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正色道：“就是因為你是病人，所以我現(xiàn)在只是摸你的脖子?！?/br>
    焦適之，“……您還想摸哪？”

    朱厚照的視線毫不避諱地往下一掃，眼里露出了灼灼光芒。焦適之一巴掌糊在了正德帝靠近的臉上，“皇上您還是省省吧?！?/br>
    對焦適之的主動接觸，正德帝來之不拒，甚至還非常高興。他把早就捂得熱乎的手掏出來，握住焦適之伸出的手，笑瞇瞇地看著焦適之，把他看得心里發(fā)寒，趕忙問道：“皇上，您這是怎么了。”

    正德帝繼續(xù)笑瞇瞇：“我心里高興?！?/br>
    要是擱半年前，別說拍他一巴掌，就算是主動摸他一下，扯他的袖子，都得是在非常緊急的情況下，適之才會偶爾為之，哪里會如同今日這么自然的舉止？

    他慢慢熬了這么久，總算是看到了希望。

    正德帝心里這么感慨著，對著明年也有了更好的期盼，心里尤其美滋滋的。

    然后就在正德六年剛剛上朝的第一個月，正德帝就給了諸位大臣一個大驚喜。

    之前正德帝曾跟內(nèi)閣商議好的俸祿的事情，在他離京之后也在逐步進(jìn)行著，春風(fēng)細(xì)雨潤無聲地變化著。雖然手里捏著的俸祿還不是實打?qū)嵉模且粋€月比一個月好，當(dāng)然是一件好事。

    然后在正德六年，開始徹底完成了轉(zhuǎn)換，全部恢復(fù)了原先的俸祿供給。

    這可是一件令所有大臣都震驚的事情，當(dāng)然除了內(nèi)閣，畢竟這本來就是內(nèi)閣盯著實施的。在莫大的喜悅后，還有不少人跟戶部打聽，朝廷是做了什么事情，突然間這么有錢了？！戶部尚書笑而不語，留給眾人一個神秘的微笑。

    其實國庫內(nèi)現(xiàn)在一部分的錢財，都是來源于寧王叛亂后，朝廷接手了江西那部分事務(wù)后所得。畢竟打仗是最耗錢的，即便浙江那場戰(zhàn)事沒能打起來，但士兵總得吃喝吧？這一大筆糧草出去后，得虧還有江西那部分給找補(bǔ)回來。不過后來正德五年的稅收收上來后，國庫的確是充盈了不少，但還是不足以年年都完成如此額度的俸祿發(fā)放。

    因而即便這一次是發(fā)了，戶部尚書也是有苦難開口，撐過了今年，可明年要怎么辦？然除開愁眉苦臉的戶部尚書，其他人都是高興的。

    難得一天所有大臣的臉色都還算可以，正德帝心里也高興，這么一高興，他就想起之前一件未定的事情，把工部尚書給找了過來，和顏悅色地問道：“之前出海圖的事情弄得怎么樣了？”

    當(dāng)時與他同在的禮部尚書同樣僵硬了片刻，默默地對上了皇上的臉色，看起來還算可以，應(yīng)該不會生氣的吧？要知道那出海圖還有那一大批資料，到現(xiàn)在還在劉大夏手里握著呢，別說拿出來研究了，連看到?jīng)]看到一眼。

    遠(yuǎn)在兵部正在處理事務(wù)的劉大夏猛地一個激靈，打了個噴嚏。他摸了摸額頭，低聲嘟囔著，“難不成最近衣服穿太少，身體不舒服？”

    第81章

    正德帝知道了劉大夏的事情后, 在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做什么, 然而在某一日神不知鬼不覺地派人把劉大夏的宅院搜了一遍，未果。

    這反倒是激起了朱厚照的興趣, 實實在在地派人把所有劉大夏在京的宅院都暗地查了一遍，最后在京郊的宅子里把這一大批資料從地里面挖了出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德帝拉著焦適之笑了大半天，然后堂而皇之地派人送去了工部。

    在劉大夏入宮的那天，焦適之站在門外聽著內(nèi)里的爭辯聲, 在結(jié)束后不出意料之外地受到了劉大夏的眼神攻擊, 顯然他認(rèn)為這樣子陰損的法子是焦適之想出來的。

    焦適之其實挺冤枉的, 這樣的法子他可想不出來, 但是下令去做的人到底是他, 他也只能默默地收下了這份攻擊。

    正德帝一定要這一份出海圖倒也不是說他要同以前一般派人出海，而是令人研究下航線做好不時之需。此時從其他海上國家過來的人雖然不多, 但也足以令他們知道這片地方之外還有其他與他們截然不同的國家，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

    而且更重要的是，朱厚照想試試看到底海上交易的事情可不可行。焦適之之前令人收集到的資料因為許多事情都沒有時間看, 倒是在前幾天被正德帝翻出來看了個遍, 心里有了點成算。

    這些事情是焦適之派人去搜集的，他當(dāng)然清楚皇上會意動。

    因為里面的利潤的確是太過豐潤了，如果平平安安不出事情的話，可以翻出比本金多出兩倍甚至十倍的金額, 這是何等的利潤，正德帝又不是清高的士人，怎么可能熟視無睹。

    不過這些年來朝廷都是在慢慢收縮著海邊的防線, 一年的戒嚴(yán)比一年更強(qiáng)，這件事情又不是一下子便能夠完成的事情，因此他只是先令人鉆研一番，倒沒有立刻便要結(jié)果出來。

    今年的春天來得很早，在往年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是冰雪密布，然而今年那晶瑩的冰柱卻在溫暖的日光中紛紛消散，化為雪水。此時正是最泥濘的時候，便是最愛出門尋人做客的人也是很少在這個時候出門的?？山袢掌袃杉荞R車一前一后，從不同的方向趕往一處地方，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議。

    李東陽又一次聽到劉健與謝遷來找他，是在正德六年的二月份。說得更準(zhǔn)確點，也就是皇上恢復(fù)官員俸祿的第十天。

    也就是今天。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來找他，第一次應(yīng)該是在他回京的第二天，如此神速地上門早在李東陽的意料之中，然后他與謝遷一起勸住了劉健。這很難沒錯，但李東陽不想在沒有任何成算的情況下跟皇上對上。

    在他的眼里，正德帝已經(jīng)不是年幼無知的天子了，這么多年的磨練下來，他比他們更加游刃有余?；实鄣纳矸萘钏烊坏卣加兄叩鹊牡匚?，而偏偏這位的性格還尤其跳脫。

    他們想當(dāng)然地想讓皇上改變性格，可對于皇上而言，又憑什么令他改變？他坐擁天下，又不是干什么壞事，天天聽著朝臣的口舌還不夠，還得逼著改性格，那還不如尥蹶子不干了。

    還真別說，正德帝可干得出這樣的事情。

    因為知道劉健他們來的大概原因是什么，李東陽還是比較淡定的。親自去門口把人迎進(jìn)來后，他們?nèi)嗽跁柯渥?/br>
    因著這是李東陽的主場，這一次也是他在泡茶。他很少親自做這些事情，做起來就沒有謝遷那么行云流水，卻自有他自己獨特的韻味在里面。

    謝遷接過李東陽遞過來的茶盞，笑著說道：“難得能夠見到李閣老親自沖泡的茶，還真的得好好品味方才不辜負(fù)這番心意啊?！崩顤|陽無奈搖頭，看著左側(cè)端著茶盞不說話的劉健，便知道這位心里還是氣不順。

    他瞥了眼謝遷，謝遷沖著他聳聳肩，能一時攔得住劉健是僥幸，然而這位的倔強(qiáng)性格是誰都清楚的，如果今日在這樁事情中的人不是正德帝與焦適之，而是皇上與另外一個不熟悉的人，例如錢寧一流的，他早就奮不顧身上書怒罵了。

    若不是焦適之……

    劉健把手里的茶盞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們兩個也別勸我了，這件事情我是無法接受的。那焦適之看起來秉性純良，然而卻做出如此的事情，是我看走了眼。”

    李東陽與謝遷面面相覷，然后李東陽終于還是把憋了兩月的話吐露出來，原本他還想藏著掖著以保住皇上的面子，“其實我覺得，即便皇上與焦適之之間……咳咳，主動的那位也是皇上?！?/br>
    劉健與謝遷難得思維同步，都是一臉茫然，雖然他們不想想象，但難道還能是皇上在下方嗎？這種事情連想一想都覺得很可怕好嗎？！

    原本劉健氣憤焦慮的情緒都在如此驚悚的想象中迅速消失，只留下那個恐怖的畫面。李東陽看著兩人如出一轍的表情，忍不住露出個淺笑，無奈搖頭，“你們是怎么想到那邊去的？我說的是皇上與焦適之之間的事情還沒成呢！看起來應(yīng)該是皇上主動的一方，焦適之在消極抵抗?！?/br>
    不要忽視他們這些做大臣的敏銳眼光，這可是他們鐵飯碗的保證。雖然李東陽不至于特地去做到這一點，可一路上皇上完全不遮蔽的模樣，已經(jīng)明晃晃地把這個事實都顯露出了好嗎？那樣的偽裝還不如沒有，更別說最后焦適之瀕死時的爆發(fā)。

    劉健在重新消化了李東陽的話后，認(rèn)真說道：“我認(rèn)為你或許犯了跟我同樣的錯誤。我們雖然與焦適之熟悉，但不代表能夠徇私?！?/br>
    李東陽搖頭，指尖在桌上輕點，“你錯了。我們不能把不存在的事情拿出來思考。我們之前便已經(jīng)認(rèn)識了焦適之，與他的接觸很多，這本來就已經(jīng)是既定的事實，還能如何更改？而他到底是個怎么樣的性格，想必你比我還清楚才是?！?/br>
    “而因為這份熟稔，我在這件事情多了些許耐心，這并不是錯誤，而是為了更好的決策。”

    在確定聽話的兩人都接受了他的意見后，李東陽才繼續(xù)開口，“一路上的行程都是皇上在決定，我等并無權(quán)干涉。焦適之很少提意見，然而整個行程中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提意見是在即將進(jìn)入江西的時候。”

    “我等都紛紛勸說皇上，然而若是皇上意已決，是真的很難改變他的想法。當(dāng)時我等已經(jīng)知道前寧王的心思，皇上還打算潛入，以免打草驚蛇。”聽到這里，劉健一副苦仇深大的模樣，就連一貫樂觀的謝遷也是一言難盡的臉色。

    “然后焦適之花了一刻鐘的時間，勸說皇上改變了主意，而且還多加了一百護(hù)衛(wèi)在身?！币豢嚏姲?，對正德帝來說，就算是三天，想改變他的主意都幾乎不可能，更別說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從來不是他喜歡的風(fēng)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