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年到時，蘇艦舟剛剛做好檢查。蘇秀娟見他一個人來，就知道莫斯年應該是有話要和蘇艦舟說，于是便說自己去買早點，獨留了空間和時間給兩個人。

    蘇秀娟離開，莫斯年直接開門見山，“蘇行昨天晚上睡覺做噩夢了?！?/br>
    蘇艦舟哼了哼，“他做噩夢你怎么知道的?！?/br>
    莫斯年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索性這人屬于說瞎話自己都能信的那類人，于是一臉正義，開始胡編亂造，“他昨天晚上連喊帶鬧的，我住在他隔壁屋，又不是死人，怎么會聽不到?！?/br>
    蘇艦舟一聽，蒼白的臉色才好看了一點，轉而一想，又道，“你們這些日子不是住酒店么，酒店你們倆還能定兩間房？？”

    莫斯年心想這縝密而又不聽重點的毛病可真是出自一家，他默默嘆了口氣，朝著蘇艦舟搖搖頭，繼續(xù)瞎編，“現(xiàn)在誰還住快捷啊叔叔，我們年輕人都住民宿。叔叔知道什么是民宿嗎，像家一樣，一間大房子里有好幾間房?！?/br>
    蘇艦舟不信，堅決的不信。

    “給您看?！蹦鼓暧谑请S便點開手機里的一個旅行app，裝模作樣的找了個民宿，拿給蘇艦舟看，萬萬沒想到蘇艦舟拿過手機，還扒拉圖片把圖片放大，每間屋子都看的特仔細，然后來了句，“為什么讓我兒子住這種破地方。”

    那挑剔又沒事找事的樣子真真兒和蘇行一個樣子，莫斯年無語凝噎，無奈，“下次我讓他回家?！?/br>
    “哼?！碧K艦舟臉色好了些，“你剛才說什么？蘇行他做噩夢了？做什么噩夢?！?/br>
    您可終于get道重點了。

    莫斯年感激涕零，跟怕蘇艦舟會變主意不愿意聽一樣，趕緊把來時整理好的臺詞都跟蘇艦舟說了，“昨天晚上他說他夢到了他mama了，他mama說他不孝，說您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好好勸勸您做手術了。然后蘇行就夢到您出事，差點崩潰了?！?/br>
    蘇艦舟忽然垂了頭，沒說話。

    “蘇行的脾氣您其實知道，沒耐心還很傲嬌，很多話他不都不愿意說，就是說，說出來的話有時也很不好聽?！蹦鼓昕粗K艦舟，“但是您不能否認他愛您?！?/br>
    “我不知道您為什么不愿意做手術，但是我想告訴您，心臟的事從來都不是小事，一旦出了問題，蘇行這輩子都會在自責中度過，況且，他現(xiàn)在還承載了他mama的期望。所以如果您走了，給他的痛苦就是雙倍，打擊也是雙倍的，他甚至會因為無顏面對自己的mama而痛苦余生。您總說心疼蘇行，后悔當年那樣對他，希望補償他，可是您就是想這么補償?shù)拿?？?/br>
    蘇艦舟終于是抬了頭，他看著莫斯年道，“但是那要在身體上劃口子。我都這個年紀了，為什么要讓那些人折騰?！?/br>
    “您口中的那些人，是讓您活命的人叔叔?！蹦鼓瓴患辈粣?，是完全和蘇行不一樣的模樣，“我知道現(xiàn)在的很多醫(yī)生沒有醫(yī)德，可是各個行業(yè)里都會有蛀蟲，但那些本就不能代表全部，所以您何必因為幾只蛀蟲就輕易的放棄自己的身體?！?/br>
    蘇艦舟沉默不言，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良久之后，他看著莫斯年，眼睛里，確實期待，“他真的，不希望我死？”

    莫斯年笑笑，“昨天他哭了，哭的很厲害。他說他恨您，卻一點都不希望您死。您是他唯一的父親，在親情面前，當年的那些事，真的已經(jīng)石沉大海?！?/br>
    蘇艦舟的表情漸漸松動起來，莫斯年于是乘勝追擊，“您不知道，在A市，您的兒子有多優(yōu)秀。本市出名的西餐大師，年紀輕輕就這么有所作為，那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他的西餐廳非?；穑芏嗳讼氤蕴K行的西餐都吃不到，可是他為了您，已經(jīng)閉店快一周了。雖然這是他應該做的，但是您知道他閉店一天，損失多少錢嗎?！?/br>
    “多少?！?/br>
    “他一天的營業(yè)額，凈賺就是五位數(shù)，您在不松口做手術。?！?/br>
    “……”

    “您就當心疼心疼他吧，他一個人在外創(chuàng)業(yè)不容易，那么辛苦打下的江山，可能只因為短短的一周，就敗沒了?！蹦鼓昕粗K艦舟，“顧客其實是很花心的?！?/br>
    “那你們就能確定，給我做手術的醫(yī)生不是蛀蟲？沒有問題？”

    莫斯年笑，“當然?！彼卮鸬难杆俣掷?，莫名的給人一種氣定神閑的安全感，“手術的話，我和蘇行也都不太希望您在這邊做。這里醫(yī)療條件不差，可畢竟不如A市，加上我是學醫(yī)出身，在A市有很多醫(yī)生的朋友，也認識很多醫(yī)生朋友。那邊的主任、醫(yī)師、護士我都很熟，心臟搭橋的手術不是小手術，卻也不算太大手術，我找人，肯定保證您平安無事。

    “真的嗎？”

    “真的，您大可放心。”莫斯年眼神堅定，直直的望著蘇艦舟。蘇艦舟卻再次沉默，沉默到莫斯年已經(jīng)又開始重新思考新的洗腦言語，卻見蘇艦舟抬頭，“我還有一個問題?！?/br>
    怎么還有。

    莫斯年內心默默滴血，表面上卻依舊風輕云淡，“嗯，您說?！?/br>
    “為什么喊他蘇老師。”

    “嗯？”

    本以為是學術研究卻偏偏掉轉了方向，莫斯年愣了愣，又開始回憶蘇艦舟是怎么知道自己喊蘇行蘇老師的。這三個字本身就是莫斯年私下逗蘇行時才會喊的，況且最近他喊蘇行蘇老師的時候已經(jīng)挺少了。不過大抵那天在病房，莫斯年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又喊了蘇行一句蘇老師，當時他們都以為蘇艦舟已經(jīng)睡著了，沒想到被蘇艦舟聽見了。

    莫斯年思考片刻，“蘇行在我們那邊非常有名，算是業(yè)界知名的年輕西餐廳老板。有很多大學會邀請?zhí)K行去給學生們講講課，拓展一下知識。那些孩子喊他叫蘇老師，我有時也就會喊。”

    莫斯年其實是故意風清云淡把蘇行的事情講給蘇艦舟，他已經(jīng)有些了解這個人了，跟蘇行一樣，越說的夸張，這人越不在意；但是越說的輕巧，這人反而能聽心里去。果然，蘇艦舟立刻表現(xiàn)出了對于兒子的自豪感，但還嘴硬，“切，都是騙人的把戲?！?/br>
    莫斯年失笑，把之前在課堂上偷拍的蘇行上課的照片給蘇艦舟看。

    這些是連蘇行自己都沒見過的照片。

    講臺之上，玉樹臨風，也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