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盤算著花燈節(jié)的時間，窩在東宮的書房里，對著那幾個丑丑的雪人寫大字。

    秋魚姑娘喜歡有文化的人，若是送一些金錢俗物反而會惹她不悅，程朝決定像往年一樣，為她抄一篇文章，再添上幾個小禮物。

    可惜他現(xiàn)在回不了王府，于是從顧錦時桌上找了個墨玉鎮(zhèn)紙，正大光明收入懷里。

    送給女孩子的禮物，當(dāng)然要用心對待，程朝對著古人寫的《洛神賦》，認(rèn)真打草稿做排版，寫了一半，就覺得手酸。

    折劍恰好在這個時候進(jìn)來，將牛皮紙包裹的叫花雞放到程朝面前。

    程朝失笑：“我剛用完早點，吃不下這么油膩的東西?！?/br>
    折劍抿了抿唇，看程朝的字，夸了一句：“好看?！?/br>
    他練過一段時間瘦金體，柳體也練過，兩種風(fēng)格截然不同的字體結(jié)合起來，風(fēng)骨自攜，豐潤雋逸。京城里旁的紈绔子弟的字大都丑如狗爬，許多人乍一見程朝的字，都不敢相信這是程朝親自寫出來的。

    程朝最喜歡聽別人夸自己了，拆開牛皮紙包裝，用手掰下雞腿，遞給折劍。

    折劍接過，咬了一口，“楚將軍托我稍口信給你，說外面時局有變，讓你不要離開太子身邊?！?/br>
    “知道了知道了?！背坛划?dāng)是程時發(fā)了大火，苦著臉應(yīng)了。不過程時好哄，花燈節(jié)他隨便去個小攤子買禮物送給程時，程時就能原諒他，過年時又能收獲一份沉甸甸的壓歲錢呢。

    折劍的目光又湊到程朝的紙上：“你寫的是什么？”

    程朝好奇地問：“你不認(rèn)字？”

    “雖不認(rèn)得，但是能看出，很好看?！闭蹌u搖頭，無意識地伸出鮮紅的舌尖，舔了舔沾滿油脂的嘴唇。

    程朝心念一動，拿了紙筆教他寫字，折劍似乎很感興趣，一筆一劃聽程朝指揮。

    遇到折劍不會寫的筆畫，程朝就用手裹著他的手，糾正他的握筆姿勢。

    教人寫字比自己寫字輕松多了，前者只需要動動嘴皮子。而且折劍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全然不會，只是不認(rèn)識一些生僻字，起初有些生澀，到最后就慢慢熟練，字也有個人樣了。

    程朝讓他練的是洛神賦，自己支著下巴指揮他，雖耗時久了些，但排版還挺好看的，他將這份收起來，打算照著抄一遍。

    一見目的達(dá)成，程朝就不耐煩地道：“好了，你回去自己練吧。”

    折劍連忙點點頭，走出書房，半路想起自己沒關(guān)門，又折返回來。

    程朝問：“你干什么？”

    “謝謝你?！闭蹌φ驹陂T外，踩著雪，露出一個笑容來。

    程朝第一次認(rèn)真打量他的臉，發(fā)現(xiàn)他竟然意外地長得很好看，笑的時候露出一顆小虎牙，兩頰上的梨渦淺淺，還是個年紀(jì)很輕的清秀美少年，乍一看長得和顧錦時有幾分相似。

    “我現(xiàn)在并不是特別不喜歡你了?！闭蹌ρa充。

    程朝虎著臉：“可是我特別不喜歡你?！?/br>
    “沒關(guān)系?！闭蹌πΦ?，“來日方長?！?/br>
    #

    磨磨蹭蹭抄完一篇《洛神賦》，睜眼閉眼間，花燈節(jié)就到了，程朝本想客氣一下，問顧錦時要不要同去，誰知顧錦時竟然一口就應(yīng)下，弄得程朝想反悔都不好意思了。

    顧錦時似乎很開心，趁著夜色，與程朝一并換上便服，混入了市井里。

    平日里極少見的花燈，懸在各個小攤上，河水上也飄著的五彩河燈，絢麗耀眼的光綻放在眼前，如繁花織滿了天幕。顧錦時不喜歡熱鬧，站在喧鬧的人群外。

    程朝見狀，故意拉著他進(jìn)了人群，卻不知為何，顧錦時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小攤上琳瑯滿目，程朝從顧錦時懷里摸出錢，隨手買了幾樣哄女孩兒開心的小物件，然后一起塞進(jìn)顧錦時懷里。

    邊上掛著一盞琉璃蓮花燈，一下子吸引了程朝的目光——并不是他自己喜歡，這盞燈是秋魚喜歡的款式。

    顧錦時注意到他的目光，問那個攤主：“這盞燈怎么賣？”

    攤主笑道：“這盞燈是不賣的，不過如果小郎君答對我的燈謎，我就將這盞燈免費送給小郎君?！?/br>
    顧錦時有些錯愕，大概在他的前半生里，早已習(xí)慣了以物易物，他一指挑開燈上面粘的紙條，念了出來：“回顧暮春。”

    程朝苦思冥想，很對得起自己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身份，半天也沒想出一個答案，顧錦時靜靜看著他，眼底含笑。

    攤主在一旁提示：“謎底是花?！?/br>
    程朝恍然大悟：“月季？”

    “恭喜小郎君?！睌傊魅∠禄?，遞給程朝。

    “多謝。”

    程朝提著花燈，用手去戳上面雕著的花紋，花燈里柔和的光將他的手指照得瑩潤白皙：“你早就猜到謎底了對不對？”

    顧錦時搖頭：“自然沒有，我不及表哥半分聰慧。”

    程朝被他哄得喜笑顏開，一時那花燈里所有璀璨的光 ，盡都磨碎了灑進(jìn)他眼底?？赡苁窃趯m外的緣故，他放松了一點，指著遠(yuǎn)處一個賣糖葫蘆的老翁：“我想吃糖葫蘆?！?/br>
    他原本以為顧錦時會讓神出鬼沒的折劍去買，顧錦時卻輕輕一點頭：“好?！?/br>
    然后眉頭微皺，親自沒入了人群中。

    確定顧錦時走了后，程朝頭一轉(zhuǎn)，提著花燈去了迎春苑。

    迎春苑今天沒有舉辦活動，程朝是熟客，即使身上只有從顧錦時那摸來的三兩白銀，也被老鴇笑著迎進(jìn)去，“秋魚姑娘今天一整天都沒接客，就等著您來呢?！?/br>
    秋魚是清倌，即使不做皮rou生意，也需為客人彈琴唱曲兒。程朝動過幫秋魚贖身的主意，可惜秋魚身價昂貴，程朝動用這么大一筆錢，肯定會被程時發(fā)現(xiàn)。

    程朝笑著應(yīng)和，并沒把她的話當(dāng)真，畢竟到最后，秋魚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仍會與顧錦時在一起，自己只是他們倆路上一顆絆腳石罷了。

    許是他太久沒來，秋魚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幽怨：“二公子?！?/br>
    程朝將懷中裝裱好的《洛神賦》，墨玉鎮(zhèn)紙，以及方才取得的花燈一字排開放到桌子上，笑瞇瞇地看秋魚：“我方才路過甜水巷，那里在放孔明燈，我仔細(xì)一瞧，滿天孔明燈，還不如姑娘一個笑容迷人?！?/br>
    秋魚低下頭：“二公子也是快要成親的人了，以后還是少來這里吧?！?/br>
    程朝知道自己遲早會離開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的律法對女子要求嚴(yán)苛，寡婦改嫁會遭受鄙視，所以他也不愿去禍害哪個姑娘：“先不說這掃興事，你看這花燈，喜不喜歡？”

    果不其然，秋魚愛不釋手地抱在懷里，明亮的眼睛笑成月牙形：“好看。”

    兩人靠在一起言笑晏晏，有美人作伴，程朝覺得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一截紅燭就燃了大半。

    秋魚欲要起身去換蠟燭，程朝連忙握住她的柔荑，溫聲道：“怎么能讓你來？坐下?！?/br>
    “二公子，我……”秋魚含著笑，話說到一半，突然停頓下來。

    程朝順著她呆愣的目光看向門口，門半開著，門檻外站了一個人，也不知站了多久，靜靜地看秋魚放在膝頭的花燈。

    “顧……錦時？”程朝仿佛才想起來，世上有這么一個人。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看小說不是會帶來快樂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