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六章 情隨
柳姨娘的聲音更加凄厲,帶著嗚咽,聽的李思淺毛骨悚然。 “阿娘,你受了重傷,你躺下,好好歇著,你別這樣……”李思汶撲上去,邊哭邊撫慰柳姨娘,想把她按回去。 柳姨娘喉嚨發(fā)出一聲慘嚎,竟真住了聲。李思汶心里一松,忙站起來,想扶著柳姨娘躺回去,可柳姨娘的身子卻直挺挺硬梆梆,紋絲不動(dòng)。 柳姨娘直勾勾盯著李老爺,突然往李思汶耳邊湊過去。 李老爺一步?jīng)_上前,低頭俯耳。 柳姨娘嚎叫一聲,兩只手曲的仿佛是從地獄伸出來的惡魔之爪,狠厲的扣在李老爺肩膀上,滿頭暴著青筋,喉嚨里嘶嘶叫著,眼珠幾乎要突掉出來,張著嘴,白牙閃動(dòng),拼命要往李老爺脖子咬上去。 李思淺圓瞪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李思汶已經(jīng)嚇傻了,她的阿娘這會(huì)兒是惡鬼是兇獸,已經(jīng)不是人了。 李老爺驚恐極了,奮力竄起,一把揪住柳姨娘的頭發(fā)拼盡全力把她往外扯,柳姨娘卻仿佛根本不覺得,只死盯著李老爺?shù)牟弊樱瑥堉籽酪氯ァ?/br> “快!快!來人!來人!”李老爺叫的沒人腔,柳姨娘卻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上身奮起,雙手扣在李老爺肩上,張著白牙,雙眼圓瞪,一動(dòng)不動(dòng)了。 “阿娘!”母子連心,李思汶最先覺出了不對(duì),痛聲慘叫,往柳姨娘身上撲去。 李老爺猛直身甩開柳姨娘,厭惡的將手指間厚厚一把頭發(fā)扔在柳姨娘怒目金剛般的臉上,喘著粗氣,越想越氣,突然一步上前,沖著已經(jīng)死了的柳姨娘猛甩了一掌。 “賤\貨!死有余辜!” “是你!是你殺了阿娘!是你!你才是賤\貨!你才是死有余辜!”李老爺手里的那把頭發(fā),那一巴掌,狠狠的甩在李思汶心上,直打的她眼睛都紅了,沖著李老爺一頭猛頂過去,李老爺沒提防,被李思汶這瘋了一樣的一頭頂在胸口,只痛的慘叫一聲,腳絆在床前的腳榻上,直挺挺往后倒去,砸倒床頭的高幾,高幾砸倒花架,花架上那盆佛甲草重重砸在李老爺頭上。 “淺淺!你沒事吧?”看呆了的李思淺被一雙有力的胳膊一把抱進(jìn)懷里,端木蓮生的聲音里透著絲絲驚懼。 李思清越過端木蓮生,直沖進(jìn)去。 “沒事……快把她拉起來!”李思淺下意識(shí)的往端木蓮生懷里擠了擠,指著還撲在李老爺身上揮拳亂打的李思汶叫道。 李思清彎腰抱起狀若瘋顛的李思汶,將她遞給緊跟上前的丹桂等人,上前一步,半蹲半跪在滿頭是血的李老爺面前,伸出手指到他鼻子下,片刻,轉(zhuǎn)頭沖端木蓮生和李思淺,以及跟著沖進(jìn)來的李思明示意李老爺還活著。 李思淺剛要舒出的那口氣堵在胸口,她不知道這口氣是該松下來呢,還是該嘆出來,那到底是親爹…… “快去請(qǐng)大夫!父親!您怎么能這樣?姨娘去了,您就是再傷心,也該保重自己,您真要隨姨娘而去?您怎么能就這么隨姨娘走了?您怎么忍心拋下兒孫們?父親,您讓兒子們情何以堪?”李思清突然捂臉大哭起來。 端木蓮生一雙眉毛挑的差點(diǎn)從臉上飛起來,直瞪著李思清,竟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這也太太太……那個(gè)了吧! “阿爹!您怎么這么狠心?您不管阿娘,難道連我和meimei也不管了么?阿爹,你不能就這么走了??!”李思淺一把扯起端木蓮生的衣袖按在臉上,也放聲哭訴起來。 “父親??!你不要兒子,也不要孫子了啊啊啊……”李思明也跟著嚎的極其大聲。 外間,披頭散發(fā)、淚痕縱橫的李思汶被丹桂和宋大奶奶按在炕上,呆呆的看著地上那一片狼籍和血泊里的李老爺,再看看一個(gè)比一個(gè)哭的大聲的兄姐,腦子木木的反應(yīng)不過來。 “你要節(jié)哀,逝者已逝,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緊。”李思淺用帕子按著眼角,用力捏了捏李思汶的手,見李思汶轉(zhuǎn)眼看向她,目光雖呆滯卻還有幾分生氣,往前俯到她耳邊低低道:“姨娘走了,你不能再有什么事,不能讓姨娘走的不放心,剛才……是阿爹傷心太過,一心要跟姨娘一起走,咱們一時(shí)不防,沒攔住,阿爹和姨娘的情份,這也是應(yīng)該的,如今這個(gè)時(shí)候,你再有點(diǎn)什么事,就真是萬劫不復(fù)了?!?/br> “姐……”李思汶只喊了一個(gè)字,就喉嚨緊緊哽住,只哽的一聲接一聲抽著氣,一個(gè)字說不出,也一聲哭不出,只眼淚如開了閘的水一般。 “哭出來!快哭出來!”宋大奶奶急忙用力拍打著李思汶的后背,李思汶一聲長噎聲,那口氣抽過來,放聲痛哭。 “大郎,老爺這會(huì)兒死不得?!倍四旧徤徊缴锨?,緊挨著李思清同樣半蹲半跪,低低耳語,“朝局變幻萬千,三年丁憂……若奪了情,于你德行不利,以后就有了把柄?!?/br> “父親福大命大,總要讓我等兒孫盡心侍候幾年。”李思清垂著淚,一臉的悲凄,端木蓮生無語的看著他,怪不得淺淺總說大哥笑瞇瞇卻最惹不得,果然如此!連這會(huì)兒、當(dāng)著他的面,他都滴水不漏! 華盛一紙彈劾,讓李家陷入了多事之秋,先是李思汶的生母柳姨娘驚懼交加,原本就重的病情驟然加劇,當(dāng)天夜里竟撒手西去,李老爺和這位柳姨娘情深似海這件事,在整個(gè)京城也算無人不知,柳姨娘西歸,李老爺情之所至,竟要一頭碰死,好不容易也只救回了李老爺半條命,從此癱瘓?jiān)诖?,連話也不會(huì)說了。 李思清痛心疾首,先因?yàn)槔钏笺氲氖麓赣H上了道請(qǐng)罪折子,又因?yàn)槭谈覆划?dāng),替自己上了道請(qǐng)罪折子,又上折子要辭官回家侍候癱瘓?jiān)诖驳母赣H。 “你有孝心也不在這上頭,”官家拎著李思清要辭官回家侍候父親的折子,晃了晃扔到案上,看著跪在炕前,面容憔悴,神情哀戚的李思清,聲音淡然。“侍疾這事,有這份心也就是了。” “陛下,”李思清俯身垂淚,“臣心里難過,臣當(dāng)時(shí)若能快上哪怕半步,父親也不至于如此……是臣的過錯(cuò)。” “這怪不得你,”官家?guī)е鴰追峙d致看著李思清,“你父親為了個(gè)妾侍,竟置發(fā)妻子孫于不顧,這是他咎由自取?!?/br>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李思清先磕了個(gè)頭,“臣父待柳氏情深意重,乃所謂情之所至,臣和臣母親及弟妹,從沒有對(duì)父親用情柳氏有過怨言,如今父親受此大罪,若不能親至床前侍候,臣這心不能安寧,求陛下恩準(zhǔn)?!?/br> 官家目光變了幾變,重又捻起那張折子,沉默片刻道:“有此孝心,甚是難得,辭官就不必了,朕給你一個(gè)月,好好盡盡孝心就是了。” “陛下……”李思清還要磕頭再求,官家擺了擺手道:“就這樣了,朕還有重用你的地方,去吧,如此父親,盡盡心就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