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慈悲劍其九
程時合上門, 在風雪中佇立許久,才提起一盞放在門邊的暖色紗燈。 他的背挺得筆直, 燈光照亮身前一小片潔白的雪, 在雪地上留下的每一道腳印前后間距長短一致,深淺也一致。 邊塞的風雪比這平安富貴鄉(xiāng)的風雪要凌厲得多,每天都有人裹著一身破爛稻草編成的衣服,凍死在高高的城墻之下?,F(xiàn)在還算是太平盛世,若再往前推個一百多年, 人一餓起來,將親人烹煮而食的事情也時常發(fā)生。 如果皇位上面的人換了一個……那這天下是否會變得動蕩不安? 程時靜靜地想, 自己其實不在乎的。 程時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 一道凌厲的掌風忽然襲上了他的后背,程時平靜的目光忽然一凜, 向一旁躲開。 多年從軍練出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使他在一瞬間身體繃緊, 襲向對方致命處, 下手狠辣毫不猶豫。對方也似乎是練家子,不像市井混子般毫無章法,從出手的招式就能看出出身不凡。 地上的積雪被兩人的動作撥亂, 亂雪飛石, 呼吸到的空氣都仿佛多了嗆人的冰涼風雪味道。程時許久沒有遇到過能在自己手下過招超過一百下的人,呼吸微微急促起來,攻勢加緊, 在自己臂部受到重擊后命中對方的手腕。 在此過程中, 紗燈被他護在左手里, 連燈焰也沒有被風熄滅, 只在命中時燈臺鋒利的底端劃過對方的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來者似乎意圖不在取走他的性命,反手奪走紗燈,吹滅燈光。 蠟燭與燈罩滾落到地上,壓塌松軟的雪地,失去了紗燈的照明,仍有雪面反射的光線可以幫助程時看清楚對面的人。 他拂去衣袖上濺到的飛雪,冷冷地注視著對方。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青年,乍一看很面生,不知是不是光線昏暗的緣故,仔細觀察會覺得他的五官很眼熟。 青年高鼻深目,唇珠秀潤,膚色冷白,身上松松垮垮披著一件與地上積雪同色的白袍,披散下來的長發(fā)是抓人目光的黑。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一道長長的傷痕,還在往外滾著血珠。 “你是誰?”程時問。 兩人站的地方有些偏僻,又是空寂無人的雪夜,就算死了人,也不會輕易被發(fā)現(xiàn)。 青年的聲音放低,有些沙啞低沉,“凌迎?!?/br> 程時冷漠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變化,沒有輕易相信,在青年的臉上尋找著與白日里所見的那個弱柳扶風的病弱女子的相同處。 直覺最終告訴他,凌迎是面前的這個青年。 他大概是會縮骨術,白日里以女裝示人時個子只比程朝高一些,肩膀窄瘦,每一處細節(jié)都照著女性的特征長。而此刻個子與程時相仿,身姿挺拔如青松,病容全部褪凈,一眼就能看出是男性。 程時:“你想做什么?” “本來是想殺了你,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棘手?!绷栌谧∈直凵系膫?,若有所思。 程時心中首先涌上來的情緒是惱怒——不是因為凌迎想殺自己而惱怒,而是他裝作女子騙取程朝的信任。程朝待他一片真心,就連程時看了也在心底發(fā)酸,凌迎怎么好意思欺瞞下去的? 盡管內(nèi)心波濤洶涌,程時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淡淡道:“我會告訴程朝?!?/br> 凌迎笑了一聲:“那你覺得,他會相信我還是相信你?” 這句話顯然戳中了程時的痛處,后者的臉色難看起來,指骨緊繃,因為用力過大,能清晰看見他手背薄薄一層血rou下的青色血管。 程朝不信任他,程朝只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就算他露出手上的傷口告訴程朝凌迎其實是一個男的,昨夜與自己打了一架,程朝也只會覺得是程時沒睡醒,想排擠人家小姑娘。 程時心知肚明,自己的武力與對方勢均力敵,若是非要繼續(xù)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沒有一個人能得到好處。所以內(nèi)心再怒不可遏,也強行按捺下去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為了損害程朝而來,那他就算拼得兩敗俱傷。也要把凌迎殺死。 “我是來找他的?!绷栌卮稹?/br> 這個“他”,兩人都知道指的是誰。 “你喜歡他?”程時冷笑一聲,“你既然裝成女人來騙他,就應該知道他喜歡的是女人,不可能愛上你?!?/br> “難道你不喜歡他?”凌迎目露譏諷。 程時頓了一下,說:“他會擁有很幸福的一生,妻子貌美,孩子孝順,家庭和睦。我只會護他一生平安順意,你休想破壞他的前程?!?/br> “你說得輕松……” 凌迎眼底微微泛起了紅意,“我等了他五百年……” “我等了他五百年!等了五百年才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他到死都不知道我喜歡他,我憑什么不能爭一爭?” “瘋子。”程時定定地看著他,然后彎腰撿起地上的紗燈,轉身沒入風雪之中。 * 程朝驚醒時窗外的雪已經(jīng)停了,一只小麻雀站在枝頭吱吱喳喳地叫喚,重重紗幔垂下,抵擋住窗外雪融的寒意。 空氣中彌漫著精心養(yǎng)神的暖香,而不是他喜歡的,大雪過后的清晨,泛著涼意的清新氣味。 他閉了閉眼,窩在暖和的錦被里,松開在手中緊緊攥了一夜的玉佩,聽見大白湯圓輕聲問道: “又做噩夢了?” 大白湯圓自從自己跟自己打麻將后又發(fā)展出新的愛好——織毛衣。系統(tǒng)空間里沒有真的毛線,它就把數(shù)據(jù)扯成線,編織成數(shù)據(jù)毛衣,洋洋得意地告訴程朝,等自己學會后,就給他打毛衣穿。 “嗯?!背坛帽亲討艘宦暎破茸约和泬糁械囊黄?。 他沒有喚下人進來幫自己穿衣服,聽著大白湯圓的安慰,垂著眼拿了衣服穿上。 一個人如果有什么奇特的習慣,必然是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在什么的熏陶下潛移默化中養(yǎng)成的。程朝注視著掌心中的玉佩良久,然后將它垂掛在自己的腰上。 他腰細,腰帶要系好幾圈,仍是不夠緊,勝在風骨儀態(tài)好,能撐住精致繁麗的衣飾,不會顯得太過松垮,一副睡不醒的浪蕩公子模樣。 “凌迎姑娘初來乍到,不知道有多緊張害怕,我得去看看她?!背坛词戤?,解除了對大白湯圓的屏蔽,絮絮叨叨地說。 大白湯圓不置可否,酸酸地撇了撇嘴:“你對我都沒有這么溫柔過?!?/br> 早餐是開胃的點心和燉得軟爛的甜粥,程朝一邊吃,一邊隔著窗戶監(jiān)督外面的人清掃地上的積雪。 讓人料想不到的是,凌迎先他一步來拜訪了程朝。 她仍是一副久病姿態(tài),斜倚著門框望著程朝,蒼白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程朝慌忙擦去唇角點心的碎屑,眼睛里盈著波光朝她笑:“凌姑娘,你怎么起這么早?!?/br> 此時已日上三竿,太陽明亮,這話實在像是沒話找話出來的僵硬話題了。 “我來看看你?!绷栌f。 程朝連忙拉她坐下,讓人給她倒了一杯暖身子的熱茶。 凌迎素白的手指托著茶杯,被杯壁的溫度燙出一點紅色。她長相溫婉,說話聲音也是輕輕柔柔,雖然音色冷,卻不會讓人覺得過分冷淡。 “我今日要去將軍府,不知道程小公子有沒有空陪我同去?” 程朝自然是有的,就是怕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不方便,叫人去請示程時,跟凌迎解釋:“我哥哥管我管得嚴,我得聽他的?!?/br> 凌迎:“我可以一個人去,找你也只是怕路不熟,你不用為難?!?/br> “沒有沒有,我自己也想出門。”程朝覺得凌姑娘是一個可心人,看起來也像是一個會守口如瓶的人,便小聲跟她講起了程時的壞話來。 凌迎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很有趣,面上多了淡淡的笑。 程朝跟大白湯圓感嘆:“果然在一起說一個人的壞話,能拉近跟另外一個人的距離?!?/br> 大白湯圓“呸”了一聲,“歪理,明明是她討厭你哥哥?!?/br> 凌迎說話說得渴了,捧起茶杯小口喝了起來,白色的袖子順著腕骨滑下去,露出一道傷疤。 白玉般的手腕上突兀多出這么一道長長的新鮮傷疤,實在明顯。程朝一眼就注意到了,急切詢問道:“凌姑娘,你這……怎么弄的?” 凌迎用袖子掩住傷口,微微偏過臉,“沒事?!?/br> “怎么會沒事,不涂藥的話會留疤的?!背坛玖似饋?,翻箱倒柜找出藥膏。 兩人的關系還不適合做一些過于親密的事情,所以哪怕凌迎傷在右手,不方便涂藥,程朝也沒幫忙。凌迎便低垂著眉眼,挽著袖子自己給自己涂藥。 “你這是在哪傷的?”程朝溫聲問。 凌迎抿著唇,搖了搖頭。 程朝急了,拉住凌迎的袖角,“可是那些不知事的小丫鬟傷的你?” 凌迎眼底升起薄薄的霧氣:“小公子不必問了,就算問了,也無濟于事?!?/br> “你說出來,我會幫你做主的?!背坛瘻販厝崛岬卣f。 “是、是程世子,昨夜我睡不著,在門口走動,他從你房中走出來,路過我的時候,把我撞到了。世子沒有道歉,看了我一眼就直接走了,他應該是無意的,你不要多想?!绷栌瓑旱吐曇簦ひ袈犉饋碛行┻煅?。 “這……”程朝真的不敢?guī)土栌鲋鳌?/br> 想不到程時是一個這么不尊重女孩子這么不要臉的人,程朝呸了一聲,又慫慫地不敢去找程時追究,暗自將這件事記在心里。同時,又對凌迎更愧疚了,接下來幾天,對她更加溫柔小意了。 ※※※※※※※※※※※※※※※※※※※※ 我跟我cp約定,誰不碼字就給對方發(fā)紅包,我基友知道后,形容我:散財童子 :( 感謝在20200318 22:51:34~20200321 22:37: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緒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序曲 10瓶;兔兔狂魔 6瓶;夜曲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