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蠱！

    是不是小說里講的那種吃一條就完蛋，從此只能任由巫師差遣的蟲蠱?。?/br>
    湯媛頭皮一陣陣發(fā)麻，倘若真有這樣的邪術(shù)，賀氏江山要完啊，不用打不用罵，單是挨個給宮里要緊處的人喂點蟲子就能改朝換代?。?/br>
    陸小六一臉少女你太天真了，“苗疆有以蟲控人的邪術(shù)不假，但不是以訛傳訛?zāi)敲春唵?，首先人和蟲需得從小喂養(yǎng)，少則也得十幾年功夫，期間還要經(jīng)歷特別的環(huán)境，與中原某些幫派培養(yǎng)死士的手段差不多，要真達(dá)到隨便喂條蟲子便能控人的地步，天下豈不大亂？”

    湯媛聽得一愣一愣的，“干爹，您懂得真多?！?/br>
    陸小六拍著胸口咳嗽，“此番是我思慮不周，沒想到幾十年的老仇家到現(xiàn)在還活著。此事你也無須再跟三殿下提及，我呢，在浣衣局還有位朋友，她極擅長篡改履歷，有她幫忙，不日仇家就會將重點轉(zhuǎn)移到旁人身上，你且先別怕?！?/br>
    轉(zhuǎn)到誰身上？恕她圣母心的多問一句，畢竟知道有人替自己倒霉不可能一點都不不為所動。

    “劉曉德。”

    ??？那個貪財?shù)乃琅肿樱虏坏貌惶嵝殉Ｄ曜悴怀鰬舻母傻?，“那家伙因為牽扯進(jìn)厥驚草一案，得罪了賀綸，這會子還不知從沒從慎刑司出來呢！”

    陸小六哦了一聲，“下回見到他，你稍微尊重點，他是我的入室弟子，貪財又怎么了，你不也喜歡錢?！?/br>
    湯媛完全凌亂了，可他……他不是很晚才進(jìn)宮，還在玉器鋪子當(dāng)過伙計！！

    “玉器鋪子是你干爹開的，將來送你做嫁妝，行了，滾吧，快些去給我抓藥，多的一個字也不準(zhǔn)再問?！标懶×鹊幕杼彀档?，往床上一躺便開始哼哼唧唧。

    湯媛整個人都懵逼了。

    劉曉德是……是干爹的入室弟子？

    就那貪財?shù)牡滦裕?/br>
    她忽然想起去御馬監(jiān)的那一日，按說她來勢洶洶一看就是找茬的模樣，正常人就該皺皺眉然后迎上去問她想干啥，劉曉德卻叫她姑奶奶，還提醒她快躲，那個樣子根本就是大人不愛跟小孩子計較?。。?/br>
    可是……可是干爹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怎么會有那么慫的弟子？

    不過將心比心，換成她，那種情況也會選擇先磕頭保命，大家都是人，骨氣硬又不能當(dāng)飯吃。

    說起來她也不是沒被踹過，但跟劉曉德比起來，充其量就算是撓癢癢，只是被踹的部位有點羞恥，嗯，踹她的人也是賀綸，現(xiàn)在想起來，忽然感覺他根本就是個臭流氓！

    卻不想重回壽藥局答謝文太醫(yī)并抓藥的她又遇到了臭流……哦不賀綸。

    原來皇子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模總€月都有一篇憂國憂民的策論任務(wù)。恰好這個月賀綸的主題與瘟疫有關(guān)，他本人也蠻瘟疫的，是以少不得于壽藥局附近出沒，可是湯媛不明白，他已經(jīng)幫章大人還了人情為何還要再還一次？但這回不是請文太醫(yī)給她干爹治病，而是直接問她有什么病？

    你才有病呢！湯媛心里不忿，轉(zhuǎn)念一想，這個人雖然不是好東西，可是夢里……夢里那件事畢竟還沒發(fā)生，倘若她總是把戒備之心全部流于表面……反倒成了敵暗我明，思及此處，她不由重新整理情緒，盡可能好聲好氣兒的面對他。

    只見小內(nèi)侍將書架重新掃了兩遍，賀綸才走過去，一面翻找想要的書冊，一面對文太醫(yī)道，“她很怕貓，這是什么毛病？”

    文太醫(yī)將開好的方子遞給奉藥內(nèi)侍去抓藥，繼而回答，“此乃心疾。敢問湯宮人可曾受過關(guān)于貓的精神創(chuàng)傷？”

    “這個，呵呵，奴婢是來抓藥的，至于創(chuàng)傷……”湯媛面色微白，神情卻一派輕松，“奴婢曾被媒人拖進(jìn)亭子里相親，結(jié)果親沒相成卻差點被貓兒撓花臉，此后每每想起，便是寢食難安?！?/br>
    原來如此，聽起來很慘的樣子。文太醫(yī)點點頭，“我倒是曾于一本醫(yī)典讀過此類案例，案例上的患者小時候被鄰居和其養(yǎng)的狗欺負(fù)，從此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一見到狗便渾身發(fā)抖，不能自理，有郎中提議宰殺那條狗并食其rou方能補(bǔ)回失去的膽量。但時隔多年，那狗早已化為一捧黃土，幸而鄰居還活著，于是郎中建議……”

    湯媛和賀綸同時大驚失色。

    她顫聲道，“文太醫(yī)，您別開玩笑，奴婢不吃人.rou！”

    老大哥，那“鄰居”現(xiàn)在就在您面前，求不要說他壞話！

    文太醫(yī)肅然道，“誰讓你吃人.rou了，我還沒講完呢！既然狗rou吃不成，那郎中便建議患者將鄰居暴打一頓，患者依言行事，通過打人壯膽，此后怕狗的毛病不藥而愈?！?/br>
    打賀綸？

    湯媛覺得還是吃人rou的難度相對較低。

    賀綸面無表情道，“這個對她而言比吃人rou還難，因為她打不過我。”

    “她當(dāng)然打不過殿下您，老夫也沒讓她打您，而是建議她去暴打罪魁禍……”文太醫(yī)越說越慢，直至無聲。

    沒錯，罪魁禍?zhǔn)拙褪俏摇ＹR綸淡笑著看向文太醫(yī)。

    那日，湯媛趁著文太醫(yī)抖抖索索站起來請罪的功夫，成功開溜。

    別說她不仗義啊，在文太醫(yī)一臉興奮的建議“暴打”二字時，她就不停朝他使眼色了，然而醫(yī)術(shù)高不代表會看臉色……反正她是沒勇氣留下來繼續(xù)研究病情了。

    可是賀綸這個神經(jīng)病做好人做上了癮，翌日在雎淇館附近捉到她，非要還她耳墜不可。

    她抱緊了懷里的黃.書，可憐巴巴道，“那真，真不用還了，奴婢趕著上課呢，再遲到盛司闈就……”

    賀綸惱羞成怒，將那副耳墜丟她頭上，“你以為我很想還嗎？本皇子只是不想欠女人錢！賠副新的給你，你還啰嗦！”

    說完，攜著一臉黑線的馮鑫踏步而去。

    他老人家倒是拍拍屁股走得輕松，可是……湯媛一臉晦氣，悲催道，耳墜上好多東西，勾頭發(fā)扯不下來了！

    走了一半的賀綸一怔，復(fù)又返身幫她扯了半天，無奈道，“要不我?guī)闳ズ臀跄抢镏匦率嵯骂^吧?！?/br>
    他不是故意扯亂她頭發(fā)的。

    女孩子原是整整齊齊的鬢發(fā)已是釵斜橫亂，眸光似水，懵懂而又羞惱的望著他，他有一瞬的心神搖曳。

    第44章 清甜

    且說那日無端端被賀綸砸了兩只耳墜，勾的云鬢散亂，他打著幫她取墜子的旗號，將她頭發(fā)扯成一蓬雞窩這件事湯媛已經(jīng)不想再回憶。

    但她不得不承認(rèn)好喜歡賀綸送的耳墜。

    人渣的眼光不錯啊，當(dāng)然也可能是他身邊人所挑。

    竟是尚儀局內(nèi)造的紅蓮。半透明的榴紅寶石雕刻了兩朵栩栩如生的蓮花，金絲累成的花托兒如煙如霧，關(guān)鍵還做的那么小，精致的令人放在指肚上看一天都不嫌累。

    可是這對耳墜的價格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她原來的。好在賀綸也沒有讓她找零的意思，她只好“勉為其難”的收下，主要也是沒有拒絕的勇氣，就當(dāng)他賠償自己的精神損失費咯。

    馮鑫發(fā)現(xiàn)五殿下臉上總算有了一絲兒笑意，回去的路上小聲恭維道，“殿下的眼光果然不同凡響，出手便是一擊必中，奴才瞥見湯宮人樂的合不攏嘴，眼珠子都黏上去了?！?/br>
    這主仆二人所言不假，湯媛捧著美美的耳墜足足欣賞了半天直至掌燈時分，樂不可支的她翌日聯(lián)系上了司苑局的王二柱，兩人談了好一會子，最后定價為一百三十兩，真的不能再高了，他還要轉(zhuǎn)手，轉(zhuǎn)手的人再轉(zhuǎn)手，最后才到京師正規(guī)的大首飾鋪子，大家都要有錢賺才有人接買賣不是？

    湯媛也是個爽快人，一百三就一百三！成交！王二柱付給她五張二十兩的銀票加三張十兩的，一共八張，放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覺特別的踏實。

    聽說司苑局又來了不少好貨，其中有湯媛之前訂購的老山參，竟然要二百兩，媽蛋，一百三沒捂熱竟又還給了王二柱，除此之外還得再補(bǔ)七十兩。幸而王二柱覺得大家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一咬牙，生生給她便宜了八兩銀子，湯媛一顆冰涼的心方才重新有了絲兒暖和氣。

    有了老山參，自然就得要好酒來泡。王二柱是個會做生意的，推薦湯媛搭配正宗山西老汾酒，太原那面將將送過來的，貢品，一流的！

    這就跟女人買了衣服又不得不掏錢買雙鞋搭配是一個道理，最終湯媛拎著一堆雜貨滿臉茫然的離開了司苑局。

    再一看那雜貨，真真兒是五花八門。

    老山參和汾酒自不必說，還有兩只雞，活的，草籠子是贈品，其他的還有繡繃子，五彩絲線，絲帕兒，花樣子，點心模具，以及做香花保濕膏的石臼等等。

    湯媛，“……”

    也就是花六十七兩銀子加一副寶石耳墜換了這么些東西？

    仔細(xì)一算，居然還蠻合算的！

    她不由眉飛色舞，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向?qū)氣n司。

    殊不知那邊的馨寧也得到了一副耳墜，就是章蓉蓉此前為她朝賀綸索要的小蝴蝶。

    這個對于馨寧而言不可謂不是一番驚喜，她花了許多力氣才讓自己看上去淡然而平靜。

    然而賀綸做夢也想不到送出的三副耳墜，隨便送送的被人當(dāng)成了寶貝珍藏于最隱秘的角落，日日欣賞，而認(rèn)真挑選的那副第二天就被換成了老山參、汾酒……和雞。

    換雞的女人此刻就在寶鈔司燉雞湯，雞湯里還切了三片高麗參。

    年紀(jì)大的人不宜攝入太多油花，是以熬雞湯的時候最是離不開人，湯媛綁著攀膊，忙的額頭起了一層細(xì)密的香汗，不時用大鐵勺撈湯面上的雞油，如此貼心，比專業(yè)月嫂還專業(yè)，當(dāng)然干爹也不是坐月子的女人。

    伺候干爹的小孫子叫唐豆，還算機(jī)靈，但到底是小了點，熬湯這么細(xì)致的活兒湯媛哪里放心交給他，這家伙只負(fù)責(zé)燒柴和吃rou。

    但這孩子是個有心的，從頭到尾都睜大眼，全神貫注，顯然是在學(xué)習(xí)，湯媛覺得這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滿意的笑了笑。

    不過她心里藏著事兒，顯得心事重重。只因晚上，她便要對太嬪娘娘攤牌。

    決定是一回事，但作為一個女孩子一想到即將嫁給一個陌生人，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忐忑，不過她這個人素來想得開，又頂討人歡喜，想必未來的夫君多半也會很喜歡她。

    兩個互相看得順眼又肯努力的人……在一起過一輩子其實也很不錯。她還沒見過宮外面的繁華呢，一想到將來可以擁有自己的房子、鋪面、包子就無比的滿足。

    那日回去之時，恰好遇到了香蕊，兩人多日不見聊的甚為開心，經(jīng)過慈寧門時迎面走來一群美麗的女子，仔細(xì)一看是一名三十幾許的貴婦，著正三品誥命服飾，端得是雍容華貴，左右則是兩位年紀(jì)相當(dāng)?shù)纳倥幻献幽樚一ㄑ?，水靈靈的漂亮，竟與章蓉蓉有幾分相似，另一名鵝蛋臉，姿色相較瓜子臉稍稍遜色一些，但眉眼平和，透著一股嫻靜，看上去應(yīng)該是那種脾氣好又特別好相處之人。

    香蕊年長湯媛幾歲，又在壽安宮待了八年，自是見多識廣。她對湯媛道，“這位是沈侍郎的夫人和兩個小姐。長得漂亮那個是如今的沈夫人嫡出，家中排行老四，鵝蛋臉那個瞅見沒，乃原配所出，排行老二。不過聽說沈夫人對鵝蛋臉的二小姐一向視如己出，不管到哪里都貼身帶著?！?/br>
    連去慈寧宮這種長見識的地方也拴在身邊兒，可見這位沈二小姐在家中依然享受著嫡女應(yīng)有的尊榮，那種有了后娘就等于有了后爹的事情仿佛并未在她身上發(fā)生。

    可若真的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疼，又怎會有年幼中毒傷身導(dǎo)致不能生育這種殘忍的事？湯媛默默望著沈二小姐，有憐憫，也有更復(fù)雜的情緒……這是賀緘想要迎娶的女子。

    沈二小姐十分的敏銳，似是察覺了隱隱約約的視線，與湯媛和香蕊擦身而過時下意識的朝湯媛看了一眼，兩個不算“情敵”的情敵只在這一眼中邁向不同的方向。

    且說沈四小姐一面挽著母親的胳膊一面滔滔不絕的講馨寧鄉(xiāng)君的閨房有多漂亮，鏡子上鑲了大食的寶石，一看就是貢品，比宮外面的更大更亮，又嘟嘟囔囔的議論馨寧鄉(xiāng)君的裙子就是她上回看好的那個款式，可惜鄉(xiāng)君已經(jīng)穿了，她回去再穿的話不免要被人議論模仿鄉(xiāng)君。

    沈二小姐單名一個珠字。卻說這沈珠一路心不在焉的聽著meimei與嫡母抱怨這個抱怨那個，三句離不開攀比，心底很是不屑，就不明白都是從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沈四這個草包怎么就比沈六差那么多，不過也幸好差了很多，單一條精明的毒蛇就不好應(yīng)付，若是有兩條，那她真真兒是要舉步維艱。

    一行人路過羽林衛(wèi)值房那會子正巧遇上換防，更巧的是林潛也在，他主動走過來向沈夫人問安，沈四一雙桃花眼不由亮了亮，嬌聲喊了句林哥哥。林潛笑著頷首，轉(zhuǎn)而看向沈珠，兩人平靜的眼眸一相接，卻勝似千言萬語的復(fù)雜。

    沈珠垂下眼皮微微施禮，淡聲道，“林世子。”

    林潛神情僵凝，勉強(qiáng)牽出一抹笑點了點頭，重又與沈夫人寒暄兩句才目送三人在一群仆婦的包圍下款款離去。

    也不知在原地佇立了多久方才回過神，林潛轉(zhuǎn)回身，一臉漠然的踏步而去。

    失意人并非他一個，不過用失意來形容湯媛又略有些不妥。她只是……嗯，只是稍微有一點消沉，但睡一覺就會沒事的。

    不過睡覺之前，她必須得清清楚楚的向太嬪娘娘表明心跡。

    盡管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卻是真的，有兩位皇子都對她挺“感興趣”的，一個要她做小老婆，一個要買她第一次。而且后者比前者可怕多了，稍有不慎，她就要變成第二個阿珞。

    關(guān)于賀綸那莫名其妙的興趣，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向來喜歡奪他人所好，這里的他人特指賀緘。

    關(guān)于這點賀緘也警告過她。

    其實這個不用賀緘強(qiáng)調(diào)，湯媛多多少少也有數(shù)。

    誰讓賀緘的風(fēng)頭曾經(jīng)那么盛，賀綸很難不恨他。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這個小魚小蝦難免要受點波及。不然賀綸吃飽了撐的，好端端送還她一副耳墜？

    這日徐太嬪卸完釵環(huán)，但見湯媛遲遲不肯離去，即估摸她是有事要說，當(dāng)下屏退左右，偌大的房間立時空空蕩蕩的靜謐。

    望著太嬪娘娘溫和的眉眼，湯媛再次鼓了鼓勇氣，道，“娘娘，奴婢想清楚了，求娘娘恩典，在年底之前將奴婢許配出去吧！”

    說完，往地上一跪。

    徐太嬪斂去笑意，神情變得嚴(yán)肅而凝重。

    “你確定心意已決？”她問。

    湯媛垂眸深深的磕了一個頭，“奴婢退無可退，去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