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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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晏城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車,又走到那個十字路口。 他雙手插兜, 看著腳下流淌著雪水的濕滑的土地, 當年, 這里流淌的是何沿的鮮血。 他的腦子里空白一片, 什么都不能思考, 何沿有前世記憶的這個事實, 讓他至今都緩不過來。 他只執(zhí)拗地想著一件事, 何沿記得前世所有的事, 那他該有多痛苦? 他記得自己躺在這里身體支離破碎的時候嗎?鮮血仿佛流不盡,身體一點一點冷掉,筋骨俱碎,血rou分離, 那是有多痛啊,何沿都記得嗎? 何沿想起這一刻的時候該有多害怕?會跟他一樣從噩夢中驚醒輾轉再也不能睡,還是恐懼的眼淚在無人時分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周晏城在何沿死后經(jīng)常做夢, 夢里的何沿立身在空曠之處, 雙手下垂, 腳下蜿蜒著大朵大朵艷麗到極致的花, 那是他身上流下的血液。 何沿空茫的大眼睛看著他,又好像沒有焦距, 周晏城向他伸出手, 喉嚨里卻像是被塞進了烙鐵一般發(fā)不出聲音, 他試著向何沿走進, 腳下又好像被無數(shù)條鋼筋鐵鏈拴住了邁不開步。 周晏城每次從夢中醒來, 都驚覺著何沿一定在天有靈,不讓自己喊他,不讓自己走近他。 現(xiàn)在周晏城知道了,那不是夢,那不是何沿的靈,那是何沿對他真實的懲罰。 徹骨的寒冷和鋪天蓋地的絕望席卷上來,把周晏城牢牢包圍,他的呼吸和氣息都在瞬間凍結,周晏城如同在這冰天雪地里一腳陷進了冰河里,整個身子都往極寒之地墜去,再墜去…… 難怪何沿一直拒絕自己,原來他什么都記得。 像是云破開濃霧,日出驅走暗影,一切疑問都有了解答。 周晏城不是沒有想過何沿對自己的抗拒可能與前世有關,但每每只要起了個頭,這個想法就被他狠狠按捺了下去。 他告訴自己那根本不可能,意識到沈群是重生的他立刻就想到沈群也許去過三霄觀,他把沈群重生的真相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對于其他所有的人事都能用最縝密的邏輯去思考,去分析。 唯有對何沿不能。 與其說他不能理性面對何沿的一切言行,倒不如說他根本不能接受何沿重生的事實。 他懷著莫大的自信,將自己最好的樣子呈現(xiàn)到何沿面前,因為他一直以為他和何沿的這一頁是全新的,他帶給何沿的只有愛和呵護,何沿沒有理由不接受不喜歡。 可是何沿竟然記得前世所有的事,何沿記得自己帶給他所有的疼痛和傷害……可笑他還終日恬不知恥地在何沿眼前晃,他的存在對何沿來說根本就是就是一根戳在眼中的刺,一根扎在心上的針。 何沿每見到他一次,該有多么難受? 何沿什么都記得,還能這么善待自己,周晏城想,沿沿這個小傻瓜呵,他應該拿一把刀直接捅進自己的心臟里。 密密麻麻的恐懼從四面八方涌上來,是的,恐懼,他不知道拿什么臉面繼續(xù)出現(xiàn)在何沿面前。 絕望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他身上的每一寸體膚,吞噬進他的血液,蠶食著他的骨髓。 大雪紛飛,周晏城直挺挺地杵立在風雪中,猶如一株干枯的生命力全無的松樹,他的臉色比雪還白,眼中是赤紅的哀凄欲絕。 何沿的控訴,每一個字都飽含著他的血淚,周晏城竟然不知道,那四年里,原來他獨自咽下這么多哀傷委屈。 何沿甚至都不想跟他相認。 他從頭到尾猶如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雖然他們兩個都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是誰,但是何沿全程都在用“他”來稱呼周晏城。 天色徹底暗黑下來,狂風如刀刃卷著兇猛的暴雪打得他滿頭滿臉,周晏城只覺得胸腔里熟悉的熱血不斷翻涌著,明明四肢冰寒徹骨得讓他戰(zhàn)栗,心臟里卻像是烙鐵熔巖在燒灼,他再也抑制不住,猛烈噴出一口血。 怎么這么疼,太疼了,疼得他彎下腰都無法緩解那絲絲縷縷滲透進五臟六腑的劇痛。 有那么一刻,周晏城似乎又回到了時空法陣啟動的那一瞬間,像是一把刀把他整個人凌遲著,全身血rou寸寸剝離,骨節(jié)根根碎裂,神智猶如一團絲,一根看不見的手拈住絲的一頭,一點一點地往外抽。 猶如一桶熱油兜頭潑上他赤.裸的皮膚,所有的血rou翻卷著,森森白骨露出來,太疼了,太疼了,疼得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腳下一軟,傾跪在地,天地倒懸,整個世界唯有漫無邊際的黑暗潮水一般向他涌來…… 何沿后來是打車回的醫(yī)院,彼時沈群正盤腿坐在病床上發(fā)著呆,最近何沿晚上都是住在醫(yī)院里陪他,他當然知道何沿一早就和周晏城出去了。 沈群初時不高興,但是他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何沿的情緒不對,像是醞釀著暴風雨前的烏云沉沉,一向溫和的何沿在即將離開的時候,眼中竟充斥著nongnong的戾氣。 沈群那時候心頭一驚,差點沖口而出的呼喊就被他咽了回去。 “小沿!”沈群光著腳跳下地,“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外面天都黑了,雪又下大了吧?” 沈群給何沿拍著身上的雪花:“你身上好冷,趕緊去洗個熱水澡?!?/br> 何沿的神情看上去有點呆滯,他愣愣地看著沈群,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 “小沿?”沈群奇怪地看著他。 何沿像是從夢里一下子醒過來,又像是被打了一拳,猛地顫了顫,他倉促地點了點頭,就這么走進了衛(wèi)生間。 “小沿,”沈群擔憂地喊,“你不帶換洗衣服進去嗎?” 何沿卻已關上了衛(wèi)生間的門。 他背抵著那道拉門,一下子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氣,整個人順著門板滑坐在地。 何沿捂住臉。 他猜測了許久,試探了許久,他如今終于確定,周晏城也是重生回來的。 當何沿問出那句話“你認識這個地方嗎?”,他發(fā)現(xiàn)周晏城臉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流失殆盡,那時候何沿也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墜上了千斤巨石,直往看不見的無底洞落去。 周晏城也死過一次,為什么? 他是怎么死的? 他怎么也死了呢? 前世何沿跟周晏城有過許多爭吵,口不擇言下經(jīng)常說出讓周晏城去死,但是最恨周晏城的時候,他都沒有想過讓他死啊。 何沿全身都在顫抖,他被周晏城死亡的真相駭?shù)么贿^氣來。 他更為自己對周晏城的殘忍覺得彷徨無措,明知道周晏城是重生回來的,他還是再給他狠狠捅上一刀。 “沿沿,如果你不要我,我真的會再去死的……” 原來周晏城的那句話是這個意思,他是真的死過了…… 眼淚奪眶而出,何沿掩住自己的滿面猙獰驚懼恐慌痛苦,卻掩不住胸口絞痛欲死的窒息,他一邊瘋狂流淚一邊拼命抑制著嗆咳之聲,他無聲地呢喃,周晏城,周晏城…… 那個睥睨塵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周晏城,怎么會死了呢? 那個笑傲人間,坐擁錦繡繁華,人生處處得意處處歡的周晏城,怎么會死了呢? 那個敲著他的額頭,告訴他“何沿,人生除死無大事”的周晏城,怎么會死了呢? 錐心刺骨的痛漸漸擴到四肢百骸,好似要把何沿整個撕裂。 何沿咬住手背,拼命地咬著,鐵銹味在他的齒間彌漫,像是兜頭潑向他的冰水,讓他還能意識到自己猶自清醒,讓他用這樣的疼痛抵消那神經(jīng)幾乎都被碾壓撕裂的天崩地裂。 沒有什么恨意是死亡不能抵消的,何沿對沈群如此,對周晏城也如此。 何沿為前世的周晏城放肆地流著淚,那畢竟是周晏城啊。 是那個給過他欺騙與傷害,但是也給過他保護與妥協(xié)的周晏城啊,是那個與他爭吵打斗卻也吻他占有他的周晏城啊,是那個在他前世二十三年生命里刻下過最深刻烙印的周晏城啊,是那個直到何沿死之前仍舊對他意難平的周晏城啊…… 他是怎么死的?他又為什么而來? 何沿捂住胸口,胸腔里的心臟似乎要蹦出來,那顆心在鼓動著,對他說:“何沿,何沿,回去,回去找他,你不能這么對他,你不能這么殘忍……” 周晏城,周晏城,周晏城…… 何沿拼命地搖頭,淚水瘋狂砸落,他大口呼吸著,他在心疼,他在窒息,他全身都如烈火焚燒又如千錐萬刺般得痛著,可是他不能再去找周晏城。 他跟周晏城,到底是不能再走回老路了啊。 不是他們都死過,那些事情就可以當做沒有發(fā)生過。 不是他們重新活過來,同樣的悲劇不會再上演了啊。 正是因為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慘烈的結局,他們更不能重蹈覆轍。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人可以犯錯,但是不能一錯再錯。 何沿的頭無力靠在門板上,他呆滯地看著頂上的日光燈,淚水卻依舊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滑落,他不能動彈,僵坐著如同一座冰雕。 老天讓他們回來,是給他們全新的生命與開始,而不是周而復始,大家一起走向毀滅的結局。 “小沿,小沿,”沈群在外面輕輕拍門,“你洗好沒有?你沒拿換洗衣服?!?/br> 何沿支撐著站起身,先是用熱水洗了臉,再打開門,然而他剛擰開門鎖,沈群就自己轉動門把,把門推開。 “你眼睛怎么這么紅?你哭了?”沈群把何沿拉出去,他有點急躁,“是不是你跟周晏城出去他又欺負你了?” “沒有,”何沿嗓音嘶啞,他回避著沈群的目光和追問,“你吃過飯了沒?” “我吃個屁?。∥宜麐層植皇巧底?,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沈群煩躁地耙了耙頭發(fā),“我本來不想問你跟周晏城出去做什么,但是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必須得問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何沿走到窗邊,明明還是白日,外頭卻濃黑如夜色,雪花靜靜飄落,他神情恍惚,心頭也如這雪色一般,一片空茫。 沈群受不了何沿這個樣子,他走過去把何沿按坐在床上,自己拖過旁邊的椅子,大馬金刀地跨坐著:“你給我說話!好事壞事都說給我聽!” 何沿垂著眼,低低道:“我跟周晏城攤牌了。” 沈群一怔:“攤什么牌?”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何沿抬眼看著沈群,“你不是早就知道周晏城也是重生回來的么?!?/br> 沈群腦子一空,手心都冒出汗來,他張口結舌:“你、你怎么知道?” 何沿無奈輕笑:“我原本不知道,或者說不確定,但是現(xiàn)在我確定了,你跟周晏城打架,再大的怒氣也沒理由把他往天臺邊緣拖,你醒了后又沒頭沒腦地說要結婚,我就懷疑一定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你,再結合周晏城的行為,就猜到了。” 沈群委屈地嘟起嘴:“小沿你太過分了!你怎么詐我呢?” “沈群,”何沿看著沈群,眼中有疑惑,“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是怎么死的?這太奇怪了,為什么我們三個都會重生?一定會有某種特定的原因,才會造成這樣的巧合……” “小沿,”沈群低著頭,扳著自己的手指頭,囁嚅著,“我可以不要說嗎?” 何沿點點頭:“可以。” “那周晏城也知道你是重生的了么?” 何沿再點頭:“知道。” 沈群瞳孔緊縮:“那你們……” 何沿神色怔忡:“了結了?!?/br> “我們徹底了結了?!?/br> 沈群覺得他應該高興的,何沿即使知道周晏城是重生的都沒有再接受他,但是看著看似云淡風輕的何沿,那骨子里涌出來的蒼涼和哀傷幾乎要把他淹沒,沈群整個心臟都扭曲疼痛起來。 沈群手足無措,他和何沿相對坐著,把他冰涼的手心握在手里,屋子里暖氣開得這樣足,何沿卻這樣冷。 “小沿,你別這樣,別這樣難過……你還有我……” 何沿的目光移向沈群,那里流露的是濃烈的憐惜和無法言說的哀傷,沈群一下子就心驚rou跳起來,他的眼眶里迅速彌漫起一層淚水,何沿說過,跟周晏城了斷之后,就會給他一個交代…… 沈群有預感,何沿的交代不是他想要的,不是他能接受的。 他跳起來,胡亂地喊道:“我餓了!我要吃飯了!我從你早上出去到現(xiàn)在什么都還沒有吃!” “沈群,”何沿輕聲喚,“我們出去喝酒好嗎?” “不好,”沈群的聲音顫抖,他緊咬著嘴唇,“我才不要去陪你喝這種酒,你跟周晏城斷了分明是件好事,我才不陪你去借酒消愁……” 沈群狠狠抹了抹眼睛,手背上一片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