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里的電話
江珩到家時快八點,門還沒關,電話先響。 屏幕上的“媽”字讓江珩有點不想接這電話。 但也沒什么辦法。 “珩珩,下班回家了?”老媽的聲音在電話那邊響起,帶著熟悉的鄉(xiāng)音。 “回了?!苯裾f,一般他媽不會用這么和藹的口氣說話,除非是…… “你弟要訂婚了?!崩蠇岄_門見山,“女方是縣里的,條件很好,但是他們要彩禮,還要蓋新房,你也知道你弟就是個小職員,我和你叔叔都是種地的,哪兒有什么錢吶……” …… 江珩直接打斷:“要多少?” “彩禮十八萬,新房就不用你cao心了,你叔叔自己想辦法?!崩蠇屢豢跉庹f,想也知道打了多少次腹稿。 江珩差點笑出聲來。 “張金鵬結婚,我出十八萬?”江珩問,“我是他爸還是他媽?” “你……”老媽的聲音一下哽住,過了一會兒再開口,明顯高了一調,“江珩,那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不照顧他!” “我還是他哥呢,他怎么不照顧照顧我。”江珩說。 “媽就知道不該讓你出去讀什么該死的書,作孽喲……”老媽在電話那頭立刻鬼哭狼嚎起來,“江承文你個老死鬼,走得那么早留下個白眼狼喲,到了大城市瞧不上他在農村的老娘和弟弟了哎……” 江珩聽不下去,扣了電話。 江珩有個還算幸福的童年。父親是縣城中學老師,他從小聰明好學,鄉(xiāng)里人說他不愧是讀書人的孩子,連名字都有文化。 江珩六歲時,他父親出車禍走了。 七歲母親再嫁,八歲有了他弟。 也許是為了在新家庭站穩(wěn)腳跟,從那時起,她對江珩的態(tài)度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年父親很重視江珩的教育,花了不少錢把江珩送到城里的好學校讀書,老媽不敢違背父親的遺愿,卻因為這個不知道罵了他多少次。 江珩成年后沒再拿過家里一分錢,等他畢業(yè)后在帝都落戶口,老媽對他的要求更是變本加厲,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管他要錢。繼父雖然不會明著開口要,但江珩給了他也不會拒絕。 十八萬。 工作六年,讓他拿十八萬出來不是做不到,但對江珩來說這是一個不小的數字,老媽很自然地讓他拿這筆錢給弟弟當彩禮,他覺得有點可笑。 手機屏幕又亮了亮,是條微信,發(fā)信人是“弟”。 大鵬:哥,別聽媽的,我跟她吵過很多次,但是攔不住她,對不起。你在帝都花銷肯定很大,不用給我錢,真的。 江珩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神情慢慢變得柔和。 說來奇怪,家里跟他最不對付的本應該是這個弟弟,可偏偏弟弟從小就很崇拜他,說“我哥又聰明又漂亮又有文化!” 就沖這三個又,十幾年來,江珩愣是沒跟他糾結過“漂亮”這個詞用的到底對不對。 九院江珩:好,有什么需要跟哥說。 大鵬:嗯。哥,你別生氣,心情不好的話就出去玩玩。你在那邊有朋友吧?以前你話就少,要多跟人說說話。 這句話讓江珩嘴角不自覺淺淺一彎。 九院江珩:[小浣熊摸頭] 九院江珩:有,很重要的朋友,我現在每天都挺開心的。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江珩為了十八萬煩惱時,吳徵正在網站上專心致志搜車。 吳徵本來就不怎么懂車,網上報價看得他眼花繚亂,期間家里人還在不住游說,勸吳徵至少買個百萬起步的車,十幾萬的太跌我們老吳家面子。 最后他哥說:徵徵,一個破事業(yè)單位有什么好呆的,辭職當你的天才小畫家不好嗎?香車美女要什么沒有。 吳徵知道他哥也是為他好,但就是煩躁,牙疼又雪上加霜。 與世無爭:[小浣熊抓狂] 吳徵脾氣一直很好,這就是他極度暴躁的狀態(tài), 他把手機一扣,汽車網站一關,什么都不想看。 過了大概五分鐘,電話響了。 吳徵看了一眼,打電話的人是“悠悠姐”。 要是別人吳徵沒準就賭氣不接了,但是他姐從小對他特別好,他舍不得不接jiejie電話。 吳徵不情不愿地接聽,一張嘴口音還是含糊不清:“giě,腫么惹?!?/br> “……哈哈哈哈或或或或?。?!”電話那頭傳來吳悠的爆笑。 “我掛電發(fā)惹!”吳徵氣急敗壞。 “別別別,徵徵你怎么了這是哈哈哈哈或或或或?。?!”吳悠說。 最終吳徵氣鼓鼓掛了電話,吳悠又打過來一個,聊天才恢復正常。 “徵徵,你是生大哥氣了嗎?”吳悠問。 “沒有?!眳轻缯Z氣有點生硬,“我就是不想聽他說那個……你知道吧,姐?!?/br> “天才小畫家?”吳悠問,“可是徵徵,你小時候確實……” “別說小時候?!眳轻绱驍嗔藚怯频脑挘拔也皇钱嫾?,更不是什么天才?!?/br> 吳悠愣了會兒,嘆口氣。 吳徵側頭夾著電話,起身走到畫室。 這三個畫架里有一個很舊了,上面纏滿繃帶,傷痕累累。 明顯是有人狠狠地摔過、砸過它。 吳徵從小就喜歡畫畫。 于是吳爸給他找最好的老師,他很小時就開始參加各種美術比賽。 一開始,吳徵被稱作“小神童”,還上了報紙,可后來有人發(fā)現,他是知名企業(yè)家吳所衛(wèi)的兒子。 從那天起,“小神童”變成了“xx萬買的獎”,“一定是黑幕”,“哪有什么神童”。 其實這些吳徵都不太在意,他想用事實說話。 真正的轉折點是他看到了另一個被稱作“天才”的同齡人的作品。 那人技巧很普通,但他的畫里帶著吳徵這輩子也無法企及的靈氣。 剔透的色彩,引人遐思的意境,驚鴻般的構圖。 吳徵從小用最貴的畫具,找最好的老師,掌握比同齡人更精妙的技法。 可直到看到真正的鳳凰,他才明白自己不過是身上插滿艷麗羽毛的雉雞。 他感到絕望,想知道那個人為什么會有如此絕妙的靈感。 金錢可以讓吳徵擁有一切,卻惟獨不能彌補那道不可逾越的,名為“天賦”的鴻溝。 世上真的有天才。 但他不是那個被上帝選中的幸運兒。 從此吳徵開始拒絕加諸自身的光環(huán),對正處在最愛出風頭年紀的十幾歲少年來說,這真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 結果到了藝考時,他聽到老師們在討論那個天才。說他現在的成就,說他也許真的能夠成為一代宗師,成為綴在美術史這條玉帶上的一顆璀璨明珠。 然后老師有意無意的提起,你記不記得,那時候還有個小神童。 另一個老師說,就花錢買獎的那個啊,現在早就不畫畫了。富家子弟嘛,咱們跟人家沒法比,人就是來玩票的。 我沒有玩票。吳徵想。我真的不是你們想象的那種人生贏家。 拿起筆時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這次藝考當然沒過,和缺考幾乎沒有區(qū)別,他復讀一年然后放棄純美術,轉設計。 至于畫畫,就像是一個深深愛過卻又慘烈收場的舊情人,想到就心潮澎湃,卻又心痛如割。 這么久過去,一切情緒都已平靜,連當初撕心裂肺的疼都已只剩下隱隱的不甘。不再背著那么多關注,拿起畫筆的時候惆悵有,更多的卻是輕松。 畢業(yè)之后他沒拿過家里的錢,社畜生活有點累,但不用想那么多,翹班的日子很輕松,還有人愿意在他牙疼吃不了東西的時候來給他做一碗雞蛋羹。 吳徵想自己現在這樣很快樂。 “徵徵。”吳悠的聲音帶著點擔心,“徵徵你沒事吧?” “沒事?!眳轻缯f,“我有點走神。我不想辭職,姐?!?/br> 吳悠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喜歡像現在這樣生活,是嗎?” “對?!眳轻缯f,“我也喜歡現在的朋友?!?/br> “那就夠了?!眳怯菩χf,“徵徵,咱們家人其實都是想你開心,你過得好我們就知足了。” “嗯?!眳轻缫补戳讼伦筮呑旖?,“我現在每天都很開心?!?/br> 即使是陽光普照的地方,也難免有光芒照不到的黑暗。 可即使在恍若永夜的黑暗里,也永遠有讓人想要緊握的晨曦。 ※※※※※※※※※※※※※※※※※※※※ 今天是過渡章,交代一下兩邊的背景。主任不會因為出身而仇富什么的這個放心,我們整體還是沙雕路線。明天開始解鎖一起出差成就~(不是文案上那個!但是~~~該有的會有噠!) 還有,老吳家他們四個,分別叫無所謂,無憂無慮無爭,(^u^)ノ~yo。 —— 晉江文學攜手作者祝親愛的讀者朋友們:春節(jié)假期,平安康樂!同時溫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風,少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