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望著潘文杰，目光閃過一絲冷厲，道：“這里有楊公子嗎？潘少保莫非已經(jīng)忘了那幾個慘死的宮人？果然還是死人的嘴巴更可靠！”

    潘文杰一凜，忙道：“在下失言，請柳公子見諒。”

    柳岸看了劉璟一眼，對方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他有話盡管問。若是潘文杰不肯說……劉璟輕輕拍了拍自己腰間的佩劍，他有的是辦法。

    “潘少保，我有一事不明。”柳岸道，“我雖然幼時在京城待過，可與你交集不甚，而且我父親與令尊來往也不親密，你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認(rèn)識他才對。今日你怎會一見我便認(rèn)出了我？”

    潘文杰答道：“五歲的太子殿下都能認(rèn)出你，我怎會認(rèn)不出？”

    柳岸一怔，面上現(xiàn)出疑惑之色。潘文杰似乎沒打算隱瞞柳岸，索性開口道：“陛下的書房里，掛著一幅畫像，畫中人是當(dāng)年的太子少師，你的父親楊敏行。”

    柳岸聞言大驚，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這件事情背后的意味。這時劉璟卻開口道：“陛下的書房，尋常人是進(jìn)得的？若是太子殿下時常出入我倒信，可你一個外人，陛下難道不知道避諱嗎？”

    皇帝的書房里掛著故去老師的畫像，這件事太值得玩味，而且?guī)е鴰追植豢烧f的隱秘感，按道理無論如何皇帝也該避諱一下外人才是。

    “我當(dāng)然是沒有進(jìn)去過，整個京城，能出入陛下書房的人，大概只有太子殿下和六王爺?！迸宋慕艿?。

    柳岸聽到六王爺?shù)臅r候突然想起了那年在莊子里遇刺的事情，當(dāng)時六王爺對柳岸十分殷勤，還提出要帶他回王府。那個時候劉璟和柳岸都以為六王爺是心懷不軌，如今想來，或許是對方認(rèn)出了柳岸。

    柳岸和劉璟對視了一眼，顯然兩人想到了一處。

    “你和六王爺想把柳岸引薦給陛下？為什么？”劉璟冷聲問道。

    潘文杰苦笑了一聲，抬頭望著柳岸道：“這話說出來可能對令尊有所冒犯，但是事到如今恐怕你也猜到了，咱們這位陛下，對自己曾經(jīng)的老師，存著一些不可說的心思?！?/br>
    柳岸七歲那年，十七歲的太子李勤繼位，同年，楊敏行辭去太子少師一職，帶著全家老小遷往漓州。

    新皇登基，普天同慶。

    然而誰又知道這位少年皇帝的心里，經(jīng)歷了怎么樣的不甘和悲愴。

    “那年在劉家的莊子里，六王爺見到了你，他說你與那畫中人一模一樣?！迸宋慕艿溃骸爱?dāng)時他也動過把你從劉璟手里搶過來的心思，但轉(zhuǎn)念一想，你年紀(jì)還小，說不定長大一些，會與你父親更像幾分?！?/br>
    潘文杰繼續(xù)道：“看陛下見到你之后的反應(yīng)，果然是極像的?！?/br>
    柳岸驟然聽到皇帝的這些密辛，只覺得心中亂成了一團(tuán)，一直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倒是劉璟聽得怒火攻心，毫不猶豫的抬起拳頭狠狠給了潘文杰一下。

    潘文杰猝不及防挨了這一拳，十分狼狽的摔在了地上。劉璟還欲再出手，卻被柳岸一把拉住了胳膊。

    “你的意思是說，你與六王爺是想把我交給陛下，做我父親的替身？”柳岸問道。

    潘文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道：“這大概是我一生中做過的最卑鄙的事情了?！?/br>
    柳岸蹲下，俯視著跌在地上尚未起身的潘文杰，目光中蘊(yùn)著深不見底的厲色，開口道：“你撒謊。如果你是這個目的，陛下無非是兩種反應(yīng)，要我，賞你，或者不要我，罰你?？墒撬葲]有要我，也沒有真正的罰你，反倒威脅你不要將我的身份暴露出去。”

    潘文杰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似乎沒想到柳岸竟能將事情想得這么透著。

    這時柳岸又咄咄逼人的道：“你手里有皇帝的把柄對不對？而且這個把柄并不是你所說的他與我父親的事情，而是與我楊家有關(guān)的別的事情?！?/br>
    “果然是楊少師的兒子，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迸宋慕艿?。

    柳岸隱藏住心里的那絲僥幸，他的推斷只是猜測，沒想到竟然是真的。他起身依舊看著潘文杰冷冷的道：“陛下知道滅了我楊家滿門的兇手是誰，對不對？”

    他此話一出，連劉璟都嚇了一跳?？勺屑?xì)一想，這個推斷似乎也不是全無道理。

    莫說皇帝對楊敏行有那種心思，就算僅僅是念在師徒之恩，也不可能對滅門之仇不管不顧。今日見了恩師僥幸存活下來的獨(dú)子，不但一句報仇的事情都沒提，竟然讓對方繼續(xù)隱姓埋名茍活下去！

    皇帝為什么要讓柳岸繼續(xù)隱姓埋名？甚至為此不惜把在場的宮人都?xì)⒘藗€干凈。因?yàn)榛实壑缹罴覝玳T的人是防不勝防的刺客，一旦柳岸的存在引起了別人的注意，那柳岸恐怕是很難繼續(xù)活下去了。

    皇帝既然知道，卻不提，那便說明心中有鬼。

    “你與六王爺聯(lián)手想要把我送到皇帝身邊，不是為了讓我做我父親的替代品，而是想讓我刺激他……”柳岸道：“可是你們高估了我父親在他心中的地位，他驟然見到我之后，非但沒有任何表示，倒是反過來警告你，讓你絕口不再提這件事！”

    潘文杰的表情驟然變得緊張了幾分，他起身對柳岸行了個大禮道：“該說的在下毫無隱瞞，不該說的，在下愛莫能助。楊公子，今日算計(jì)與你是潘某的不是，但潘某與你無冤無仇，并未想過要對你不利?！?/br>
    “可你今日的行徑，并未顧忌到我的生死?！绷兜溃骸盁o論你的初衷是什么，今日的事情我記下了。”

    柳岸心知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便打算和劉璟離開了。但是他走了幾步，心中突然又涌起一絲疑問，于是又折了回去。

    “你說陛下對我父親……存了別的心思，那我父親對他……”柳岸覺得這個問題實(shí)在是難以啟齒，可他不問個究竟，又覺得自己會忍不住胡亂猜測。

    潘文杰聞言便知道了他的心思，答道：“當(dāng)年家父有幸與令尊同朝為官，時常言說若令尊不辭官的話，今日定是太師無疑。在我大余朝，此等身份也可以說是一人之下了?！?/br>
    “但是令尊還是在輔佐陛下登基之后，便決然辭去了官職?！迸宋慕艿溃傲钭鹪谔拥腔耙荒?，就有過辭官的打算，后來因?yàn)椴环判某芯謩荩@才勉強(qiáng)又留了一年?！?/br>
    柳岸聞言心下稍安，若父親對當(dāng)年的太子有別的心思，斷然不會在對方變成九五之尊之后卻反倒退卻了。

    從潘文杰帳中出來，柳岸便有些渾渾噩噩的。他心頭的疑問是盡數(shù)解開了，可毀滅楊家的兇手，卻毫無線索。

    而且他隱約有一種感覺，若自己對皇帝的猜測是對的，那么這個兇手很可能并不是個普通人?；实劬共荒顥蠲粜械呐f情，而要護(hù)著那個兇手，報仇之事恐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艱難。

    劉璟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突然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沉聲道：“你放心，不管那個人是誰，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他揪出來，讓他給楊家人償命?！?/br>
    柳岸聞言心中一暖，只覺得心里繞成一團(tuán)的情緒登時變得清明了許多。

    這時楊崢突然急匆匆的跑過來道：“少帥，陛下去了你的營帳，如今正等著呢。”

    劉璟一怔，和柳岸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這時楊崢又小聲的補(bǔ)充了一句，“陛下一身酒氣，似乎喝了不少酒。而且一過去就把禁軍的侍衛(wèi)都遣走了，說是讓咱們的人守著就行?！?/br>
    這是喝醉了還不忘顧忌著柳岸的身份，生怕不小心走漏了風(fēng)聲。

    作者有話要說：　　柳岸：不小心知道了父親年輕時的桃花債，而且苦主正坐在屋里等著，怎么辦，在線等！急?。?！

    皇帝：一個人傷心……一個人流淚……一個人醉……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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