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會醒來了。

    在他呼吸停止的那一刻，虞喬就感受到了，他茫茫然停止了動作，腦中一片混沌。

    ‘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全不顧,要留清白在人間。’

    ‘在下白少謙，請多指教。’

    ‘我愿盡綿薄之力，得天下太平美滿?！?/br>
    ‘我會與楚姑娘一同去荒野之地?！?/br>
    你明明有那樣高尚的理想，那樣熱愛的愛人。你為什么會死呢？你的理想還沒有實現(xiàn)?。磕氵€沒有和我兌現(xiàn)五年后的約定呢？我都沒有嘗到你親手釀的青梅酒，你怎么就……睡過去了呢？

    你在臨死之前還不知道，這是我……我父親做的事！?。?/br>
    眼淚從虞喬眼眶中涌出，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起身對王余怒喝道：“繼續(xù)殺！你想要他的犧牲白費嗎?。俊?/br>
    王余如夢初醒，不顧身體已經(jīng)承受不得，拾起地上的武器，和虞喬一起面對最后的進攻。

    從頭到尾，他們都再也沒有說一句話，唯有淚水，從已經(jīng)狼狽的看不出顏色的臉上不斷流淌而下。

    顧家軍終于來了。

    金人退了。

    城中一片死寂，看不出以往的歡樂和寧靜。

    虞喬和王余靠在城墻之上，血液，傷口，尸臭使得他們看上去已經(jīng)死了。

    王余動了一下，他有一道傷在右肩，傷及胸膛，非常危急。但現(xiàn)在他們沒有力氣動彈，只能等援軍找過來。

    他盯著被血色染紅的天空看了許久，忽然道：“虞喬，我要是死了，記得為我報仇。”

    “瞎說什么?。俊?/br>
    “我沒有瞎說，我有預(yù)感，我這次估計熬不過去了，你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资钦l，為了我，為了白少謙，更為了你自己，你一定不要放過他。”

    虞喬轉(zhuǎn)頭看這位同窗，一向目中無人傲慢至極的王家嫡孫，目光竟然十分平靜。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死在這里，不過話又說回來，人活著的時候，怎么會想到自己會怎么死呢，作為一個英雄死去，好像也不錯。反正白少謙已經(jīng)先我一步去了，我在地下也不愁找不到解悶的人，他那個性子在哪里都吃不開，我少不得要幫他和閻王爺打打交道，說不定還能混個一官半職，誰叫我欠他個約定沒有履行呢?！?/br>
    “虞喬，你一向聰明絕頂，把事情交給你，我是放心的，你記得每年給我燒一柱香，要京城香鋪左邊第三家店的，我只聞得慣那個味道，其他的都不行，你抽不開身就和我家里人說，讓他們燒給我?！?/br>
    “哪里要這么麻煩。”虞喬聲音顫抖道：“你想要什么味道，我給你配，保證你稱心如意?！?/br>
    “這樣……也好?！?/br>
    王余輕輕地說，閉上了眼睛。

    “別哭啊?！?/br>
    虞喬伸手探過去，沒有探到任何氣息，他閉上眼，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真冷啊。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終于傳來了腳步聲，虞喬抬眼，一位身著官服，衣著整潔的官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看到是他，十分恭敬地彎下腰去。

    “可算找著您了，公子，家主來了，請您過去。”

    第35章

    徐州兵荒馬亂，到處都是哭天喊地聲，只有一處格外平靜,平靜到詭異。

    虞府。

    吳音站在院中，好像沒有看到跪在地上的兩個女子，沒有看到面前許久未見的丈夫，她美麗的臉上帶著一絲動人的笑，像是嘲弄，像是理解。

    她仿佛沒有聽到地上女人一番情真意切地表白，依舊以溫柔的語調(diào)問道：“所以呢？”

    王氏擦了擦淚，一臉的楚楚可憐，她道：“我與老爺之事，我知是傷了吳jiejie的心，可柔兒都這么大了，我怎能不要她認(rèn)祖歸宗，jiejie放心，我自知身份卑微，以后必盡好本分，不叫jiejie難做。”

    吳音眨了眨眼，好奇地道：“所以呢？”

    她的神情太天真了，簡直像個孩子，完全不在王氏的預(yù)料之中，她一時也是語噎，所以？所以什么？你一個手下敗將，問我所以什么？

    虞長笙此時終于開口，他神情莫測，對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道：“我需要王家的勢力?！?/br>
    吳音點點頭道：“所以，在我懷上喬兒之前，你便與她有來往了是么？”

    虞長笙沉默片刻后道：“當(dāng)時我們已經(jīng)成親三年，你一直沒有，我以為你不能……”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女人咯咯咯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天真又無辜，像是一個真正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偏偏美的驚人，連跪在地上的虞語柔都移不開視線。

    沒有人舍得對這樣的美人說重話。

    虞長笙也不能。

    他難得的軟下聲，對吳音道：“我已經(jīng)和她說好了，只讓她做個貴妾，阿柔畢竟是女孩子，虞家的繼承人依然是阿喬，你的位置不會受到任何動搖，虞家和吳家的聯(lián)盟也不會變。你要是還不高興，我不讓她出現(xiàn)在你面前就是。”

    王氏跪在地上，指甲狠狠刺進手心，面上還要維持溫婉可憐的神情，她對自己說，慢慢來，慢慢來，總有一天——

    “不用了?！?/br>
    她猛然抬頭。

    吳音以袖遮唇，臉上帶著三分笑意，卻比冰更寒，比毒更艷。她的神情可以說是漫不經(jīng)心的，好像虞長笙，王氏，虞語柔都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