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_分節(jié)閱讀_50
李恣看的分明,楚瑜剛出門就裹了厚厚的狐裘,半截羊脂白玉般的手指捏住領(lǐng)口,微微有些發(fā)抖。 待出了衙門,往宮外走,方才看見楚家的車馬正候在外頭多時。 “二爺!”小廝遠遠瞧見直招呼了上去,從懷里滾出了個精致的手爐塞到楚瑜手心里。 楚瑜略微頷首,跟著上了馬車,輕輕轉(zhuǎn)過頭來,示意李恣上去。 “先生……”李恣并未跟上,站在下面弓身一禮:“大人先回吧,恣自己回家就可以了?!?/br> 楚瑜挑起簾子,道:“無妨,并不著急回府,先送你一程?!?/br> “先生不必……”李恣有些急,又要推辭。 “上來?!背さ驍嗨?/br> 李恣一怔,只覺得自己是那不聽老師話的學(xué)生,瞬間不敢反抗,乖乖跟著爬上了馬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一旁。 楚瑜唇角微翹一瞬,眼底蒙上幾分笑意。 楚家的馬車從外面看并不張揚,但里面卻別有乾坤。鹿皮裹壁,紅木鋪底,足下是番邦貢的波斯絨毯繡了大朵綺麗的花。一方鏤花小案上擺了鼎巴掌大的金銅九蓮香爐,透著幽幽蘭香。案角有一掐絲琺瑯瓶,插著幾株白碧桃正枝頭吐蕊。 楚瑜坐在軟榻上,難得放松地往后倚了倚,卸下幾分嚴肅的他透出幾分慵懶。 李恣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咒般,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窺上座的先生,生怕那幾分慵媚叫人不經(jīng)意恍惚了心神。 “青葙,家在哪里?”楚瑜有些累,語氣里帶出幾分含糊不清的鼻音。他伸手按住腰背,忍不住攥拳輕輕敲了敲,卻有些隔靴搔癢的無力感。到底是落下病,撐不住久坐,否則從后腰開始便隱隱發(fā)痛,針扎般叫人疼得沒脾氣,跟這雙一年到頭不太好使的腿有得一拼。 李恣猛地抬頭,半晌才輕聲道:“寧安南街,貓兒眼胡同?!?/br> 楚瑜抬眸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吩咐了車夫往李恣說的地方去。倒也明白了,為何李恣三番推辭這相送。 貓兒眼胡同極窄,勉強容得下兩人并肩,馬車進不去,李恣拜別座師正要下車,卻見楚瑜竟是跟著下來了。 “先生您快些回去吧,外面冷。”李恣攔住楚瑜。 楚瑜推開李恣手臂,道:“走吧。” 李恣:…… 默默跟在座師后面,有種無力感。 胡同口有幾個小孩正在嬉鬧著玩,只聽他們拍著手笑鬧著。 “南街廊,北邊房,拆了東墻補西墻。鋤頭鐵犁排成行,不及戶部楚二郎!” 李恣臉色一白,下意識地朝那群小孩走了兩步,孩子們一哄而散。 為了充盈國庫,楚瑜拉了刑部大理寺一起下水,這兩年刑部負責(zé)抄家,戶部負責(zé)收贓。一時間上京高門人人自危,生怕戶部尚書喪心病狂到挖了自己家。得罪人是肯定的,楚瑜既是選擇做孤臣,就不曾想過自己究竟還能跟以前做總管大臣一樣左右逢源。 既是得罪了人,名聲自是好不到哪里去,毀譽參半,便是街頭巷尾的孩童也能哼傳幾句諷刺意味極濃的歌謠來。 “先生……”李恣有些不是滋味。 楚瑜面色無波,只是朝胡同里面去:“無妨,走吧?!?/br> 胡同狹窄,地上滿是泥濘,家家戶戶總有將泔水倒在外頭的習(xí)慣,楚瑜一雙扣玉緞靴每一步都踩得李恣膽戰(zhàn)心驚。怕他靴上沾污,怕他狐裘落塵。 “先生,到了!”李恣松了口氣,指了指前面一戶小院。見楚瑜面上有疑,又解釋道:“東家騰了個屋子給我,倒還算是清凈?!?/br> 最重要的是便宜,李恣咽回了這句話。 楚瑜點了點頭,哪怕不進去也清楚是個什么光景,于是道:“從前住在這里無妨,眼下就不要住下去了,置辦個宅院吧?!?/br> 李恣輕輕點了點頭,然而并沒有錢置辦房產(chǎn)。 上京的宅院貴得令人咂舌,以李恣眼下每個月領(lǐng)的俸銀,攢個十年八年的沒準能在上京邊郊買個院。 楚瑜心里明白李恣的窘境,寬慰道:“我差人幫你留意就是了,這里太遠,你每日去戶部應(yīng)卯也不方便。眼下就先跟我去國公府住吧。” 話音剛落,只聽噗通一聲,李恣再度被門檻絆了一腳,險些摔地上。 楚瑜低頭打量了一眼那并不高的門檻,心想自己學(xué)生怕是跟門檻犯沖,找宅子的時候就不要找?guī)чT檻的了。 李恣驚魂不定,座師邀我住他家,怎么辦…… …… 楚瑜一番好意,李恣無法推辭,也不敢推辭。 馬蹄噠噠噠,拽著李恣和他的全部家當——幾箱子書和幾件衣裳,駛向國公府。 下了車,李恣還是有些不安:“會不太打擾先生?” 楚瑜道:“不會,國公府人少,空著的院子有很多,閑著也是閑著。眼下上京現(xiàn)成的宅子不多,你找起來也麻煩,就先安心住著吧。”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就是走路的時候要當心些,門檻挺高的……” 李恣:…… 這邊剛回家,楚瑜還不等安頓好李恣,就聽見一聲脆生生的“爹爹?!?/br> 李恣眼前一花,只見一團鵝黃撲向了楚瑜,仔細瞧去,原是一個小姑娘,身著鵝黃襦裙,白絨絨的狐毛薄夾襖襯得小臉粉雕玉琢,一雙忽閃閃的眸子帶出十足的嬌態(tài),粉潤的唇翹著滿是甜意,叫人不得不心生喜愛。 “真兒?!背ひ话寻醋溥^來的小腦袋,屈指彈了下真兒鬢下垂著的步搖珠,惹得女兒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 真兒這才瞧見爹爹身后的人,小臉一紅,端起了閨秀模樣,輕輕福了一福。 李恣一怔,想到之前那聲爹爹,這才明白,竟是楚瑜的女兒。一時間竟是有些說不清的滋味,想來也是,先生這等家世合該早就成家了。 真兒行了禮后,又拽住楚瑜不松手,詢問道:“爹爹今日回來的有些晚?!?/br> 面對女兒的楚瑜跟在外面判若兩人,微微俯身眉眼俱是溫柔:“稍有些事耽擱了。” “可有按時服藥?”真兒將小手從楚瑜手心里抽出來,背在伸手,一板一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