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五)
艾維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從虛空里抽出一把劍, 程朝還沒有看清他的動作, 就見一陣劍風襲向安格里勒。他下得是死手, 所以哪怕安格里勒很快就反應過來,用弓來阻擋,身上還是受了傷。 安格里勒的臉色陰沉下來, 他輕碰自己的右臉, 細膩的肌膚上出現(xiàn)一道淺淺的血痕,像是精致的瓷器上多了一條裂縫。 程朝剛才在拍賣行吃過早餐,也不怕兩人打起來會耽誤自己的時間,默默縮到一邊的屋檐下觀戰(zhàn)。 誰料安格里勒卻將目光轉到他的身上, 甚至放下了手里的弓。 在屋檐下,身體不會落上雪, 程朝摘了兜帽,柔軟凌亂的黑色額發(fā)垂下來,比薔薇更動人的眼神還有些濕漉漉的茫然, 比大部分alpha要柔和許多的五官,好看到不可思議。 程朝的五官太具有欺騙性了,尤其是不笑的時候,甚至有一絲天真無邪的矜傲單純。在安格里勒眼里,簡直是教科書上的純真無害的omega典范。 安格里勒眸色微深,他認識艾維斯這么多年, 從未見過他主動袒護任何一個omega, 更沒見過艾維斯會為了一句話, 主動拔出劍。這個人類可是社交界有名的偽君子, 哪怕他的陰險狡詐是眾所周知心照不宣的事情,平時也偽裝得文質彬彬,甚少主動出手。 這可是他第一次破例。 “你是勞倫斯伯爵新接回來的那個omega?”安格里勒問道。 顯然他也知道了帝都里最近的傳聞,更知道有人在背后悄悄喊程朝“帝國的珍寶”。 單純從外貌上來看,確實擔得上“珍寶”之名,只是所謂“珍寶”,內里也應該是璀璨的。 程朝以默認的態(tài)度,往艾維斯背后躲了躲。 安格里勒瞇著眼盯著程朝,目光猶如貪婪的商人遇見教廷圣子。他舔了舔自己玫瑰色的唇,“我記住你了?!彪S后他拎起地上的那個精靈族omega,足尖輕點,踏上自己原定的路。 “艾維斯,他是誰?”程朝扯了扯艾維斯的衣角。 “他是精靈族的安格里勒,一個傲慢無禮,應該被拿去喂低等魔……應該從紳士的舞會邀請名單上劃去的家伙,”艾維斯回答,歉疚地鞠躬,“他留著還有幾分用處,等失去用處了,我會用劍抵著他的脖子讓他下跪朝您道歉。” 程朝倒是無所謂,畢竟是艾維斯先挑釁,而且安格里勒只是嘴上放狠話,并未做什么實際的行動。 他踮起腳,遙望遠處教堂尖尖的塔頂,那后面就是皇冠,程朝在別人的話語里聽過無數(shù)次,卻沒有去過的地方,“回去吧?!?/br> # 塔頂之下,侍者牽過白馬,低下身:“安格里勒大人,日安。” 安格里勒將手里的omega扔給了他,淺淺地“嗯”了一聲,目不斜視地走上前往皇宮的紅地毯。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等這個精靈omega醒了,給他五個金幣就趕出去?!?/br> 他一身白金色的精靈族傳統(tǒng)服飾,每一顆紐扣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石,金色的長發(fā)在他動起來的時候,猶如飄動的陽光,躍動的金子。 毋庸置疑,作為精靈族這一代最優(yōu)秀的alpha,他不僅擁有著超乎常人的魔法天賦,更有著足以碾壓人族的容顏。安格里勒向來不屑于以相貌自矜,但是對自己的臉還是很有自信的,然而今天卻被一個人類壓下去。 安格里勒并不是在意容貌的人,哪怕那個omega的信息素聞起來很甜,他更在意的是,那個omega帶給他的熟悉感。 精靈族的天賦技能除了美貌與弓箭之外,還有直覺。安格里勒從小到大直覺未出過錯,但是這次的直覺卻荒唐到不可思議。 ……是一種,很熟悉的,渴望跪在他腳邊的感覺。 侍者眼尖地發(fā)現(xiàn)安格里勒額角處有汗?jié)竦暮圹E,機靈地沒有出口詢問,正如他沒有問這個精靈族omega為何昏迷不醒一樣。 更重要的是,安格里勒似乎與平時不一樣。 安格里勒平時氣勢凌人,走路姿勢亦然,今天卻明顯的心不在焉,差點撞到柱子上三次。 他到皇宮來是為了簽署一份文書,國王在里面等候良久,等商議好條約的具體內容,已經(jīng)到午飯的時候了 國王客氣地讓安格里勒留下來一起品嘗宮宴,本以為會像以前收到拒絕的答復,沒想到這次,安格里勒猶豫一下,答應了。 國王將詫異藏在心里,同時吩咐侍者去準備宮宴。 他是一個四百多歲,正處于老年的男人,頭發(fā)有一半變得花白了,需要架著老花鏡才能看清楚公文。在史書上,這是所有君主開始變得“昏庸”的年齡。 宮宴只有安格里勒與國王兩人,等安格里勒喝完酒杯里冒泡的起泡酒,國王就像是普通長輩與后輩之間拉家常一樣,和藹地笑道:“檢察官先生,你在帝都過得怎么樣?” 安格里勒在精靈族的職位是檢察官。 他本來不想理國王的,但畢竟對方是帝國里唯一的國王,面子還是要給的。于是他藏好嫌棄的眼神,張開尊口:“多謝陛下關心,少塞幾個平庸的人類omega或beta到我的房子里就好?!?/br> 他對omega不感興趣。 事實上他對所有人或者精靈都不感興趣,安格里勒是一個高傲到骨子里的精靈,一直都是。 國王尷尬地笑了笑,不死心地問:“檢察官先生難道就沒有什么想達成的心愿嗎?如果我能出力的話,我愿意滿足你的一切要求?!?/br> 安格里勒拿起叉子的手微微一頓,本想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舔了舔唇,突然想到一個有趣的事情,眼睛因為惡作劇而竄起小火焰。 “我想和一個omega結婚,他叫程朝?!?/br> # 國王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后愣了愣,然而以他逐漸變差的記憶力,實在想不起這個名字屬于誰了。 旁邊的侍者小聲在他耳邊提醒了一句,“是勞倫斯伯爵家族的?!?/br> “噢——那個a……omega啊?!眹跣α顺鰜恚浜雇蝗幻俺鰜砹?。 一個月前,他忠心的老朋友勞倫斯伯爵派自己的管家?guī)Ыo國王一封信——他在路上看到一個貧民窟的小子,長得很好看,可惜是個alpha。 國王想了一夜,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近年來,隨著老國王日漸年邁,新王子又是個扶不起的性子,越來越多的貴族開始躁動不安起來,說是要效仿大路上遙遠的另一個國家,搞什么“立憲”政權,而立憲派的領導在私底下卻十分好色。 alpha與omega的生殖差別注定了結[]合時omega只能依附alpha,比菟絲花更要柔弱。而那位領導又十分小心謹慎,恐怕只有結合的過程中,才會放下心。 可是,如果把柔弱的omega換成alpha,能夠騙到他嗎? 于是勞倫斯伯爵幼子喪命的幾日后,他的“侄子”出場了,一個完美的,比omega更有欺騙性,武力值又不低的alpha。 可惜老國王還來不及把這個“侄子”送給立憲派的領袖,勞倫斯的管家就擅作主張,將他送去了第一學院,理由是“能讓那位領袖更加放松警惕,不懷疑這是國王派來的人”。 但,一個沉溺美色的立憲派領袖,與需要煞費苦心去討好的精靈族檢察官,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國王腦海里一時思緒萬千。 到底是該同意安格里勒的要求,還是按原計劃進行? 如果能靠程朝將安格里勒拉攏到自己這一邊,絕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然而安格里勒應該不是同字母戀,萬一發(fā)現(xiàn)程朝其實是alpha,惱羞成怒遷怒到王室身上怎么辦? 安格里勒見國王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指尖輕輕擦過銀質刀叉,露出不悅的神色。 “好!”國王連忙應道,“我會為你聯(lián)系勞倫斯,最近王室沒有大型活動,不過半年后是第一學院的期末學生檢測,半個皇都的人都會去參觀。我會在那時候向大眾公布你們的婚約?!?/br> 半年時間,足夠安格里勒來反悔或離程朝更近了。 “好?!卑哺窭锢针p手交叉,背脊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