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公公盯著他，渾濁的眼睛里像是射出陣陣精光，“這個……自然是懂的。”

    司公公抑揚頓挫的拖著調子將眼前人的胃口吊起，又突然笑道：“我信任你，只是因為太子信任你，顧家的軍權說大不大，卻恰巧卡在禁衛(wèi)軍中，左右殿下是吃不了虧的。而且……你都冒著滅門的風險干了?！?/br>
    顧楊瞪大眼，衣服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要被滅門了，司公公卻只笑著點點他。

    “野豬群的事，是你干的吧?！?/br>
    顧楊神色未變，看向司公公的眼睛也帶上些許的寒光，司公公卻渾然不在意，只是揮揮手。

    “該處理的人不處理掉，是要有隱患的?！?/br>
    顧楊明白他說得是一起帶去的那幫侍衛(wèi)，像是于心不忍般抽動了兩下手指。

    司公公笑了笑，“顧將軍不用裝，奴婢活了這么多年，別的不說，識人的能力還是有些的?！?/br>
    顧楊動作一滯，隨即挺直了腰背，笑容也不再是一副討好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方才那個沖動的愣頭青。

    “公公果然好眼力?！鳖櫁顩_他一拱手，頗有些不卑不亢地氣勢。

    司公公也坦然受了，“奴婢一生只為殿下，別無他求。顧將軍能支持殿下，奴婢自然是喜出望外?！?/br>
    顧楊微微笑了一下，“望公公不要在意，為君謀，難免要多想多防備些?！?/br>
    顧楊這句話算是坦誠他方才真的是在試探司公公了。兩只老狐貍對撓了一爪子，確定了對方的忠誠，迅速竄回窩里。

    太子殿下醒了。

    云繼睡了一覺起來，精氣神好了許多。

    顧楊在旁沖司公公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將野豬群的事抖出去。

    司公公了然，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即，他看著一無所知的殿下又哀愁起來。連手下間的私下交流都察覺不到半分，這是多遲鈍啊。

    顧楊暗暗將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了然，看來云繼并沒有將這個消息說出去。是忘記了，還是另有打算。

    云繼根本不知道他醒來后，這短暫的洗漱時間，已經讓身邊的兩大臂膀實現了會晤和試探。

    云繼洗完臉，終于將放空的腦袋拉回了些。他伸手接過毛巾將臉擦干，轉身坐到案臺前。

    司公公湊到他身邊，將宮中的事報告給他，例如華妃今日差點摔倒，嚇得徹底窩在宮里不出門，專心安胎了。

    云繼對此很高興，難得能少被煩幾天。他能看到華妃這么心驚膽戰(zhàn)地過日子實屬不易。

    “別高興太早，華妃本來就是個瘋婆子，現在懷孕了，更瘋。你小心被她逮到，咬下塊rou來?！?/br>
    云繼不太喜歡這個比喻，身體一顫，“我哪里還有rou給她吃。”說著，又伸手支著下巴，偏頭看向窗外。

    窗外的鳥正翻飛著忙活，嘰嘰喳喳地像是在計劃如何過這一天。

    “五皇弟那里應該有rou吧?！碧煺娴奶拥钕鹿麛嘀赋鲆粋€擋箭牌，“最近他們跳的挺歡的 ?！?/br>
    顧楊皺眉想了一下，認真問道：“你有什么想法？五皇子的確是個出頭鳥，可是做得很隱蔽?！?/br>
    云繼眨眨眼，迷茫地看他一眼，“不是你們去出主意嗎？”

    顧楊還沒說完的分析，一下卡在喉嚨里。他總算理解之前他的下屬為何每次都太突然啞巴了，真特么憋屈。

    云繼想了想，還是善良地給自己的新手下一些方向，“總有些貪官污吏，你抽出來一絲線頭，華妃那邊會順著找到整根線的?！?/br>
    這時候就體現出勢力少的好處了。云繼成為太子后，母族很快感應到皇帝的忌憚，干脆利落地交了權，回家搞起了學術，玩起了傳道授業(yè)，至少明面上朝中幾乎沒有勢力。云繼也一度舉步維艱。

    但是這樣也有好處，因為他們謹小慎微，收納的多是有用之才。而相反，五皇子著急擴充實力，歪瓜裂棗收了一堆，這些爛瓜還連著別的爛瓜，一旦被牽連，打擊必不會小。

    “五皇子會警告其他的幾位皇子的，華妃的家族已經不簡單了。反抗很快就會到，屆時不知他們能不能承受住整個朝堂的打壓?！?/br>
    顧楊將最后一塊碎片填充到計劃里，可是這個計劃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怎么設套，怎么抽身，怎么推波助瀾，全都是問題。

    顧楊按按眉心，看一樣一旁看書的云繼，“殿下好像總是在看書?！?/br>
    云繼“嗯”了一聲，目光沒有從里能學到很多東西?！?/br>
    “當皇帝可不是看書就能學會的?！?/br>
    “又是你那話本子里說的？”

    顧楊一噎，不說話里，低頭處理起接下來的部署。卻突然聽到不遠處的輕笑聲，更加不肯回應。

    “你不會生氣了吧？”云繼收起笑容，望向他，“我只是開個玩笑，我沒別的意思，我……抱歉?！?/br>
    云繼解釋了兩句，卻越發(fā)覺得自己不過是在找借口，心中懊惱不已，只能蔫蔫地道歉。

    “我還沒小氣到要因為這種小事置氣。”顧楊抬起頭，神情略微嚴肅，“你真的知道要如何當一個帝王嗎？”

    云繼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慌張起來。帝王，這個詞對他而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自有記憶起，他便被告知，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成為帝王。可是事實上，他拼命擠上王位的原因，無非是生存。這是一個獨木橋，只有一個人能過去，其余的人都只能落入萬丈懸崖。

    “你不知道，是嗎？”顧楊看他躲閃的眼神就知道了答案，嘆口氣，“沒關系，還有時間?！?/br>
    說著，他站起身。云繼腦子一熱，也跟著站起來，膝頭上的書掉在地上。他一把拉住顧楊，“抱歉?！?/br>
    顧楊笑了一下，摸摸他的頭，“你不必對我道歉，為君之道只是你登上皇位的踏板而已，即使沒有，只要你當了皇帝，安安穩(wěn)穩(wěn)地別亂搞，國家也不會亂?！?/br>
    云繼聽出他的意思，不會為君之道，他也會將自己推上王位，然后當一輩子的，毫無建樹的閑散皇帝。

    “我……我覺得這樣挺不錯的?！?/br>
    顧楊微微睜大眼，沒想到太子殿下居然這么胸無建樹。

    “我不想決計生死，我沒那么聰明。”云繼突然仰起頭，沖他一笑，“傀儡不需要擔起重責，他們只要站在那里就好，會有人維持一切?！?/br>
    云繼深吸一口氣，將他往外推了一下，“顧將軍先回去吧，最近辛苦了?！?/br>
    顧楊還沒回過神，就已經被推出門外。木門在他身后閉攏，險些夾住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