雷斯靜靜坐在房間里的椅子上，誰都沒有說話。德拉科把臉埋進(jìn)了掌心。

    “……那瓶毒酒是哪來的？”過了一會(huì)兒，布雷斯問道。

    “……我們?nèi)ト褣咧憔瓢少I的。本來是打算送人的。”德拉科悶悶地回答道。

    布雷斯沒有在說什么。他隱隱約約地聽見旁邊傳來了一聲壓抑的啜泣，他側(cè)過頭不去看他，但余光還是能看見德拉科的肩膀一聳一聳地發(fā)抖。

    “我出去一下?！钡吕坪鋈徽酒鹆松恚^也不回地走出房外，沒有給布雷斯一絲挽留的機(jī)會(huì)。

    他慢慢地在漆黑寂靜的走廊上走著，灰白的燭光像是搖晃的鬼影，墻角立著的甲胄反射著清冷的銀光。他覺得那些肖像畫中的每一個(gè)人面都朝著他，用冷冰冰的目光斜睨他，低聲討論著他的罪孽……德拉科拉上兜帽，低頭不語。他感到異常的寒冷正在從腳底板往上攀升。

    “喂！停下，跟我戰(zhàn)斗！”一個(gè)騎著馬的爵士忽然大喊道，朝他揮舞著手中的劍。德拉科沒有理他，但那個(gè)爵士卻跑到了附近的畫框中繼續(xù)追著他。

    “跟我戰(zhàn)斗，你這個(gè)懦夫！”

    “我不是懦夫！”他忍不住反駁道，但騎馬的爵士卻大笑了一聲，繼續(xù)用那種洪亮的聲音說道：“那就和我戰(zhàn)斗！戰(zhàn)斗！”

    德拉科拉緊了兜帽，加快了腳步。他不是懦夫，他當(dāng)然不是……他只不過是有些疲憊而已……腦海中又浮現(xiàn)了諾特死去了般倒在地上的身影，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肋骨，他在墻邊停下來，背靠著冰冷的壁，身體慢慢滑下來。

    他將臉埋入膝蓋中，眼淚無聲地落下來。

    第137章 孤島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他并沒有想讓他死。他說的那些話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他沒有真的那么想……他沒有想讓他死。

    雖然他討厭他的威脅和世故，但他并沒有想過死這個(gè)問題，這太可怕了，不應(yīng)該存在……雖然有時(shí)候他恨不得他消失，但當(dāng)這一切真的有可能發(fā)生、并且還是由他而起時(shí)，他感受到的卻只有恐懼。

    “……對(duì)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duì)不起。對(duì)不起。”他低聲喃喃。

    “……德拉科？”

    一個(gè)困惑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男孩的肩膀猛地一顫。他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他一手撐著墻壁站起身就想往外跑，哈利拉住了他。

    “你為什么哭了？”

    “放開，波特！”

    “發(fā)生了什么事，德拉科——”

    “滾開——”

    德拉科使勁甩著自己的手想掙開他，然而哈利抓得很緊，難以掙脫的挫敗感令他情緒失控，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哈利緊緊抱住他的后背，用身體制住他的掙扎。他不停地拍著他的肩膀，試圖讓他平靜下來。

    “別哭了，德拉科，都會(huì)好起來的……會(huì)過去的……”他輕聲安慰道。

    男孩的掙扎幅度漸漸變小了，失掉了氣力似地癱軟下來。這反而讓哈利更難過了。

    他低下頭，伏在他的肩膀上微微顫抖著，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死死地抱住了他。哈利被勒得有些痛，但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我不是故意的。”他聽見他這樣說道，“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的錯(cuò)……”

    “你不是故意的，不是你的錯(cuò)?！彼貜?fù)道。

    “我真的沒想讓他死……”

    哈利將臉緊貼著他的面頰，他感覺到guntang的淚水沿著他們緊挨著的皮膚流下來，流進(jìn)脖頸和鎖骨。他感受著他的戰(zhàn)栗和脆弱，那像是冰錐直戳入他的心臟和喉嚨，讓他也窒息般地抽痛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會(huì)好起來的……”哈利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輕輕吻去他眼角的淚水。德拉科的睫毛顫了顫，他松開了他一些，通紅的眼緊緊地盯著他，那濃郁的目光又絕望又悲痛，撲面而來的瘋狂情緒幾乎將他吞沒。

    他伸手貼上他的臉。

    “我該怎么辦，哈利，我該怎么辦……我不知道……我肯定要完了，我……”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抖，情緒卻越來越激動(dòng)。他低下頭，似乎不愿注視他的雙眼，他握著他的手也在劇顫著，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了。

    哈利也被他的情緒深深感染，那種撲面而來的黑暗和崩潰將他固定在原地難以動(dòng)彈。他只能用盡全力抱住他，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他，但他知道這樣遠(yuǎn)遠(yuǎn)不夠，他需要的不是外部的溫暖而是靈魂的靠近，可他卻無法給他。

    “別離開我，哈利，別離開我——我只——我只剩下你了?！彼穆曇艉茌p，哈利幾乎聽不清。他靠得更近了，將頭擠進(jìn)他的頸窩，似乎覺得這個(gè)姿勢(shì)更有安全感一些。

    “我不會(huì)離開你的，德拉科?！?/br>
    “別離開我……就算你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