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_分節(jié)閱讀_4
第3章 華蓋香車,一捧檀香恰到好處地充盈著廂里。 楚瑜跟秦崢對坐著,兩人的眼中卻沒有對方。車廂里還算是寬敞,他們各自占據(jù)一張虎皮軟榻,空氣似乎都跟著凍結(jié)起來。 楚瑜一手撐著額頭,一手無意識地?fù)芘虐晟徸辖鹣銧t里燃盡的香灰,姿態(tài)里充滿了慵懶和恰到好處的漫不經(jīng)心,似乎方才那視人命如草芥的人同他沒有絲毫關(guān)系。 秦崢發(fā)出意味不明的兩聲冷笑。 楚瑜像是這才發(fā)現(xiàn)他這個(gè)人一樣,抬起頭來,指了指一旁的一套干凈衣衫,道:“侯爺一身脂粉氣不大妥當(dāng),還是先換套衣服的好。” 秦崢冷嘲道:“二爺這一身血腥氣,是不是得換個(gè)皮?” 楚瑜權(quán)當(dāng)做聽不懂,唯有語氣淡了幾分:“真兒病了,你這身酒氣會沖了她?!?/br> 提到女兒,秦崢臉色雖冷,到底還是抬手開始解身上沾染酒氣脂粉的衣裳。 眼下上京正流行文人墨客放浪形骸,離經(jīng)叛道的那一套,衣袍皆是廣袖窄腰,行如清風(fēng)翩翩,端是名士風(fēng)流的姿態(tài)。三下五除二,好脫得很。 忽然馬車猛地一止,低聲嘶鳴在夜色里響起,車身也隨之猛地一顫。 楚瑜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前頭栽去,正正撞在剛把上衣脫完、正赤裸著胸膛的秦崢懷里。 秦崢眼中毫不掩飾地浮現(xiàn)出厭惡的神色,也不推開楚瑜,張口諷刺道:“二爺這投懷送抱的功夫了得,銀鉤巷最紅的小倌都比不上。” 楚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輕描淡寫的坐直身子。秦崢是有一副好皮相的,寬肩窄腰,線條分明,只是那胸膛上有深深淺淺的傷疤,都是刀戟留下的。 聽著秦崢明顯帶著挑釁和侮辱意味的言辭,楚瑜頭也不抬道:“侯爺這身子骨跟家里的部曲比可差遠(yuǎn)了。” 秦崢臉色沉了沉,忍無可忍道:“楚瑜你要不要臉?” 楚瑜覺得好笑極了,諷他不要臉的是他,讓他要臉的還是他。 秦崢?biāo)闶敲靼琢耸裁唇性挷煌稒C(jī)半句多,想到楚瑜說的,又莫名惡心得厲害,心口像是扎了一簇荊棘,刺得火燒火燎的疼。 外頭車夫有些慌張道:“二爺,天色太暗,地上有石塊撞了馬腿。您跟侯爺沒事吧?” “無妨,你且小心些就是?!背るS意應(yīng)了一聲,重新歪回軟榻上闔眸養(yǎng)神。瞧見秦崢不痛快,他就痛快多了。 …… 待到了侯府時(shí),已是四更天。 真兒睡著了,半夜里出汗?jié)裢噶巳彳浀念~發(fā),楚瑜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已經(jīng)退了熱。 這讓楚瑜松了口氣,仔細(xì)用帕子一點(diǎn)點(diǎn)將真兒額上細(xì)碎的汗珠兒擦去,又將被角細(xì)細(xì)掖好。 秦崢覺得楚瑜只有在真兒面前才人模狗樣的,他不知道在楚瑜心里,他秦崢就算是在真兒面前也沒個(gè)狗樣。 不知是不是睡得不安穩(wěn),任是楚瑜這般輕柔小心,淺眠的真兒還是迷迷糊糊醒來,睜著惺忪睡眼扯住他的袖子,喃喃道:“爹爹……大爹爹回家了嗎?” 秦崢一愣,沒料到女兒是真的在等他回家。 楚瑜斜了秦崢一眼,低頭柔聲對真兒道:“自然是回來了。” 真兒一聽這話,幾分睡意登時(shí)沒了,有些開心地爬起來,果然見不遠(yuǎn)處站著的就是他大爹爹。 “大爹爹!”要不是楚瑜一把按住,小丫頭都要撲上去了。 倒也怨不得真兒這般激動,秦崢整日過得醉生夢死,以花街柳巷為家,上次父女倆見面也不知是在上個(gè)月還是上上個(gè)月。 “真兒……”秦崢朝女兒伸出手去,想揉揉她的小臉,又忽然止住,眸子里閃過幾分尷尬。 這雙手,擁過多少舞姬小倌,又如何能去碰他單純稚嫩的女兒。 柔軟的小手牽住秦崢的一根指頭,真兒像是怕她的大爹爹消失一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和戀戀不舍。 秦崢心里軟了軟,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真兒怎么不好好睡覺?” “真兒剛剛有好好睡覺!”真兒有些慌張,生怕大爹爹責(zé)備她不聽話,又忙認(rèn)真解釋著:“我有好好聽爹爹話,好好吃藥,好好休息,只是想……想看一眼大爹爹……” 說完,就趕緊縮回被窩里,小身子板板正正地躺好,生怕大爹爹不信一樣。 秦崢既被真兒天真的小模樣逗得有些想笑,又有幾分心疼。 楚瑜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好了,見也見了,還不趕緊睡覺?!?/br> 真兒一手緊緊攥住秦崢,一手緊緊攥住楚瑜:“爹爹,我要爹爹抱抱睡?!?/br> 楚瑜向來疼愛真兒,聞言只是輕嘆了一聲,捏了捏她秀氣的小鼻尖兒,滿是寵溺道:“馬上都要長成大姑娘了,還要爹爹抱抱睡,羞不羞?” 真兒當(dāng)真紅著臉用錦被藏住半邊小臉,喃喃道:“就這一回……” 楚瑜剛要應(yīng)下,就聽見真兒又道:“大爹爹也陪真兒一次好嗎?” 秦崢:…… 原本尚且還算過得去的氛圍,霎時(shí)間變得僵硬起來。 真兒見兩人都不動,一雙烏油油的眸子漸漸滿是失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似乎誰敢說一聲不,她下一刻就能哭出來一樣。 秦崢從沒想過還會有跟楚瑜同床共枕的一天,并且是這種清醒的、沒有烈酒澆灼過的情況下。可是真兒的眼神就像是可憐兮兮的小動物,眼巴巴地盼著他能點(diǎn)一下頭。 楚瑜臉色冷了下來,還不等開口拒絕,就聽見秦崢輕笑一聲,待抬頭時(shí)便瞧見他已經(jīng)將外袍褪去,一掀被角,挨著真兒躺了下去,還順手揉了揉閨女軟軟的頭發(fā),一副慈父模樣。 楚瑜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扭頭想走,又被真兒拽住袖口:“爹爹也來!” 他下意識低頭,從這個(gè)角度看去,秦崢下顎的弧度帶著些清瘦。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秦崢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慣有的挑釁和譏諷。 楚瑜脫去外袍,挨著真兒另一側(cè)睡下,隔著真兒,他能清楚看到秦崢那半面沒有埋進(jìn)枕頭的俊朗側(cè)臉。這讓他無端生出幾分躁意,干脆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秦崢這邊也好過不到哪去,楚瑜身上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味道,像是微酸的木蘭花,又像是透著絲絲甜意的晚香玉,還摻雜著些許微苦的金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