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電話！”

    何羽白一把推上冷晉的下巴，漲紅著臉摸出在兜里震個不停的手機，匆匆調(diào)整呼吸后接起：“阮大夫？嗯……嗯……可以……好你休息吧，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何羽白咽下嘴巴里的混合唾液，對脖子差點被他推斷的冷晉說：“阮思平發(fā)燒了，在急診吊水，拜托我?guī)退ブ祩€夜班?！?/br>
    “啊？那……我送你過去，工作重要。”

    冷晉搓著下巴，咬牙切齒地笑著——你大爺！阮思平！看老子去醫(yī)院不捏死你小子！

    連續(xù)值了整整一周的夜班，眼看要熬出頭了，阮思平被傳染上了流感。白天打了一下午的哆嗦，到了晚上一下子燒到39.7℃。饒是他有不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不倒下的精神，全身上下也沒一塊肌rou還聽使喚。

    躺在急診觀察室里輸著液，阮思平一邊“哎呦”一邊喝喂到嘴里的雞湯。何羽白到了急診先去探望他，進屋后看到坐在床邊的中年人，點頭和對方打了聲招呼。

    “您好，我是阮大夫的同事，何羽白?！?/br>
    “你好，何大夫?！睂Ψ揭颤c了下頭。

    阮思平咳了幾聲，嘟嘟囔囔地介紹道：“何大夫，這是我爸……”

    他那聲音跟砂紙磨過一樣嘶啞。剛打電話的時候還沒這樣，上完霧化反倒厲害了。

    “別說話，好好休息。”何羽白拿起記錄板瀏覽。

    他看記錄上寫的緊急聯(lián)系人名叫戴敬生，想必就是坐在病床邊的這位。其實不用阮思平介紹，何羽白也能看出他們的血緣關(guān)系。眼睛鼻子嘴巴幾乎是同體倒模出來的，而且戴敬生也戴著副眼鏡，何羽白看著他，完全能想象出二十年之后的阮思平是什么長相。

    放下記錄板，何羽白對戴敬生說：“是甲流，不過現(xiàn)在正是高發(fā)季，針對甲流的特效藥奧司他韋斷貨，先做基礎治療。待會讓護士幫他擦酒精，物理降溫?！?/br>
    “我?guī)退辆托校乙彩轻t(yī)生?！贝骶瓷f話時眼里帶著笑意，看上去特別親切。

    何羽白好奇：“您是哪一科的？”

    “畢業(yè)就被派去西藏那支邊，什么都干，可什么都不精，和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比不了?！贝骶瓷畔聹埃焓趾鷶]著兒子guntang的額角，笑嘆道：“那邊條件實在太苦了，海拔又高，思平剛出生的那段時間嘴唇總發(fā)紫，丁點大的孩子天天都得吸氧。哎，沒辦法，只好帶他回來了。他老爸是搞地質(zhì)的，一年到頭不著家。我一個人帶他，怕忙起來顧不上，就近找了家社區(qū)醫(yī)院給老頭兒老太太們看慢性病。”

    見對方和自己拉起家常，何羽白禮貌地接下話：“西藏很美吧，我還沒去過呢?！?/br>
    戴敬生點點頭說：“是很美，漫山遍野的花，遠處是皚皚雪山……天氣好的時候，天空萬里無云，空氣清新，如果不是氧氣稀薄，比在城市里舒服。”

    “哇哦，有空一定要去一次?！焙斡鸢赘锌?。

    “何大夫……”阮思平那動靜聽著跟誰要掐死他一樣，“跟冷主任說……我實在……實在扛不住了……請幾天假……”

    “知道，踏實歇你的?！?/br>
    冷晉靠在門邊上應道。他剛?cè)CU看了眼冷宏武，情況穩(wěn)定，于是過來探視一眼下屬。老實說，阮思平現(xiàn)在比他爸清醒的時候看著更像回光返照。被打斷好事兒的怨氣在看阮思平那要死不活的樣后消散無蹤，再說當著人家家長的面，他也不好犯渾。

    “冷主任?！贝骶瓷鹕砼c冷晉打招呼。

    “您好。”冷晉走過去和對方握了下手，“思平在這有同事照顧，您早點回去休息?！?/br>
    “嗯，給他喂完雞湯就走。”

    “行，那……何大夫，你多費心，我先回家了?！?/br>
    何羽白說：“開車慢點?！?/br>
    “知道?！崩鋾x朝他們擺擺手，轉(zhuǎn)臉離開觀察室。

    戴敬生注意到何羽白的視線一直黏在冷晉的背影上，又惦記起兒子的終身大事，于是對何羽白說：“何大夫，你身邊要是有合適的，給我們思平介紹介紹。轉(zhuǎn)過年他就三十了，還不肯找對象?！?/br>
    阮思平哀叫：“爸……求你了……我都燒成這樣了……咱別提這事兒了行么……”

    何羽白笑笑：“叔叔您不用cao心，病區(qū)有好多患者都惦記給阮大夫介紹對象。”

    “是么？”戴敬生拍了兒子胳膊一把，“怎么沒聽你提過？”

    阮思平立馬側(cè)頭閉眼，裝死。

    冷晉剛離開沒兩分鐘，有位患者被推進觀察室。同行的是急診護士長方敏和另一位當班護士，還有三位患者的家屬。連床帶人，二十平米的觀察室瞬間擠得滿滿當當，何羽白不得不錯過身才能從人堆里擠出來。

    “留一個家屬就行，其他人都出去?！?/br>
    方敏說著，沖何羽白點了下頭。核對好用藥單與藥品名稱，她麻利地放空輸液管里的氣體，一手掐住患者的掌骨兩側(cè)，一手將針頭扎入手背上凸起的血管中。一針見回血，方敏撤出針頭，再將留駐軟管外的卡頭用醫(yī)用膠條貼好。跟著一起進來的護士把柔軟的輸液管整理好，又將連在患者身上的監(jiān)控儀線路整齊地收攏起來。

    見她們幾十秒的功夫便安頓好患者，何羽白打從心底里佩服。在他看來，醫(yī)院就像一棟框架結(jié)構(gòu)的建筑物，醫(yī)生們是鋼筋，護士們是水泥。只有澆筑在一起緊密結(jié)合，才能確保整棟建筑的堅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