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你說說看，這一年來，季公子往我們家送了多少東西啊，要是他來求親，我是答應(yīng)好還是不答應(yīng)呢？”俞氏打趣道。

    “一點吃的就想收買我那是不可能的?！蓖醐傋诵ξ?，心里添上一句話，除非他拿真心來換。

    俞氏不再過問，吩咐人送了一盤子草莓去杜氏屋里。

    馮妙青過來王家做客，廚房送來新切好的西瓜，馮妙青不好意思道：“哎呀，我給你帶了四五個西瓜過來，直接讓人給送到你們廚下去了，早知道你家有，我就帶點別的?！?/br>
    王瓊姿笑道：“我家也就這點了，都拿來招待你了，還得謝謝你的西瓜！”

    馮妙青遺憾道：“元宵節(jié)那日，我都穿好白綾襖兒，本來想約你一起去走百病，可是我娘一定讓我陪她進(jìn)宮給太后娘娘請安，等回家時間已經(jīng)太晚，只能算了?！?/br>
    王瓊姿心里一動，問道：“那你有見過皇上嗎？”

    馮妙青搖搖頭，“沒有，宮里沒有皇后，女眷們一向只去清寧宮拜見太后，拜完就回家，太后還要跟皇上一起家宴呢?！?/br>
    她以為王瓊姿對皇帝好奇，又道：“我從來沒見過皇上，但我爹爹經(jīng)常見?！?/br>
    王瓊姿“哦”了一聲，道：“聽說皇上在宮里養(yǎng)了兩只兇狠的豹子?！?/br>
    “是啊，皇上尚武，我爹爹覺得皇上挺好，只是太年輕，行事急躁了些，那些閣老們天天為個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奏，讓人以為皇上多么不堪，不過就是因為皇上不像先帝那么好糊弄了，其實皇上的名聲都是這些文臣們給搞壞了。”馮妙青附在王瓊姿耳邊低聲說，“我爹還說，把他們送去戰(zhàn)場上，同韃靼人打一仗，他們就老實啦?！?/br>
    立場不同，所以在不同的人眼里的李逸完全是兩個樣子。王瓊姿想起書中的昏君形象，喜好享樂，不顧百姓疾苦，重用宦官，殺忠臣，簡直是無惡不作。

    而現(xiàn)在實實在在的李逸，他未來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

    34、第 34 章

    清寧宮。

    張百戶夫人進(jìn)宮給太后請安。太后知道她們母女有段日子沒有見面了, 特地讓張夫人與張婉兒回屋說點母女間的私房話。

    張婉兒居住在清寧宮后殿的三間極闊的屋子里，三間屋其中一間做臥房, 一間做起居室, 還有一間房做女紅用。屋子擺著一水兒的黃花梨家具，還有一架描金拔步床, 更不論其他古董、花瓶、香爐了，陳設(shè)得富麗堂皇。

    張夫人仔細(xì)打量窗前琴案上的驚濤琴，嘖了一聲，“你這屋子里擺的都是好東西，就是公主妃子只怕也不如你, 太后待你不??！”

    張婉兒得意道：“太后姨媽喜歡我, 對我挺好的。宮里那些個太妃先帝還在時，她們就不得寵，先帝不在了那就更不用說, 只不過是能喘氣的活人罷了，能給她們一口飯吃不餓著就是太后姨媽的恩賜了！至于公主么，那就更不必說?！?/br>
    先帝并非只有李逸一個兒子, 還有一名何宮女得了先帝一夕恩寵, 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李媛。但是先帝厭惡這個宮女, 勉強(qiáng)封了她一個美人，這位何美人命薄，在公主還不到一歲的時候就過世了。

    先帝對這個女兒并不如何關(guān)心，太后那就更不必說, 李媛的存在讓先帝與她一生的恩愛有了破綻，何美人死后，公主交給何美人身邊服侍的嬤嬤與宮女伺候，帝后一年到頭基本上都見不到公主一面。如今這位公主已經(jīng)年滿十五歲，連正式的公主封號都沒有，就是宮里的隱形人。

    這宮里誰記得先帝還留了一個公主？她張婉兒在宮里的日子不是公主勝似公主！

    張婉兒舉起手腕，像母親炫耀新得的羊脂玉鐲子，“娘，這是太后姨母過年時賞給我的，聽說是外國進(jìn)貢的呢，好看嗎？”

    張夫人連聲道：“好看，好看，這么好的羊脂玉鐲子也只有我女兒的花容月貌才配得上。”

    花容月貌的張婉兒眉眼都是笑意，沒有注意到身邊服侍的侍女的嘴角突然抽了抽。

    張婉兒道：“這鐲子，還有屋子里的這些好東西，太后姨母都給了我，以后我要全部帶出宮做嫁妝?！?/br>
    “什么！”張夫人懷疑自己聽錯了，“出什么宮？等你做了貴妃，不過是又這個屋子搬到那個屋里，而且還有更好的東西。”

    張婉兒將侍女都趕出去，咬咬唇，道：“娘，皇上、皇上他不喜歡女孩子！”

    張夫人吃了一驚，“你在胡說什么??！”

    “是真的，”張婉兒跺腳，急道，“皇上今年十九歲了，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可是他身邊連個侍寢的都沒有，太后派了兩個宮女去伺候皇上，也被皇上送回來了?！?/br>
    這年頭勛貴家的子弟，十五六歲身邊就安排了通房，就是張婉兒的哥哥還沒成親，身邊也有通房丫頭。張夫人猶疑起來，還是不敢相信，“不至于吧，他對你怎樣？”

    張婉兒的委屈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皇上表哥他不喜歡我，總是折騰我，看我笑話。”她把李逸對她做的那些可惡的事情一件件都說了出來，還撩開袖子給張夫人看，“這是冰嬉時，擦傷的疤痕，到現(xiàn)在還沒有好！”

    最后，她偷偷給張夫人說：“太后姨母說皇上在宮外看上了一個姑娘，可我覺得不是真的，皇上身邊有個十分美貌的小太監(jiān)?！?/br>
    這，皇帝要是不喜歡女人，再讓自己女兒入宮就沒有意義了，張夫人還指望著自家女兒能生出個兒子來呢。

    回頭她就把這事給太后說了，埋怨meimei：“你可是我的親meimei啊，婉兒也是你看著長大的，有這樣坑自己外甥女的嗎？”

    太后怒道：“非議皇帝，這是砍頭的大罪！”

    張夫人梗著脖子說：“娘娘，你是要砍自己親jiejie的頭嗎？你命好，當(dāng)了皇后當(dāng)太后，就把親jiejie給忘了！我這做大姐的苦命，小時候家里貧苦，有點吃的都要讓給你與小弟，差點餓死。你要砍自己親jiejie的頭，行，你拿去，我死后自己去同父母分說！”

    太后被張夫人這混不吝的態(tài)度給氣著了，暗自平復(fù)心情，不讓自己跟這個混人計較，緩和語氣：“你剛才說的事情關(guān)乎到大周的國本，這樣的話豈能亂說？我也沒有要砍你頭的意思?！?/br>
    張夫人道：“哪家的小子不是不到十五六就開了葷，咱們皇上只怕還是個雛兒吧？聽說他宮里倒有一個漂亮的小太監(jiān)，這由不得別人多想啊。我來告訴你，只是讓你早做準(zhǔn)備，要是這事兒傳到宮外，只怕皇上的名聲又會受到影響?！?/br>
    她這么一說，太后才驚醒過來，是啊，皇上一個十□□歲的人，竟是從未召過宮女臨幸。到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這些年對于兒子的疏忽。她雖然疼愛這個唯一的兒子，但是幾乎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先帝身上，如此保證了她一生的榮寵，而這個兒子跟自己父皇更親近一些，甚至跟身邊的太監(jiān)也要比太后來得親密。

    看來，為今之計，還得早日給皇帝選妃。有了皇后妃子，以后再有這樣的流言蜚語也傳不出去。

    張夫人帶著太后賞賜的大筆首飾錦緞，與張婉兒離了宮，至于張婉兒屋里的那些擺設(shè)珍品，張夫人也不客氣地讓太后令人用車運(yùn)回張府。就這樣，張夫人猶不知足，對女兒說：“你舅舅名下有上千間屋子，幾千頃的地，手里還拿著戶部的鹽引子換錢，家里用的馬桶都是金的，我們這點兒，也就是金礦上刮點兒金沙罷了?！?/br>
    張婉兒深以為然：“要是您是男子，怎么也得是個伯爺，唉！”

    張夫人母女走后，太后陷入沉思，片刻后問身邊的心腹嬤嬤：“皇上曾提起一個女孩，你還記得嗎？”

    嬤嬤道：“奴婢記得，是個姓王的南京姑娘，祖上世代官宦，父親的名字叫做王佑年。太后娘娘，您是想選這位王姑娘進(jìn)宮？”

    太后道：“王姑娘的品行做不得皇后，做個妃子還使得。只是皇上的性子，跳脫不定，他現(xiàn)在還記得那姑娘嗎？”

    嬤嬤笑道：“不記得更好，您可以選一位更合心意的兒媳婦?！?/br>
    太后嘆了口氣，“希望皇上娶了媳婦之后，盡早生個孩兒，我就算對得起先帝，對得起大周了。”

    ……

    宣和三年二月。

    三年一次的會試開考，由禮部尚書徐敏中主持開考，這在京城本來是頭一等的大事，今年卻被皇帝選妃的事情稍稍奪了風(fēng)頭。

    禮部忙于春闈的事情，抽不開人手主持選秀，太后又等不到春闈結(jié)束，便把這選妃的事情交給司禮監(jiān)來負(fù)責(zé)。大周歷代選妃為了不勞民傷財，主要是在南北直隸選家世清白，十六至二十歲的女子。

    崔詠服侍著皇帝在西山獵場打獵。李逸心不在焉，懶洋洋地射了一只兔子，就不再拉弓，顯得心事重重。

    選妃的詔書已下，崔詠是知道這件事的，在南京時，皇上追求王小姐，他沒少出謀劃策，甚至還搭上了一個親meimei。王小姐來京城都有幾個月了，皇帝還沒搞定她，崔詠也急啊，現(xiàn)在又說要選妃了，那皇上與王小姐是不是徹底掰了，給個明白的說法啊。還有在王小姐的事情上，他崔詠好歹算是有功，能不能給個官兒當(dāng)當(dāng)啊。

    崔詠現(xiàn)在倒有點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的樣子，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問：“皇上，王小姐的事情就這么算了？”

    “誰說算了？”李逸突然舉起弓箭狠狠地射向空中飛過的一只大雁。

    這就好辦了，崔詠松了口氣，侃侃而談：“本朝選妃，只從普通人家中選。王小姐的祖父曾經(jīng)當(dāng)過南昌太守，父親是翰林，不過他們都不在了，說王家是普通人家勉強(qiáng)也說得過去。明宗皇帝的皇后也不是出身普通百姓，她父親還是個六品官呢，所以王小姐的家世沒問題。王小姐的籍貫在南京，宦官們?nèi)ツ现彪`選秀女，我父親一定會給王小姐打點好，王小姐一定會過初選?！?/br>
    崔詠想的這些，李逸也早就想到了，他現(xiàn)在只是在猶豫，是不是真要不顧王小姐的意思選她入宮。李逸的身份直到現(xiàn)在都還瞞著王小姐，現(xiàn)在給王小姐說清楚，王小姐會不會認(rèn)為他就是一個戲弄自己的騙子。他隱約有種預(yù)感，王小姐在知道他是皇帝后，更加會對他避之不及。

    此刻李逸在想，王小姐要是虛榮一點該多好，可是再一想想虛榮的張婉兒，李逸又覺得，王小姐現(xiàn)在的樣子就很好，還是不要改了。

    李逸突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揚(yáng)鞭起駕，崔詠忙跟上去，大聲道：“皇上，您要去哪里？”

    “去迎賓樓！”

    迎賓樓是與八仙樓齊名的酒樓。八仙樓主打京城特色菜，而迎賓樓則另辟蹊徑，專門做南邊的菜。

    李逸在迎賓樓恭候王小姐的大駕。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

    明天的更新放會放在晚上。

    35、第 35 章（捉蟲）

    去王家請王小姐這個任務(wù)自然是交到崔小姐手里。崔小姐先拜見過俞氏后, 去了王瓊姿房里，苦笑道：“王jiejie, 這回不是我來找你, 那是那位，邀你在迎賓樓一會?！?/br>
    不等王瓊姿說什么, 她又急急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就跟我哥哥說你生病了，不好出門吹風(fēng)。”

    自從她得了謝斌這個好夫婿，已經(jīng)深知只羨鴛鴦不羨仙，宮里豈是那么好入的, 那位皇上就不是個好夫婿, 于是有心幫幫王小姐。

    王瓊姿反而笑道：“你想想那位的性子，若是我說病了，只怕過不了多久, 御醫(yī)該上我們家來了！”

    “還真是！”崔小姐無奈地?fù)u了搖頭。

    王瓊姿坐上了崔家的馬車，由崔小姐陪著去迎賓樓。馬車走了半個時辰，在迎賓樓前停下來, 王瓊姿掀開簾子要下車, 突然袖子被人抓住。

    崔小姐欲言又止，一雙秀目中隱隱含著一絲愧疚, “王jiejie……”

    王瓊姿等著她說什么，崔小姐咬咬唇，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松開了手, 王瓊姿頓了一秒鐘，跳下了馬車。

    迎賓樓門口站在一個俊秀的小少年，唇紅齒白，比姑娘家還好看。王瓊姿對他有印象，問：“你是季公子的隨侍？”

    那美貌小少年躬身點頭：“王小姐好記性，小的姓邱名琰，公子讓小的在這里等著小姐?！?/br>
    “琰者，美玉也，光華照人。你的名字襯得上你的模樣。”王瓊姿笑道。

    李逸這廝可真是好享受啊，一面追求女子，一面還在身邊放這么好看的侍從。王瓊姿都有點羨慕他起來，這邱琰長得太養(yǎng)眼，秀色可餐吶！李逸突然莫名其妙地叫她出去，心情不太好，可是見了邱琰，賞心悅目，心情便好了許多。

    邱琰候著王小姐往樓上走，王瓊姿不著痕跡地與他攀談，問他家鄉(xiāng)哪里，在李逸身邊服侍多久了。

    邱琰道：“小的是大興縣人，家里孩子多，沒飯吃，小的爹就將小的賣到了公子家，不過小的伺候公子并沒有多久?！?/br>
    走到一個單獨的隔間處，邱琰站立，輕聲說：“王小姐，您請進(jìn)吧，公子在里面等您?！?/br>
    王瓊姿推門而入，季顯坐在桌子邊等她，見她進(jìn)來，立刻笑起來：“總算是來了！菜還是熱的，快洗手來吃點東西，都是你們南邊的菜，絕對比八仙樓的菜更合你的胃口?！?/br>
    王瓊姿看了一眼，蘆蒿炒豆腐干，火腿燴蝦圓，酒糟魚等等都是南京常見的菜，沒什么稀奇的，只是餐桌中間有一個大砂鍋，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不知是什么。

    李逸親自揭開蓋子，一股誘人的香味撲面而來，王瓊姿差點要咽口水了，“居然有這道菜？”

    李逸搖搖扇子，得意道：“只要你想吃，自然是有的?！?/br>
    這道菜從表面上看只是一道清蒸雞，其實工序繁復(fù)，對雞的要求高，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將煨好的鮑魚、火腿、花膠、海參等物塞進(jìn)雞腹，用文火隔水慢慢地蒸十二個時辰。

    王瓊姿也不客氣，每樣都吃一點，不虧是京城頂級酒樓，味道無可挑剔。

    用過飯，店小二撤了盤子下去，重新上了茶。

    王瓊姿正好有點口渴，低頭喝茶，白皙的脖子彎著，珍珠耳環(huán)搖晃。

    李逸忍不住伸手彈了下她右耳垂下的珍珠，王瓊姿吃了一驚，抬頭看著他。

    “沒事兒，”李逸微微一笑，“就覺得珍珠挺襯你的?！?/br>
    王瓊姿警惕道：“你不會又要送我珍珠頭面嗎？”

    “不可以嗎？”李逸反問，“珍珠配美人，你戴著才好看，給那些俗氣的人戴就糟蹋了！”

    就像張婉兒，滿頭珠翠，兩只手上足足戴了五六對鐲子，猶嫌不夠，李逸有時候都在想，她到底是人，還是蜈蚣投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