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初見 三
頃刻的功夫,明笑陽就滿載而歸了,隨手抓的山雞野兔什么的。又拿了倆王爺和自己的水囊去打水,回來把這兩個弱的要死的哥哥們照顧得妥妥的。就自己趕緊上路了,爭取在門禁之前回府。 一路上輕裝簡行,想著自己走,不到三個時辰就能回京城,不喝水不吃東西沒什么問題。因為記得來時這一路上除了山腳下附近有條小河以外,也沒見到還有特別好找的水源。自己要是想找也容易,但是那兩個就不好說了,所以明笑陽把自己的水囊和匕首全部都留給了那兩個嬌弱王爺。 明笑陽路上想著:“蒼龍山是汴京以北,向南走是回京城的方向,路過北郊,多多少少也總能有個三五戶人家,若是有什么不便之處,討口水喝還是不難的?!?/br> 剛剛出了正月,入夜還是很冷的,按那兩個王爺的腳力來算,估計今夜要露宿野外了,好在有火折子,可以生個火堆,也不是過不去。 明笑陽走了近兩個時辰,天已大黑,野外無人無燈,又是月初,連月亮都只剩個小月牙,路是真的很黑。雖說他藝高人膽大,絲毫不懼,但這黑燈瞎火地走委實心里堵得慌,憋屈得很。 他盤算著自己應該已經進了北郊,尋著方向看著星星也走不丟,再走不到一個時辰就到家了,雖然是趕不上門禁了,可也遲不了多少,想到這里,憋屈的心情好多了。 一路奔走確實稍有口渴,進了北郊沒多久,就看見距離主路不太遠的地方,有一個燈火通明的大戶人家,明笑陽拐了個彎走了過去,心中盤算:“去討口水喝吧,看這家也是個很富有的門戶,園中那么多燈籠,我多給些報酬,跟他們買個燈籠也好啊,若是有馬就更好了,如此門戶想必是有馬的。” 他走了一陣子,來到園門口,見園門處掛著兩個大燈籠,很是亮堂,門上寫著“暖園”。 他望了一眼便上前叩了門,出來一個小廝。明笑陽問道:“這位小哥,路經此處,可否討口水喝?” 小廝:“好,公子稍等,我這便取水來。” 小廝取來水,明笑陽又道:“夜路甚黑,我多付主家十倍錢財,可否能賣我一個燈籠一匹馬?” 小廝略微打量了他一下,雖是一身泥土狼狽不堪,但這周身打扮一看就是豪門顯貴,也不好輕易拒絕得罪,說道:“公子稍后,我問問我家主人?!?/br> 明笑陽忽然聽見園中傳來一聲問話,聲音極好聽:“何事?” 小廝回頭一看,便將園門開大了些,對問話的人答道:“呃,公子,這位路過的公子想來買個燈籠和馬?!?/br> 園中人漫步出來,看向園門。 明笑陽一驚,喊了一聲:“趙逸?!” 趙安辰看著這個慘兮兮的明笑陽,輕笑了一下:“你怎么這幅模樣?”引著他進了緣室,叫女使奉了茶。 明笑陽無奈地搖了搖頭,笑道:“被兩個笨蛋拖累成這樣了。唉…一言難盡的?!彼姷节w安辰心中非常高興,不是一般的高興。 趙安辰問道:“這么晚了,你還有同伴?” 明笑陽輕笑了一下:“本來是有的,現在沒有了?!?/br> 趙安辰一怔,心中不快,故作平靜地問道:“你要徒步回去?” 明笑陽沮喪地點點頭,委屈巴巴道:“馬也沒了,不徒步怎么辦?我也不想啊,要不怎么會誤打誤撞跑來你家買馬?” 趙安辰不動聲色道:“我的馬都是名貴品種,不賣,想必你身上也帶不了那么多錢吧?就算有,也不賣。你打算怎么買?” 明笑陽一聽,這是什么話?聽這語氣是不僅不賣,連借都不肯了?太傷心了,噘著嘴不說話,像個棄犬一樣瞪著趙安辰。趙安辰抬眼看了看他,默然不語。 明笑陽沉著臉,突然站起來,道:“深夜打擾了,馬就不必了,我輕功也不是白練的,用不了多久也回得去!這就告辭了?!辈恢趺吹?,好想哭。明笑陽歷來是個笑嘻嘻且臉皮極厚的人,長這么大都沒這種感覺,特別傷心委屈。 “回來!”趙安辰叫住明笑陽。 “趙公子還有何事?”明笑陽心中生氣,冷冷地回道。 “你今夜住在這里?!壁w安辰語氣淡然。 明笑陽心里瞬間舒服了很多,但還是有氣,緊著嗓子道:“家中有門禁,需早些回去,就不打擾趙公子休息了?!闭f罷便要走出緣室。 趙安辰又道:“你父親與我父親相識,我叫人快馬送信到武國公府就好。” 明笑陽心中疑惑,心道:“我爹什么時候認識一個沒有名字的人?”回頭看向趙安辰,見他還是淡淡然地端著茶杯慢慢喝茶。 趙安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緣室一角的書案旁,提筆寫了張紙,折好,一本正經裝入信封,封好,喚了小廝過來吩咐道:“快馬送至武國公府,交給云夫人?!?/br> “我娘?”明笑陽詫異道:“你與我娘相識?” 趙安辰緩緩點頭,沒說什么。叫來女使:“去準備好沐浴的熱水和衣服。” 女使應著:“是,公子?!蓖讼铝?。 趙安辰道:“你今夜就住我臥房的隔間。” 趙安辰又坐回茶案邊,將明笑陽杯中的冷茶倒去,又添上熱茶:“坐,夜晚春寒,喝些熱茶,暖暖身子?!?/br> 明笑陽什么都沒想就乖乖坐了回去,和趙安辰面對面地喝茶。 “說吧,怎么弄得這么狼狽?被誰欺負了嗎?” 明笑陽順從地答著:“被幾個女人打了?!?/br> “女人?為何打你?”趙安辰眼中一絲慍色迅速閃過。 明笑陽面無愧色地答他:“因為偷看人家沐浴?!?/br> 趙安辰是招誰惹誰了,這么倒霉,活活今日要生這么大的氣!臉上慍色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來,沉著聲音道:“荒唐!”手中茶杯重重落在茶案上,茶水略微濺出。 明笑陽噗地笑了一聲,又撒嬌般說道:“干嘛這么生氣?。磕悄阋s我出去嗎?外面那么冷?!闭f完嘟著嘴,眨著眼睛看向趙安辰。 趙安辰嘆了口氣,沒說話。 明笑陽笑著說:“好啦,都告訴你?!比缓蟀呀裉斓氖露颊f了一遍。 女使進來說沐浴的水已經準備好了。 趙安辰輕聲道:“去吧?!?/br> 明笑陽起身,毫不見外,高高興興去洗澡了。好像這段時日天天腹誹趙安辰的事是一百年前一樣。也不記得這只是第三次見趙安辰,根本沒拿自己當外人,跟著女使就去洗澡了。 泡在水中,明笑陽才冷靜下來思考了一會,心道:“我也算是個沒臉沒皮,不拘小節(jié)的人,為什么總是偏偏同趙逸計較那么多呢?他不來找我玩我不高興,他不給我馬我也很生氣。真是怪了?!彼傆X得趙安辰十分的親近熟悉,但又確實不認識,百思不得其解,輕嘆一聲:“這就是所謂的一見如故?” 明笑陽洗完澡,穿上趙安辰給他準備的衣服。出了浴室,女使說:“請公子移步朝暮居。” 明笑陽就這么晃晃蕩蕩地跟著女使去了朝暮居,到了門口,推門進去,只見趙安辰也褪去了外袍,穿的很閑散。 明笑陽忽然肚子咕嚕咕嚕響,才想起自己從白走到黑,還沒吃飯,肚子餓了。 趙安辰見他進來了,便問道:“喝酒嗎?” 明笑陽一聽有酒,瞬間來了精神,愉悅應聲:“好?。 ?/br> 兩人對坐案前,幾道菜,兩壺酒,酌飲漫談。 白赫云見兒子還沒回府,很是生氣,心道:“小兔崽子,還未成年竟敢在外夜游了?這還得了?看他回來我怎么收拾他!” 此時,門外遞進一封信,白赫云拆開一看,信上寫著:“云夫人,貴府公子在我這里歇息了,請勿擔心,趙小六?!?/br> 白赫云哈哈一下,笑出了聲。拿起筆紙,寫了一個大字:可。 折好,命人交給送信人帶回去。 朝暮居中,明笑陽正在未滿十六歲非法飲酒。聽見有人敲門,醉醺醺地看過去。趙安辰在門口接過信,看了一眼,遞給他。 明笑陽一看,酒都醒了一半,心道:“這可字正是娘的筆跡?!?,抬起頭用十分敬佩的眼神望著趙安辰,贊嘆道:“趙逸,你厲害呀!我娘都聽你的了?真囂張,以后這里就是我的避風港了?” 趙安辰輕笑一下:“嗯,你愿意來就好。” 明笑陽心中一陣狂喜,暈乎乎地說:“愿意,我當然愿意!在你這里可以喝酒,可以睡懶覺,嘿嘿嘿,好得很!我要是常住你這里,你會不會煩?” 趙安辰輕笑著,俯身將他拉起來語氣溫柔道:“不會,好了不能再喝了,乖乖去睡覺?!边B扶帶拖把他拉去隔間,放在榻上,蓋好被子,細細掖好好被角,起身要離去。 明笑陽瞇著眼睛伸出一只手拉住趙安辰,喃喃道:“趙逸,你笑的時候真好看,呵呵呵呵,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覺得你好熟悉啊,呵呵呵” 趙安辰看著他醉酒的傻臉,無可奈何,心道:“既然熟悉,你怎么想不起我是誰,遺忘到至今都記不起的程度,我在你心里可能早就一絲一毫都不剩了?!?/br> 趙安辰拿開他的手,慢慢塞回被子,重新掖好被角。轉身剛要走,便聽見明笑陽半睡半醒地囈語:“你好香啊,我喜歡你的味道,辰哥哥?!闭f完就睡去了。 趙安辰呆立在榻旁看著明笑陽熟睡的臉,良久。 明笑陽這一夜,熱茶暖身,熱水泡澡,美酒小菜,溫暖被窩,一覺到天亮,舒服到極致! 那兩個王爺……就不是一般的慘了…… 入夜后,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半個人影都沒有,小風冷颼颼,生了火堆,雞飛狗跳地弄明笑陽給他們打來的口糧,刀也不怎么會使,吃到嘴里實在是不容易啊。吃完東西蜷在火堆旁,無枕無被露宿野外,黑漆漆的夜里,不遠處的野狼時不時地嚎兩聲……,身嬌rou貴的王爺,哪里受過這樣的罪,一言難盡。 早上這倆王爺晃晃悠悠的,好不容易進了京城,渾身是泥,蓬頭垢面,腦袋上還粘著幾根野雞毛,晚上圍著火堆睡覺,火星子崩到衣服上燒了不少洞,傷風頭痛,目光呆滯,引得路人不斷小聲嘲笑……各自回府,不知道要休養(yǎng)多久。 趙安辰讓女使將洗漱用的東西準備兩份,送到朝暮居,早飯也是一樣。 都準備妥當后,趙安辰拉開隔門,進隔間去叫明笑陽起床。 明笑陽睡得舒服,賴床不愿起來。 趙安辰輕聲道:“好了,起來吧,已經比你平時晚了一個時辰了,再睡就日上三竿了!”伸手拉了拉。 明笑陽微微睜眼,瞇著眼睛,靜靜地看著趙安辰,問道:“你本來就生的好看,每次見你,都覺得你更好看了,今日也是,奇也怪哉?!?/br> 趙安辰站在榻旁,看著他一瞬淺笑,沉默不語。 明笑陽睜圓了眼睛看著,突然用被子蒙了頭,悶悶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馬上起來!” “嗯,好?!壁w安辰轉身出去,拉上隔門。 半盞茶的功夫,明笑陽就出了隔間,洗漱完畢,坐在桌上和趙安辰一起吃早飯。按理說,明笑陽吃過早飯后就應該回家的,可是不知為何,就是不想走。見趙安辰也不趕他,他便心安理得的在朝暮居和三生閣之間的大院子中練起功來,像在自己家一樣。 吃過早飯,趙安辰去了三生閣,拿起一本書慢慢讀著,時不時地抬頭看院中練功的明笑陽。 不一會兒,趙安辰叫過女使,吩咐準備好午飯。 明笑陽一口氣練了兩個時辰功,肚子餓了。 趙安辰走出三生閣,帶著他去吃飯。暖園主人吃飯的地方有個奇怪的名字,園中仆人都不解此名何意。 主人吃飯的地方是一個精致的二層小樓,底樓和頂樓都可用餐,樓門處匾額上寫著:養(yǎng)笑樓。 明笑陽見到此樓名,哈哈大笑:“趙逸呀趙逸,你家適合我呀,連吃飯的小樓都碰巧適合我!” 趙安辰溫柔地見他望著,微微一笑,沒說什么,二人一同上了頂樓,吃午飯。 明笑陽看著一桌子菜都是自己愛吃的,還有酒,立刻坐下就要開吃。 趙安辰遞過半濕的干凈布巾,道:“練了那么久功,擦了手再吃,菜跑不了!” 明笑陽今天心情真是特別好,從未有過的好。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明笑陽家是武國公府,權勢財富無人能及,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可就是覺得暖園特別好。 明笑陽問趙安辰:“趙逸,你這園子里起名都很稀奇呀,是什么意思?” 趙安辰淡淡答道:“園中有陽自然暖,叫做暖園。緣室,三生閣,和朝暮居。旁邊便是這養(yǎng)笑樓了,你覺得是什么意思?” 明笑陽不停地吃著,咕噥道:“哦!緣定三生,朝朝暮暮?” 趙安辰一怔,靜靜地說:“你很聰慧,正是此意?!?/br> “這么說,這暖園有女主人?怎么沒看見嫂夫人呢?”明笑陽睜著大眼睛看向趙安辰。 “這院子沒有女主人,只有我自己,你若是愿意來住,便來住,比我自己住要好?!壁w安辰靜靜地答道。 明笑陽若有所思:“只是這養(yǎng)笑樓何意,我沒猜出來?!?/br> 趙安辰又笑了笑問道:“好吃嗎?” “嗯!”明笑陽暖暖一笑。 趙安辰看著明笑陽鼓著臉,大吃特吃,心道:“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半點變化都沒有。”問道:“你何時想回家了,我就給你一匹馬,汗血寶駒,名叫天佑,以后便是你的坐騎了?!?/br> 明笑陽欣然接受,問道:“你是什么身份?你姓趙,可是皇親國戚?” 趙安辰緩緩答道:“算是吧?!?/br> “哦?!泵餍﹃柪^續(xù)低頭吃。 吃過午飯,明笑陽還是不想走,賴在緣室和趙安辰閑聊。 “趙逸?” “嗯?!?/br> 明笑陽猶豫了一下,試探的問道:“你…為什么沒去找我玩兒?” 明笑陽心里也不是不清楚,朋友眾多,天天都說以后一起玩,可也沒怎么在意,遇上了便一塊玩,遇不上也無所謂,不知為何對趙安辰的這個隨口的答應,他卻重視到天天等著的地步。 趙安辰平靜的說:“最近有事?!?/br> 明笑陽微微沮喪的“哦”了一聲。 趙安辰沒說謊,他本來只是想進宮住三日,剛想出宮又被官家叫去征用了幾天。也是昨天一早才出宮回到暖園。 瞥見明笑陽失落的小模樣,眼中的笑意和溫柔漣漪般擴散開來。輕聲問道:“你……想我了?” 明笑陽眼神不經意地躲閃了一下,一撇嘴道:“咦…大男人說什么想不想的,只是無聊,想玩兒?!弊诘厣系纳碜訜o意識地輕微晃了幾下。 趙安辰淡淡一笑:“哦。你沒有朋友嗎?” 明笑陽又來了底氣,睜圓眼睛否認:“才不是,我朋友多著咧!”說完又不自覺地緩緩垂下眼簾看向一邊。 趙安辰問他:“昨夜你睡時囈語,辰哥哥是誰?” “哦?我說夢話了?辰哥哥呀,在我記憶里,他是個小孩兒。第一次見到他時就覺得很熟悉,在一個大花園里,他帶著我玩,后來我娘常常帶我去找他玩,辰哥哥有什么好吃的都會給我吃,還會照顧我。有一次他把自己的荔枝都剝完喂我吃了。還問我夠不夠。哈哈哈,我小時候最喜歡辰哥哥了?!泵餍﹃栃Φ?。 “兒時的事你都記得?”趙安辰詫異地問。 “當然記得,都記得!我記性好的很!”明笑陽很自信地答他。 趙安辰又問:“若是你現在見到他,還會認得嗎?” 明笑陽一怔:“我倒是真沒想過他長大后是什么樣兒,大概能認得吧,也有可能不認得,畢竟過了這么多年,樣貌大改也很正常。哦,辰哥哥你可能也認得,是六皇子,就是現在的寧王?!?/br> 趙安辰心中一聲嘆息,看著高高興興的明笑陽,輕聲說道:“嗯,我認得?!?/br> “辰哥哥小時候還會親我呢,哈哈哈,現在想想真是太好玩了,哈哈!”明笑陽沒心沒肺地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