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崢心下跳，猛地翻身起來，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他看到了一人伏于地上。

    襤褸的衣袍，凌亂的長發(fā)，消瘦的身形，毫無聲息。

    “清辭……”秦崢的聲音都忍不住顫抖起來，他撲上前去，小心翼翼將地上的人抱到懷里，探了探鼻息，還有一線。

    外面火勢不容遲疑，秦崢抽出佩劍，暴喝一聲，重重朝鎖鏈砸去。刃鏈相擊，爆出清脆的聲響和火石一現(xiàn)。秦崢虎口處當(dāng)即震裂，迸出星星點點的血。

    又是一個劍起劍落，秦崢整條臂膀都發(fā)麻，只聽當(dāng)?shù)囊宦?，鎖鏈被斬斷。

    秦崢換右手至左手，又是幾聲暴喝，拼著廢了一雙手硬生生砸斷了楚瑜手腕腳踝的鐐銬。

    這般動靜竟是讓昏迷中的楚瑜清醒了幾分，他的頭抵在秦崢懷中，伸手緊緊攥住秦崢領(lǐng)口。

    “清辭……咳……別怕，我?guī)愠鋈??！鼻貚槍⑸砩系呐L(fēng)解下來裹住楚瑜，再看那滔天的火，竟是沒了半分猶豫和畏懼。

    火中看不清方向，楚瑜眼前只有黑暗，四周的灼熱讓他喘不過氣來，他被秦崢按在懷里，耳畔只能聽到那沉穩(wěn)的心跳聲，一聲聲如擂鼓般震得他愈發(fā)清醒。

    只聽見轟然一聲，似有倒塌的房梁砸下來，楚瑜被那濕透的長袍蒙住了臉，看不見外面情形。他只覺腰上一緊，整個人被秦崢?biāo)浪雷o(hù)在懷里。

    頭頂傳來秦崢重重的悶哼聲，隨著那踉蹌的步伐，楚瑜險些從他懷里摔下去。

    只是那錮在腰背、腿彎的雙臂依然是緊緊的，沒有絲毫松開的意思。

    楚瑜想開口喚他，可嗓子里是火燒火燎的劇痛，急火攻心下竟是喉中一甜，嗆出一口血。最后一絲清明消失殆盡，這回是無妄的深淵。

    ……

    秦崢的親兵提水救火，竟是真的將火勢壓了下來。

    隨著一桶水壓出一道灰燼殘路，秦崢的身影竟是隱約從滾滾濃煙里疾走而出。

    “將軍！”

    親兵一桶水給秦崢當(dāng)頭潑下。

    秦崢跪下身子，重重喘息幾聲，還不等開口，又是一桶水淋了下來。

    “咳咳咳……咳……”

    “將軍你沒事吧！”親兵說著又是一桶水要澆上去，被秦崢一把扣住手腕。

    “成了……”秦崢緩了口氣，悶咳幾聲：“別給我淹死了……”

    “將軍你身上受傷了！”親兵上前去扶秦崢。

    “無事?！鼻貚樖直凵系囊滦浔粺隣€，紅腫扭曲的傷痕盤踞在上面。只是他看不見自己的后背，方才硬扛了一處斷梁，背上早已是血rou模糊一片，疼得麻木了而已。

    秦崢顧不得這些，小心將懷里人放下，輕輕掀開衣袍。里面的人雖未受到火勢殃及，可那一身被折磨出的傷痕更是可怖。方才暗室里瞧得不真切，如今看清楚瑜的模樣，秦崢腦子嗡鳴一聲，身形猛地一晃，險些背過氣去。

    染血的手輕輕撫上楚瑜蒼白的臉，秦崢闔眸死死咬緊牙，咽下萬般情緒，忽的重重一拳錘在地上，砸出個深坑，暴喝一聲道：“還愣著干什么，快他娘的找御醫(yī)！”

    第58章

    深秋一場雨。

    璟安侯府燒了三處偏院，那一場死里逃生的驚險被雨水沖刷去大半。斷壁殘垣似映照了璟安侯府即將頹敗的未來。

    綁架重臣，濫用私刑。只這兩點足矣剝?nèi)ミ@傳承幾代的爵位，落一個圖謀不軌的重罪。剝爵貶做庶民，璟侯爺交辦大理寺審訊，侯府上下發(fā)賣流放，一夜之間白印封朱門，上京再無璟安侯府。

    百姓不知其間是非，卻是見慣高門興衰不過一瞬間，無不感慨嘆息，心道不若生于普通百姓家，至少自己個兒這小日子還是過得安穩(wěn)的。

    國公府。

    太醫(yī)署里幾位資歷最高的老御醫(yī)輪流坐鎮(zhèn)，稀珍藥材流水般送來，花了三五日方才看著楚瑜脫危，手把手給撈回了一口氣。幾位年紀(jì)大的御醫(yī)已經(jīng)扛不住告罪退下了，好在楚瑜眼下情況穩(wěn)定了些，由幾個年輕得力的御醫(yī)守著就成。

    秋雨接連下了幾日，淅淅瀝瀝，青磚琉璃瓦被敲得叮咚作響。

    秦崢踏入國公府的大門，將身上的滿是血腥氣的袍子解下來扔給親隨。雨幕將他眉眼中的冰冷融去許多，那些鋒利的棱角似乎在清風(fēng)秋雨里變得漸而柔和靜謐起來。

    他是從大理寺詔獄回來的，璟侯爺交與大理寺后，他本無資格再插手此事。可到底氣不過，那天他幾乎想不到自己是如何將楚瑜抱回來的。楚瑜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和襤褸的衣袍長在一處，撕開布褸便如同掀開了皮rou，血染紅了床榻。

    秦崢親自給楚瑜處理的傷口，那原本冰綃般的肌骨被糟踐得不成樣子，布滿了鞭痕。腰腹間滿是淤青，身后的椎骨裂開，俱是毆打所致。

    秦崢用帕子擦遍楚瑜身上每一處傷痕，最后甚至看到他大腿內(nèi)側(cè)最柔軟的皮rou上有一塊形如梅花的烙痕。每一道傷口，似都無言訴說著楚瑜曾經(jīng)遭受過怎樣的屈辱和凌虐。

    于是秦崢向陛下請了一道旨意，想去“探望”一下璟侯爺。

    陛下準(zhǔn)了。

    大理寺的人看見陛下的手諭就明白了這是什么意思，耳朵一堵，權(quán)當(dāng)自己什么都聽不見。任由秦崢進(jìn)去后，里面?zhèn)鱽響K叫連連。

    秦崢出來的時候，璟侯爺也只剩下一口氣，給大理寺行個方便，免得人家難做。

    后來大理寺的人去探看情況，那曾也清貴一時的侯爺已經(jīng)慘不忍睹了。渾身上下無一處好rou，襤褸得褲子退至腳踝，大腿內(nèi)側(cè)被匕首生挖去一塊rou，至于下體，竟是被閹割。

    大理寺的獄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默默記下秦將軍大名，今后不可招惹。

    ……

    府中。

    秦崢穿過雨幕，借著秋風(fēng)吹散身上的血腥味，剛到楚瑜居住的別苑里，就瞧見秋月從屋里匆匆推門而出。

    “秋月？”秦崢走近才瞧見秋月手里是收拾過的碎瓷，她雙眸有些泛紅，險些撞到秦崢身上。

    “侯爺……”秋月忙后退兩步，欠身一禮，欲言又止道：“侯爺……進(jìn)去看看吧，方才二爺藥又全吐了一回，今個兒不大好。”

    秦崢心頭一緊，匆匆頷首，推門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