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對我不自信，還是對自己不自信？”李一澤往他跟前湊近一些，“我說了，除了我自己，沒有能夠打敗我的東西?！?/br>
    彭彧目光微微一動——這話居然被他強調(diào)了第二遍。

    而李一澤說完便退開身，透過玻璃望著海面：“沒有什么可怕的，不過是必須要面對的東西而已?！?/br>
    彭彧沒能再從他嘴里套出什么話，感覺自己像個“別人都知道考試范圍只有我一臉茫然”的學(xué)生，這種感覺讓他相當(dāng)不爽，連帶著話也少了起來，一連好幾個小時都沒再主動搭理李一澤。

    事實證明，鮫人族長還真沒騙他們，回航的當(dāng)晚就開始下雨，覆蓋范圍還頗廣，這一片群島全都籠罩在了大雨之中。

    天氣影響著人的心情，彭彧比之前更不爽了，整個人漏氣了似的，連續(xù)好幾天都蔫頭耷腦不想理人，一直持續(xù)到十五月圓那天晚上才勉強將自己從這種狀態(tài)里拉出，準(zhǔn)備自己并沒有工資的“工作”。

    斗途已經(jīng)跟鮫人族長設(shè)定好了全部方案，甚至還聯(lián)系了南海龍族和朱雀族待命，戰(zhàn)斗力加起來大概能把整個海市轟成一鍋粥。

    他攥著拳頭給彭彧加油打氣，彭彧拿觀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搞得好像我們要去康概赴死似的，能不能搞清楚狀況，我身邊這位是妖界修為第一，幾乎整個妖族的信物都在我手里，你們這幫仙人也隨叫隨到，怎么看都是海市應(yīng)該怕我們才對吧？”

    斗途連連點頭：“一路順風(fēng)。”

    彭彧聽見這個“風(fēng)”字就鬧心，興味索然地擺擺手，拉著李一澤走了。

    由于海市危險程度未知，他們思量再三還是放棄了乘船出行的念頭，畢竟一艘游艇價格不菲，即便是彭彧也不樂意沒事拿它冒險玩。

    時間已經(jīng)過了零點，彭彧直接騎著龍往蜃樓的方向飛，因為不在蜃樓的開放時間內(nèi)，海島并沒有浮現(xiàn)出來，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們判斷位置。

    李一澤在蜃樓上方盤旋一圈，忽然急速向下俯沖，一個猛子扎進了水里。

    彭彧身上穿著鮫人族長給的鮫綃，即便被帶到水里也沒有沾濕絲毫，李一澤入水之后又上浮了一段，只把一顆龍頭浮在水面上，龍須隨著水流往后漂去，還頗有美感。

    彭彧抱緊龍身，身上的鮫綃隨水流輕輕蕩開，如果再長一點，就像一條漂亮的人魚尾巴。他輕聲問李一澤說：“找得到嗎？”

    白龍在海上漂著，盯住月亮投在水面的倒影：“應(yīng)該沒問題，南海龍王跟我說的尋找海市的方法也跟那幾個漁民一致，如果找不到，只能說我們運氣不好?！?/br>
    他說著已經(jīng)開始向倒影的方向游，龍身在水中無比矯健，幾個甩尾已經(jīng)游出去好幾百米，彭彧摸了摸兜里的玻璃瓶，目光緩緩沉下來，逐漸從低迷的情緒里脫出，進入狀態(tài)。

    龍馱著人在海里游，長長一條白龍破開水面向月亮的倒影游去，水在他兩側(cè)打開，留下波浪與破水聲。彭彧緊緊扒著龍背，視線始終垂落在那對玉般的龍角上，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

    李一澤細微地一抖，低聲說：“別亂摸，小心一會兒分神游錯方向。”

    彭彧自然不信他這借口，手往旁邊一落，又在他頰邊搓了兩下：“我可警告你，你有事瞞著我可以，但我絕對不允許你出事。”

    “放心好了，”李一澤龍尾一甩，“我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br>
    一人一龍在一望無際的海上穿行，仿佛天地之間僅剩他們這兩個活物，月亮的倒影投在海面上，似乎在不經(jīng)意間緩緩下沉，徐徐落進更深、更黑暗的海底，像一顆巨大的明珠似的，周圍鍍著一圈光暈，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原來如此，”李一澤微微瞇起龍目，“我要下潛了?！?/br>
    彭彧也明顯明白過來是什么情況，把之前的話題拋諸腦后：“我就說嘛，海市在海底，怎么可能單憑月亮倒影來指引——鬧了半天后面這個光才是真的?！?/br>
    明珠一般的光逐漸與倒影脫離，隨著下潛深度的增加，這光就更加耀眼。李一澤甩尾加速，開足馬力繼續(xù)沖著那光游去，周身鱗片時不時閃出細小的微光，又轉(zhuǎn)瞬即逝。

    彭彧攏一把鮫綃，本來還擔(dān)心這東西徒有其名，本能地閉了一下氣，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擔(dān)心完全多余，他好像變成了一條魚，確實能夠在水下自由呼吸。

    他們游出沒有幾分鐘，那明珠般的光芒驟然在眼前擴大，幾乎一瞬之間已將他們完全籠罩在內(nèi)。

    彭彧被過分刺眼的強光蟄得抬手擋住眼，再放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周圍的景致已然變了——這里簡直不像是海底，面前立著一棟造型奇怪的建筑，有點像悉尼歌劇院，那引路的光就落入這棟建筑里，與其內(nèi)中原本的光融為一體。

    建筑周圍有一圈結(jié)界，兩人一進去就感覺這里的重力變了，結(jié)界內(nèi)幾乎和陸地上沒有任何差別，人可以在其中自由行走，水清澈得幾若無物。

    他們來的時間并不早，這里已經(jīng)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與妖，李一澤化作人形，跟他并排往海市里走，彭彧帶著從漁民手里搶來的通行證，卻并沒有亮出來，跟著人流慢慢在門口排隊，等待“檢票”。

    海市的檢查其實相當(dāng)不嚴格，畢竟連臭襪子都能拿去賣，就算隨便拿身上一個打火機來對付也能過檢，因此彭彧掏出那個雙黃連改造的玻璃瓶時，并沒有受到質(zhì)疑的目光。

    檢票的妖支楞著兩條鯰魚須，“啪”地往玻璃瓶上貼了一個小標(biāo)簽，上面數(shù)字寫的是“116”，又往李一澤帶來的東西上貼了“117”。

    彭彧之前都沒留意李一澤準(zhǔn)備了什么，這會兒扭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居然拿著一個中藥丸子外面的塑料殼，里頭不知道盛著什么，不過單憑顏色來看肯定不是原裝的中藥丸。

    彭彧往他手心里一指：“你這……”

    “跟你學(xué)的，”李一澤把“藥丸”收起來，“廢物利用?！?/br>
    彭彧：“……”

    兩人跟著人群順利地混進海市，發(fā)現(xiàn)這地方從外面看上去是挺氣派，實際上內(nèi)部空間并不是很大，大致的活動范圍就是一個主會場，會場里擺著一圈桌子，彭彧粗略點了點，一共十六張。

    所有桌子圍著會場中間一個巨型圓燈——這燈足有一人多高，好像是從地里“長”出來的，整個就是一個巨大的球，似乎跟引導(dǎo)他們來海市的光有點異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