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托著只填漆紅托盤，側(cè)身站在門口，凝神聽屋里李思淺和鄒嬤嬤說話。

    “她走前沒來見我?！崩钏紲\語調(diào)中能聽出嘆息之意，“就怕她想不開。”

    “那姑娘是廣川王府的？”鄒嬤嬤有些遲疑的問了句。

    “不是，”李思淺斟酌答道：“她……她跟黑山、白水一樣，是在蓮生身邊當(dāng)差的，她是個很能干、很厲害的小姑娘，卻偏偏生了要給人當(dāng)妾拘進(jìn)內(nèi)宅的執(zhí)念，真是……”李思淺沒說完，門外的柳葉身子輕輕顫了顫。

    “姑娘家能象男人那樣獨(dú)擋一面，生活恣意，這是多好的事。”李思淺的聲音又傳出來，柳葉輕輕咬著嘴唇，用力咳了一聲，掀簾進(jìn)了屋。

    鄒嬤嬤正要說話，見她進(jìn)來，立刻住口，低頭逗孩子。

    柳葉放下托盤，‘撲通’一聲跪在李思淺面前，“求夫人救救雲(yún)姐！”

    李思淺一時愣了，“救？雲(yún)娘怎么了？二爺不是讓她回去了嗎？”

    “不是回去，是退隱?！绷~仰頭看著李思淺，“我們這些人都是自小養(yǎng)在廣川王府營地，專一為了某事調(diào)教出來的，我和雲(yún)姐、還有菊姐自小兒一處長大，長大了又一處當(dāng)差，情同姐妹，雲(yún)姐糊涂，可這回她確實(shí)悟了，求夫人救救她?！?/br>
    “退隱？有什么不好嗎？”

    “我們這樣的人……”柳葉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就是二爺慈悲，還有王爺呢，就算連王爺也慈悲，雲(yún)姐孤身一人，一個姑娘家……象我們這樣的人，自小在營地長大，沒學(xué)過別的，我們……”

    “我懂你的意思。”李思淺有幾絲感慨的接了一句，她確實(shí)懂她的意思，雲(yún)娘雖說有些功夫，可孤零零一個女兒家，在這樣的亂世，又有那樣的過往秘密，要存活不易，要過得好，更加不易。“雲(yún)娘現(xiàn)在在哪兒呢？”

    “寧安城?！绷~低低答了句，李思淺差點(diǎn)呆了，寧安城現(xiàn)在差不算算是座鬼城了！

    “你跟雲(yún)娘說一聲，就說我說的，讓她回南周，回到南周太子身邊，從前怎么樣，現(xiàn)在還怎么樣。”李思淺思忖片刻吩咐了幾句，看著柳葉確認(rèn)道：“南周太子等雲(yún)娘非同一般？”

    “是！”柳葉極其肯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南周太子待雲(yún)姐豈止非同一般！

    “我的丫頭很快就到了，她們來了，你也回去，你們二爺那里，我盡力勸說，但……”李思淺不敢把話說滿，這不是后宅家事?！捌湟贿@不是我該管的事，其二，你和雲(yún)娘，這些事我不懂，從沒聽說過，不知道輕重深淺，能不能勸得了，我不敢給你打保票，不過，不管成不成，雲(yún)娘留在南周總是成的，好歹是個容身之地。”

    “謝夫人！”柳葉感激不盡，連磕了幾個頭，站起來又深福了幾福，看二爺待夫人的情份，夫人肯開口求情，二爺必是肯的，雲(yún)姐的錯都在不該有非份之想，更不該把主意打到夫人身上，若論做暗諜，有幾個能比雲(yún)姐做的更好的？

    柳葉退出，鄒嬤嬤將睡著的孩子放到炕上，貼近李思淺低低道：“姑娘從前說什么狡兔三窟、未雨綢繆什么的，嬤嬤都贊成得很，姑娘這綢繆，這三窟四窟的，如今看起來可不怎么夠，再說，現(xiàn)在這樣子，爺怕是有當(dāng)皇帝的心了吧？要真是這樣，姑娘還是得打點(diǎn)起精神，好好的綢繆，好好的準(zhǔn)備那窟了，除了姑娘的，還有……”鄒嬤嬤沖熟睡的孩子努了努嘴，“姑娘可是有孩子的人了！”

    李思淺臉上笑容漸斂。蓮生確實(shí)想當(dāng)皇帝了，她的人生要走上另一條路，她確實(shí)要好好的打算打算了。

    半夜，李思淺突然驚醒，睜眼就看到端木蓮生正俯身要親下來。李思淺嚇了一跳，端木蓮生也嚇了一跳，“我看你睡得沉……嚇著你了？”

    “嚇壞了！”李思淺一只胳膊撐著起來，拍著胸口一臉驚氣，“你這一身的寒氣殺氣，睡再沉也被你嚇醒了?！?/br>
    “我去了斗蓬了……這衣服上也有寒氣，還有殺氣？”端木蓮生往后退了半步，舉胳膊放到鼻子下認(rèn)真的聞，李思淺已經(jīng)坐起來，探頭看了眼緊挨著大床放著的小搖床，端木蓮生也探頭過去，“吵醒他沒有？這小子睡的真香！”

    小床上的孩子嘴角往上翹著，兩只胖手松松的攥著拳頭舉在耳朵邊，睡的香甜無比。

    “今天夜里睡沉了，昨天還有點(diǎn)鬧?！崩钏紲\伸手替孩子理了理小被子，端木蓮生卻在看著她，“這大半年，孩子都是你自己帶的？夜里一直這樣？睡在這里，你自己看著？”

    “嗯?！崩钏紲\應(yīng)了一聲，垂下腳穿鞋，端木蓮生突然蹲在床上，頭抵在李思淺兩膝間，抱著她的腿，含含糊糊不知道說了句什么。

    “怎么了？”李思淺又被他嚇了一跳，端木蓮生頓了一會兒，額頭離開些，伸手拿起鞋子，笨拙卻溫柔的套在李思淺腳上，“都是我……讓你受苦了?！?/br>
    “呃！”李思淺看著給她套鞋子的端木蓮生，連心帶人一片甜軟，“那是咱們的孩子，我沒覺得苦，想到你，就不覺得苦了?！?/br>
    “淺淺！”端木蓮生抱住李思淺，直摟的她喘不住氣，“淺淺，我想你！想的心痛，想的整個人都痛！總怕自己在做夢，夢一醒，你就不見了?！?/br>
    “我在，我一直都在?！崩钏紲\透過口氣，掂起腳尖，輕輕吻了下端木蓮生，端木蓮生一把抱起李思淺，“咱們?nèi)ネ饷婵簧稀！?/br>
    外間的炕上燒的溫暖如春，炕上零亂的被褥間，頭發(fā)零亂糾纏在一起的兩人把屋里攪的春意nongnong。

    天色大亮，端木蓮生沐浴洗漱收拾好出來，柳葉已經(jīng)帶著廚房的兩個婆子擺好了早飯，鄒嬤嬤抱著看到端木蓮生就不停蹬腿的大哥兒，還沒曲下膝，就被端木蓮生抬手止住，“嬤嬤不必客氣，這一年多，夫人和哥兒多虧你照應(yīng)。”

    “爺這么說可是折煞老奴了?！编u嬤嬤眉開眼笑，一邊被一下接一下要往端木蓮生身上的撲的大哥兒帶的直要往前沖，一邊答著話。端木蓮生伸手接過兒子舉過頭頂，大哥兒笑的咯咯響，長長一串口水滴在端木蓮生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