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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成君金俗見到劉徹, 像是見到了惡鬼一般驚駭, “你怎么能回來,你竟然回來呢?” “怎會如此?”金俗臉色慘白, 幾乎是凄厲地叫出聲來, “你為何還沒…….” “朕為何還沒死,對嗎,阿姊?”劉徹將金俗不敢說出口的話接了過來,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 好似在說著家常話一般稀松平常,“朕如果死了, 淮南王繼位,阿姊便能成為太子妃之母, 甚至是皇后生母。是朕擋了阿姊的尊榮啊, 對嗎?” “不!不是的,不是的......” 金俗踉蹌著走到劉徹面前, 嘭地一聲跪下,抓著劉徹的衣擺,眼淚刷得流了下來,失聲痛哭, “彘兒,彘兒,我們是一母同胞, 血脈相連的親姐弟啊??丛诎⒛傅姆萆? 看在外王母的份上, 看在阿姊早年流落受苦的份上,饒過阿姊這一次吧彘兒!” “彘兒,你可還記得當初你親自來找阿姊,握著阿姊的手,說你以后就是阿姊的依仗,再不會讓阿姊受苦”金俗聲淚俱下,滿心滿眼都是悲痛,“阿姊是讓豬油蒙了心,阿姊糊涂了。 “彘兒,你原諒阿姊這一次,阿姊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田勝也抓著劉徹的衣袖,哭得肝腸寸斷,“彘兒,我是你的親舅父啊。阿兄已經(jīng)去了,你忍心讓田氏最后一個男兒都沒了,忍心讓你外王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嗎? “舅父跟你阿姊一樣,是被小人蒙蔽,是糊涂了。舅父發(fā)誓,只要你原諒舅父,舅父此后一定痛改前非,立時離開長安,再也不踏入長安一步!” 田勝已經(jīng)是五十余歲,孫子都有的人,此時卻哭得鼻涕眼淚一臉,“彘兒,你阿母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親弟弟,你忍心看著躺在長樂宮的她,再失去一個親弟弟嗎?舅父是個諢人,一事無成,就是個酒囊飯袋。彘兒,你饒了舅父,舅父也興不起風浪,絕不會再惹出任何麻煩來了,你相信我…….” 田勝并不受他的jiejie王太后倚重,也不受自己的生母看重。田蚡身為田氏嫡長子,才是她們的心頭愛。 田勝自小被忽視冷落,早就練就了一身如何示弱討好的本事。如今他功敗垂成,只有拋出一切的砝碼,換得劉徹一息憐惜,以期能夠逃過這一劫。 什么尊嚴顏面都是虛的,只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命都沒了,顏面有何用? “彘兒,你阿母先前肯為了你大舅父在承明殿前席藁待罪,你外王母脫簪素衣來求你,你未曾應允,傷透了她們的心”田勝哭得肝腸寸斷,并不撕心裂肺,卻有聞者落淚的效用,燭火搖曳著照到他布滿淚水的臉上,“你外王母已然耄耋之年的歲數(shù)了,她膝下只有我一個兒子可以盡孝,她還盼著我給她養(yǎng)老送終,捧盆摔靈。 “你阿母自你大舅父去后就重病不起,一直守在長樂宮,不曾踏出一步。彘兒,難道你不能給田氏留下最后一點血脈,給你阿母留下最后一絲念想?你阿母已經(jīng)是花甲之年了啊彘兒! “你就要有你自己的兒子,你就當是為了你的嫡長子祈福,饒了他的舅公一命。彘兒,你只要抬抬手,就當施舍了舅父這一次?” 跟著劉徹一路疾馳而來的蘇建霍去病等人都守在一旁,看著修成君跟周陽侯幾人唱作俱佳的這一幕。脾氣暴躁的張次公被劉徹打發(fā)出去拿住叛軍,省得他在這里礙事。 以劉徹對修成君等人的了解,他們絕不會束手就擒,定然百般求饒,用盡所有辦法謀求一條生路。 張次公在辛元死后,恨不得將叛軍千刀萬剮。要是讓他看見田勝跟金俗這般作為,指不定會想親手殺了他們。 “舅父說的很是。”劉徹這些日子奔波勞碌,臉上疲倦之色甚濃,衣裳也有好幾日未曾換過,還穿著離開時蘇碧曦親手給他穿上的玄衣。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番衣袖上的褶皺,小心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見有些地方根本拍不干凈,他的眉頭皺了皺,隨后無奈地笑了笑,抬頭看向臉上涌上了狂喜之色的金俗跟田勝,“阿姊是朕一母同胞的親jiejie,舅父是朕的長輩?!?/br> 田勝跟金俗不停地點頭附和,“彘兒說得再對不過了……..” 二人的話聲還未落地,就被從自己脖頸上一閃而過的劇痛中斷。 他們瞠目結舌地看著親手拔出佩劍,割斷他們喉嚨的劉徹,眼中閃現(xiàn)出不可置信的極度驚駭,金俗呢喃著,“彘兒…….” 就連一向膽大包天的霍去病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陛下竟然不用有司審理,親手殺了修成君跟周陽侯。 劉徹將佩劍收回劍鞘,走到一直跪在一旁,一語不發(fā)的蠱迎面前,“曲城侯,你還有何話要對朕說嗎?” “卑臣罪不容誅,不敢祈饒”五十余歲的蠱迎已經(jīng)鬢發(fā)斑白,對著風華正茂的劉徹叩首,“只是吾等之府兵,確是聽命行事,大多并無反心。如今匈奴大兵壓境,黃河終年不治。陛下留著他們,去修修河堤也是好的?!?/br> 大部分的府兵護衛(wèi)哪里懂得什么造反謀逆,他們只是出于上官的威懾跟身份的約束,上官讓做什么便做什么。 跟著他們謀逆的府兵超過千人之數(shù),這么多條性命按照漢律,造反不僅要殺頭,還要牽連滿門。 他們?yōu)榱艘患核叫膶⒏o衛(wèi)們牽連進來,已經(jīng)是于心有愧。再讓這些人賠著滿門的性命,蠱迎又于心何忍? 他曲城侯府滿門已經(jīng)救不下來,何苦再造殺孽。 方才陛下親自斬殺了修成君跟周陽侯,而不是讓其他人動手,旁人不明白,蠱迎卻明白陛下的用意。 正如二人所言,修成君是太后的長女,田勝是太后一母同胞的弟弟。這二人于太后來說,是血rou至親。 看看郅都當年不過就是審訊了竇太后的長孫臨江王劉榮,未曾善待劉榮,就被竇太后不管不顧地殺了,連孝景帝都未曾攔下。 郅都可是能夠跟廉頗等人齊名的戰(zhàn)克之將,國之爪牙,卻下場如此凄涼,可見摻雜進皇室內斗,奪嫡亂戰(zhàn)中是何等的兇險。 任何一個孩子對于女子來說,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血,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骨rou。第一個孩子,對于母親來說,更是尤為不同的。 要除了金俗,就等于在王太后心口捅了一刀,挖去她的一塊rou。 殺了一個母親的孩子,說一聲不共戴天之仇,有時都絲毫不為過。 王太后可以為了田蚡跟親生兒子鬧到去承明殿席藁待罪的地步,未必不能為了田氏僅剩的一個男丁,母親臧兒唯一活著的兒子田勝做出什么事情。 要知道,劉徹外王母,王太后的生母臧兒三個兒子王信,田蚡,女兒王皃姁都已經(jīng)身故,只剩下田勝這一點血脈。 王太后身為王皃姁的女兒,焉能不憐憫耄耋之年的母親,保住唯一的這一點血脈? 想當年,王太后可是逼死過劉徹的寵臣韓嫣,劉徹再如何求情都無濟于事。 無論是任何人殺了金俗跟田勝,王太后跟王氏田氏都會拼了命來復仇,要他們償命。劉徹再如何強勢,都不可能時時刻刻護著殺了金俗跟田勝之人。 如果劉徹的外王母臧兒跟王太后殺了除去金俗跟田勝的人,劉徹也不能真得殺了自己的外王母跟生身母親。 因為她們年邁,他甚至還要極為善待她們。 金俗跟田勝若是謀逆成功,是定然不會留給劉徹一條生路。但是他們敗了,卻很有可能被劉徹饒了這一遭。 哪怕劉徹慢上一步,這二人就可能去尋求王太后的庇護,甚至被送走。只有劉徹親手殺了金俗跟田勝,王太后才無可奈何。 王太后不可能拿劉徹如何。 “若是他們無甚罪過,朕又不是弒殺之人”劉徹看著蠱迎的目光復雜難辨,黑如曜石的眸子里蘊含著無人能懂的情緒,“聽聞曲城侯有兩個嫡出的孫子?” “回陛下,正是。”蠱迎不妨劉徹會問到這些,怔愣地點頭應下。 “告訴你兩個孫子,慈不領兵?!眲卣f完這些,見張次公來回稟叛軍皆已降服,便急切地邁步走了。 蠱迎半晌才反應過來,幾乎喜極而泣地對著劉徹遠去的背影叩首。 陛下這是答應留下他兩個孫子,給他們蠱家留下血脈。 盡管他兩個孫子都不滿十歲,但是只要有陛下這句話,他們就定能安然長大。 天不絕他們蠱家。 九泉之下,他也死得瞑目了。 翁主府外院已成一片火海,劉徹必然要先除去這些謀逆之徒,確保翁主府無虞,才能夠趕過去看蘇碧曦是否安然無恙。 劉徹腦中閃過無數(shù)不好的念頭,根本不敢細想其后果。 他只能默默祈求上蒼保佑,君兒必定無恙,好好地待在她的清漪軒,等他歸來。 孩兒,你答應過阿翁,在阿翁歸來之前,不急著來到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