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局長顯然不愛繞彎子。

    幾句簡短的寒暄過后，他便直奔主題。

    “宋小姐，我們這次請你來的目的，你想必也聽說了?！痹谰珠L短暫地放下保溫杯，沉下聲線，鄭重道：“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夠以顧問的身份加入刑偵隊，為案件的偵破出一份力?！?/br>
    宋冥并沒有立刻給出回復(fù)。

    她沉吟片刻，道：“這次的案件我會竭力相助，但是否成為顧問……我可能需要一段考慮的時間?！?/br>
    岳局長倒也不急：“也好，這件事確實(shí)該慎重考慮一下?！?/br>
    但這次談話也并非毫無意義。雖說宋冥擔(dān)任心理學(xué)顧問一事暫且還沒定論，不過今后她對這起連環(huán)殺人案件的參與，便是鐵板釘釘?shù)氖铝恕?/br>
    至少，不需要再勞動齊隊長一次次申請。

    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臨走前，岳局長忽然叫住宋冥：“宋小姐中學(xué)是云程七中讀的吧？”

    宋冥微微點(diǎn)頭，剛在疑惑為何問起這個，就聽見他話音里的笑意一下子濃了許多。

    “挺巧，這小子也是。說起來，他還得管你叫一聲學(xué)姐?！痹谰珠L笑道：“他雖然看著有些混，但其實(shí)遇事能靠得住、能力也不錯，以后你倆相處起來，應(yīng)該會磨合得還不錯?！?/br>
    終于，宋冥從這番話中咂摸出一點(diǎn)奇怪的感覺。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老父親在婚戀市場上“推銷”自己的兒子。

    而且，還是向相親對象推銷的那種，恨不得把這混小子的一籮筐優(yōu)點(diǎn)全都往人面前捧。

    走出局長辦公室后，宋冥思量再三，終究還是忍不住疑問。

    “你們岳局是不是有些比較……”她在詞匯庫中艱難地搜羅了一番，終于找到一個勉強(qiáng)可以使用的形容詞，“……獨(dú)特的興趣愛好？”

    “什么？”齊昭海沒太聽清。

    宋冥：“比如撮合別人、幫人相親什么的?！?/br>
    “咳咳，這個意思啊。”齊昭海險些想歪了的思維，被這例子一下給掰正回來：“局長那個老頭子最喜歡幫人找對象。聽說他上任時最看不慣的就是我們局里高到離譜的單身率，所以來的第一年就促成了三對。很多人私下里，都喜歡叫他岳老局長。”

    岳老局長？月老局長。

    宋冥皺了皺眉。

    好怪，但莫名契合這位局長給人的印象。

    沒有紅衣赤繩、長須白發(fā)，只有一個老舊保溫杯，和一身凜然正氣的警局月老，從某種程度上說，大概也能稱得上云程市局的一大特色了。

    .

    宋冥對岳老局長業(yè)余愛好的關(guān)注，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因?yàn)?，剛一踏進(jìn)刑偵隊的辦公室的剎那，無數(shù)現(xiàn)場照片當(dāng)即奪走了宋冥的注意力——這些照片，幾乎充斥了辦公室正前方的整張白板。

    不同于其他鮮血橫流的畫面，本案的現(xiàn)場并不血腥。

    卻更加詭譎莫測。

    堆疊的垃圾，嗡鳴的蚊蠅，發(fā)臭的污水……女童的小小尸身置身其間，公主裙有如展開的彩色蝶翼，看似是大片暗色中僅剩的鮮艷瑰麗，實(shí)際上則是所有詭異的源頭。

    宋冥禁不住走上前。

    她的指腹，緩慢地?fù)徇^相片上女童皮rou外翻的胸腔傷口。

    那道傷痕極深，血rou連同衣物一起被劈開。如同在開遍繁花的原野上，皸裂破碎出一道狹長陡峭的裂谷。裂谷之下，是因失血而發(fā)白的肌rou組織。

    這對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來說，該是怎樣殘忍的酷刑？

    “除了胸前的切口，還有無處不在的捆綁傷，和空無一物的胸口?！彼乌さ目谖且琅f理性克制，只是其中的冷峻之意，已比平時稍濃：“她生前，都經(jīng)歷過什么？”

    齊昭海話音沉重：“長時間的捆綁，被注射致死量的藥物后，又被開膛?！?/br>
    宋冥：“在活著時開膛的？”

    齊昭海點(diǎn)頭。

    仿佛在霎那間，周圍的空氣都因?yàn)檫@個答案而變得壓抑了。

    它一絲一絲地凝滯，在穹窿下堆疊成昏暗沉重的積雨云，好似在為這兩個慘遭屠戮的稚嫩靈魂垂首默哀。

    宋冥移開磁石，從白板上取下兩個孩童的面部照片。

    她凝視著那兩張小臉。

    兩個孩子五官面貌不同，卻如出一轍的蒼白而面無表情。他們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悲戚，甚至尋不見一絲一毫掙扎的痕跡。

    只有面部肌rou全然放松，才會是這樣的表情。

    齊昭海大概意識到她的困惑，于是把驗(yàn)尸報告往她面前一遞：“開膛不是真正的死因，只是在瀕死狀態(tài)下進(jìn)行的。根據(jù)法醫(yī)的驗(yàn)尸結(jié)果，這些死者都死于肌松藥注射過量導(dǎo)致的呼吸肌麻痹?！?/br>
    也就是說，兩個孩子死前，是能夠感覺到自己被刀剖開的。

    但她們除了等待死亡。

    別無他法。

    “受害者胸腔中被取走的不止心臟，還有肋骨?！饼R昭海主動承擔(dān)起介紹案情的責(zé)任：“我們在尸體附近找到了這些肋骨，但是——”

    它已經(jīng)被砍成一截一截的。

    像是超市冰柜里陳列販賣的，家畜的排骨。

    可供食用。

    而且事實(shí)上，兇手也這么做了。

    “法醫(yī)驗(yàn)尸后發(fā)現(xiàn)，這些骨骼中的鈣質(zhì)大量流失，附著其上的肌rou，也出現(xiàn)了蛋白質(zhì)變質(zhì)的現(xiàn)象?！饼R昭海道：“簡而言之，這些排骨被燉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