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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斬夜在線閱讀 - 斬夜_分節(jié)閱讀_68

斬夜_分節(jié)閱讀_68

    他怎會不高興呢?

    他高興得早已興起的殺意都被磨滅了幾分。

    他高興得立時就來到他身邊,生怕這份高興被旁人給奪了去。

    衛(wèi)飛卿扔出大把銅錢,在二人身側搭建了一座黃金屋,沖他笑道:“你高興就好,那便值當了。”

    人心總是貪婪,段須眉高興之余,立時又生出新的不滿足:“你為何要如此呢,是因為見我可憐?”

    雖說他不也不覺得自己在外人眼里有什么可憐的,但他不會忽略衛(wèi)飛卿每每都用“你真是太可憐了”的眼神望著他。雖說他武功比衛(wèi)飛卿高出不知多少,但衛(wèi)飛卿卻總是會在關鍵的時刻站在他面前,替他擋下危機。

    衛(wèi)飛卿嘆了口氣:“是因為你值得讓人如此為你啊?!?/br>
    “值得”,“值當”,這話衛(wèi)飛卿說過好幾次了。段須眉不是沒有聽到,他只是不能理解。

    “我與你說過,你不是個好人,但也絕不必把自己想象成十惡不赦的壞人,你記得么?”黃金屋隔絕了周圍廝殺,這時刻兩人終于都不必再分心應對外物,衛(wèi)飛卿十分認真看著段須眉,“你討厭東方玉的掩蓋,憎惡徐離的虛偽,不將旁人的利用放在心上,感念別人對你的恩情,時刻準備用自己性命去償?shù)断卵獋?,你很好。我自步入江湖以來,所見謝郁是個心中有天地日月之人,可他顧慮太多,總是在做太多讓自己違心之事。他手底下花濺淚很好,可花濺淚卻是‘登樓花濺淚’,他注定做不了快意江湖的大俠花濺淚。衛(wèi)雪卿又磊落、又狠毒、又聰明,當真令人賞識,可他背負著長生殿榮辱,一言一行難道就真是他真心所想?今日所見登樓倒是不乏好漢,那神行宮邵劍群也是個難得的明白人,可他們心中宥于‘正邪’二字,總歸無奈之事要比順意之事更多。唯有你,段須眉,我想象中的江湖人恰恰就是你這樣子,恩怨分明,言出必踐,心中若有障礙,就憑一把刀去破除,不怨天也不尤人,只當個清醒的江湖人。你很好,段須眉,你若不嫌棄,我愿與你當這江湖中的同道人。”

    段須眉握緊了手中刀,半晌忽然說了一句無干之話:“你的暗器手法當真不錯?!?/br>
    他們說這半晌閑話,竟仿佛隔絕人世一般,再無一人侵入進來。

    衛(wèi)飛卿毫不在意笑道:“我知你這許多秘密,不妨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鳖D了頓,不待他有所回應續(xù)又道,“我從小到大,我爹爹也罷,梅師傅也好,傳我輕功身法的老先生又或者家中其余長輩都好,傳我功法俱是省去了凌厲殺招。但我防身功夫如輕功暗器,又如爹爹當日傳授我的并非完整的天心訣,用作自保確是世間第一流。你與人動手傷人必定傷己,但我若不愿,這世上即便高手如我爹爹、謝殷、如你之流,只怕也很難真?zhèn)€傷到我。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他口中問段須眉為什么,但實則有關他自己的問題,他何曾需要從別人口中得到解答?

    衛(wèi)飛卿再度笑了笑,也如他適才一般忽然轉換開話題:“但我啟用黃金屋倒不是為了保命,而是想與你說幾句話。我且問你,今日情形如此持續(xù)下去,最終會變成什么樣?”

    段須眉聞言有一瞬沉默。

    會怎么樣呢?

    他很能打,很能殺,但登樓此番前來的不乏絕頂高手,他不會輸,卻也不會贏得太輕松。梅萊禾與他一般能打,可他礙于身份不可能真?zhèn)€大開殺戒。十二生肖各個都很能打,很能殺,然而他們終有力竭之時——此番前來的固然有武功不入流之人,更多卻是各派實打實的精英高手。十二生肖現(xiàn)身之時看似殺得痛快,衛(wèi)飛卿適才也很是威風了一番,實則他們誰又不是看準了軟柿子在捏?先前始終未搶著與他們動手的,正好便是他們也不會輕易去招惹的。

    會怎么樣呢?

    大概,最終還是會落得與六年前一樣吧。不一樣的,大抵是今日來此的不會有幾人活著走出去了。

    衛(wèi)飛卿又問道:“如若沒有衛(wèi)雪卿之前那番威脅,你們會如何應對此間之事?”

    如若衛(wèi)雪卿未曾以村民性命相挾,今日應當會有兩種情形。第一種隱逸村民為謝郁一方所挾又或者干脆為他們所殺,十二生肖想必就真?zhèn)€會拼卻性命了。只是如沒有村民這層顧慮在,他也好十二生肖也好,殺個夠本以后應當還是會保存性命轉身離開吧。

    畢竟,他們都還未活到痛快之時,他們現(xiàn)在都還不太想死。

    衛(wèi)飛卿嘆了口氣:“衛(wèi)雪卿目的便在此處了。他是存了心要你們與登樓一干人殺至最后,但他想必預料到此間結局,是以利用我與梅師傅先行為清心小筑與各派埋下嫌隙,又當眾說出謝郁當年行事,即便最終他們活著出去了,正派之中內(nèi)斗卻已注定。唉,我實話與你說,如非我明知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德性,從梅師傅與我承認身份之時想來就與清心小筑不能善了。更別提謝郁之事一經(jīng)披露,即便謝郁掏出心來給他們看也再難挽回此事,我也不會如此不顧賀家名聲而逞一時之快。恰恰因為我明白,無論我說什么做什么,哪怕當時我真?zhèn)€掉轉頭來一刀宰了你,清心小筑往后怕也不是從前的陽春白雪了,倒不如瘋個痛快?!?/br>
    他如此坦誠前因,段須眉反倒心里頭自在一些。

    衛(wèi)飛卿續(xù)道:“你如不想關雎就此交待在這里,這就隨我走吧?!?/br>
    段須眉蹙眉看他。他自然不會以為衛(wèi)飛卿是要他丟人眾人跑路,但一時也想不通他此話何意。

    衛(wèi)飛卿嘆了口氣:“你后來可有見到衛(wèi)雪卿身影?”

    段須眉一怔后隨即臉有些可疑的暗紅,有些不自在轉過臉去。他后來整個心思都只圍著衛(wèi)飛卿打轉,哪還顧得上衛(wèi)雪卿去往何處。

    “你這心也是夠大的。那時刻最不該對衛(wèi)雪卿放松警惕的便是你與謝郁,偏生我瞧你二人各個都神游天外,誰也不去關注他?!毙l(wèi)飛卿沒好氣道,“他走了。說完那番話挑起眾人情緒過后,所有人都只顧著謝郁,倒讓他大搖大擺就此離開了。”

    所有人都未注意到,除了他。

    他明明當時正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但他卻能分神去注意所有人當中那個隱匿其中叫誰也輕易找不到的人。

    段須眉看著他,忽道:“其實這些人還是該對你好些,日后最好不要邪魔外道、天下第一莊叛徒這樣的你你?!?/br>
    不防他說出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無干之言來,衛(wèi)飛卿一怔。

    段須眉眼中隱隱帶出幾分并非嘲諷的笑意:“你若當真成了邪魔外道,保不準比我與衛(wèi)雪卿加起來還要更讓人頭疼。”

    未料到他竟也學會了說笑,尚是在這等境地下說笑,衛(wèi)飛卿撲哧笑道:“說你心大,你還真?zhèn)€沒完了。適才衛(wèi)雪卿說登樓說不準還有埋伏,我只怕他這句話并非虛言,埋伏針對誰也不言而喻,否則難道他們當真就準備要捉對廝殺直殺到最后一人?這代價謝郁如何擔負得起?至于他們?yōu)楹蔚酱丝踢€不肯使出那手段來,我猜是因目前情形尚亂,再者說我與梅師傅皆隨你們一處,恐怕也因無人敢當真就地解決了我二人?!?/br>
    他這段話說完,段須眉堪堪帶出的一點笑意便又徹底堙沒下去了。他很難不聯(lián)想到當年那全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人不知的眾人中毒自相殘殺任人宰割的場面,那讓他立時變得很不愉快,很不舒服。

    衛(wèi)飛卿看他表情便知他想什么,但這當口他也無法顧及到他情緒,續(xù)道:“是以我要你稍后去做一件事。你去知會十二生肖眾人,無論如何與他們死纏到底,不必下殺手,不必拼命,但一定不要給人可趁之機,造成任何下毒、暗算、引爆火藥又或者其他任何的可能。有梅師傅和阿筠在此,再加上登樓與各派并不齊心,我想要他們堅持數(shù)日并非不能。而你與我離開這里,我們?nèi)ラL生殿?!?/br>
    第40章 八百里,五十弦(中)

    段須眉大訝之下脫口道:“你如何知曉長生殿所在?”

    衛(wèi)飛卿聞言苦笑:“你倒真會一語中的?!闭f著將手中一張紙條遞給他。

    段須眉第一眼先看到最下方“衛(wèi)莊敬上”這落款,然后才看到上方寫得清清楚楚的長生殿總壇所在,甚還繪制了地圖。看罷若有所思抬頭望衛(wèi)飛卿。

    衛(wèi)飛卿揉了揉額角:“適才混亂之中,這紙條莫名就出現(xiàn)在我身上。當日這‘衛(wèi)莊’知會梅師傅杜師娘母女之事,來到關雎聽衛(wèi)雪卿提及許多辛秘之事,我本以為‘衛(wèi)莊’就是他。但現(xiàn)下咱們清楚了,顯然并不是。衛(wèi)雪卿再瘋,難道他會主動將他命脈交到你我手中?”

    這場中明顯有一個或不止一個人,不屬于今日紛爭中的任何一方,他們有何目的目前尚不知曉,但欲要挑起更大爭端之心明顯不下于衛(wèi)雪卿。

    此時叫身為關雎令主的段須眉離開此地乍看并不明智,但衛(wèi)飛卿卻有必須得這樣做的理由:“不管這人目的為何,至少目前是給了我們另外一種選擇。隱逸村人身中繞青絲之毒,我們?nèi)舨幌肫吹街了婪叫?,唯有前往長生殿,要么找到繞青絲解藥,要么拿住能與衛(wèi)雪卿等價談判的東西。你不必擔憂此行耗費時間,我猜測不止衛(wèi)雪卿目前不在長生殿,只怕殿中精英都已齊齊出動去往別處了。”

    他話說到這里,段須眉已然聽懂他意思。

    衛(wèi)雪卿如真?zhèn)€想一次將此地之人都收拾了,長生殿大可來此與關雎聯(lián)手,做到此事絕非難事。但對于衛(wèi)雪卿而言,做到這一步明顯還不夠,因為登樓真正的主心骨并非謝郁,也不是甚四大高手,而是謝殷。唯有謝殷隕落,遭受重創(chuàng)的登樓他日再受到今日之事的后續(xù)波及,才真真有可能就此衰敗。

    衛(wèi)雪卿太懂人心了。

    其實正邪哪里重要呢,重要的是眾人今日都意識到登樓與清心小筑業(yè)已長成他們齊力也難撼動的龐然大物了,而這兩個龐然大物的繼任者明顯都不太聽話。

    重要的是,每個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心,每個人感受到威脅之時哪怕不能明著鏟除卻也會暗中使一把力。

    樹倒猢猻散,不過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