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碧曦病重, 因為女兒有孕而留在長安的卓夫人李氏跟蘇碧曦的兄長卓文華一直請旨求見, 卻在見到昏睡在床榻上的蘇碧曦之后，就被劉徹身邊的宮人恭恭敬敬地請了出去。

    李氏在漢宮里還能忍住, 一上了自家的馬車，擰著帕子就痛哭起來, “我苦命的女兒??！這么多年, 方才有了身孕, 卻出了這樣的事……..這可怎么辦了……..”

    蘇碧曦已經(jīng)病了一月有余, 他們這才見到了昏睡的蘇碧曦。

    蘇碧曦躺在床榻上, 臉色蒼白, 不僅沒有懷孕婦人應(yīng)有的豐潤, 反倒消瘦了許多。他們跟蘇碧曦說話, 她只靜靜地睡著, 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

    李氏這輩子只得了這么一兒一女，這兩個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如今卓王孫已經(jīng)成了半死不活的樣子，卓府上下都是由著她做主, 兒媳婦陳氏也是個會做人的。她如今大半帶著孫女留在蜀中, 過年前后才來到長安朝賀, 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卓氏在長安雖然是一個商戶出身，僅僅因為出了一個皇后便雞犬升天，擠進了長安的權(quán)貴圈子, 被長安的世家貴族不待見, 等閑的冠族從來不把卓氏放在眼里。

    長安城里多的是跟著高祖劉邦一起建國立業(yè)的勛貴, 滿城都是皇族貴胄, 比比都是延綿幾十年的冠族，哪里是毫無底蘊的卓氏能夠高攀得上的？

    他們敬服皇后，不去招惹卓氏也就罷了，讓他們善待毫不知禮數(shù)規(guī)矩的卓氏諸人，對于長安世家來說，就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在蜀中，卓氏就是皇后的母族，是當(dāng)?shù)氐匚蛔罡?，身份最貴重，而又最富的門第。

    以蜀中的郡望，卓氏就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門閥。

    何況卓文華已經(jīng)長成，手腕智謀比起其父卓王孫，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加之皇后留下的諸多得力管事，卓氏這么些年在蜀中造橋鋪路，施粥捐糧的善舉。卓氏在蜀中，上有官府權(quán)貴敬著，下有百姓愛戴，李氏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很難不舒心。

    可是如今，皇后有孕本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卻忽然出了這樣的變故。懷孕的婦人本就較弱，這昏睡了一個月，腹中的胎兒哪里還能保得住？胎兒沒了，皇后的命還能不能在？

    卓文華也知道茲事體大，只是神情有些微妙，只不停悄聲安慰著李氏，“阿母，meimei吉人自有天相。這一月來都無事，想來很快就會見好的了。”

    “你說的是什么話！”李氏哭得眼睛都腫了，眼淚流了滿臉都是，心中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厲聲訓(xùn)斥，“卓文華，那是你的嫡親meimei，是跟你一起長大，叫了你二十幾年阿兄的meimei！她如今生死不明，腹中還有才幾個月的孩子，你說這樣的話，虧不虧心？我是這般教養(yǎng)你長大的嗎？”

    李氏如今傷心難過，心中郁氣不知往何處發(fā)散，卓文華這么一句不輕不重的話，恰好撞到了她的氣處，給了她宣泄的地方。

    卓文華也知道自己阿母如今的心緒，被自己阿母罵幾句，也少不了幾塊rou，便兀自受著，低頭認錯，“阿母說得對，都是兒子不對。待回府后，兒子這就去尋醫(yī)問藥，定要將meimei治好?！?/br>
    李氏哼了一聲，便不再搭理卓文華，徑自抹著眼淚。旁邊卓文華的妻子陳氏拉了拉卓文華的衣袖，投來了安慰的眼神。

    卓文華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待回到卓府后，進了李氏的院子，卓文華擺手屏退了所有人，連陳氏都遣了回去，拿出袖袋里被阿豆悄悄塞進來的紙條，“阿母，這是meimei給我們的消息?！?/br>
    李氏是不識字的。

    盡管卓文華跟蘇碧曦想盡了辦法，讓女先生來教導(dǎo)她認字讀書，但她始終認為女子認字并沒有什么用處，加之年紀(jì)大了，腦子也不大好用，學(xué)得七七八八，并不如何。

    在時下，大多數(shù)庶民男子都不識字，更何況女子。讀書識字，從來都是貴族的權(quán)利。

    李氏聞言，驟然從坐席上站起，急切地問著，“你meimei無事？紙條上說了什么？”

    卓文華見直到此刻，李氏仍未有認真讀書的想頭，心頭嘆息，面上安慰李氏道，“meimei說她已然無事，要我到了家里才將此事告知阿母。她如今被太多人盯著，這般裝病，反倒可以消停些。這些日子，我們府上緊閉門戶，除了我四處求醫(yī)問藥之外，阿母就稱病在家，莫要出門?！?/br>
    卓文華很是明白，為何自己meimei要到了卓府，才讓他告知李氏真相。

    李氏從未適應(yīng)過長安城的日子。

    李氏出身商賈，從小雖然被教導(dǎo)管家理事，但是眼界不大，還以父兄，以夫婿為天。這樣性子的李氏，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好皇后母親的身份。

    莫說別有用心的人會相從李氏身上打探消息，連府上被別人安排的探子，都是自己meimei安排的人手一一篩除出去的。

    這些世家貴族的心眼，一點也不比他們這些商賈少。

    “神明保佑，還好你meimei無事”李氏精神氣兒緩了過來，慶幸不已，“是你meimei讓我們莫要出門的？正該如此。長安城里這些人，個個都是不好招惹的，規(guī)矩一個比一個多。莫要出門，莫要出門?！?/br>
    李氏知道自己不聰明，又是萬事都喜歡聽別人主意的性子，在娘家時聽自己父母的，卓王孫在時聽卓王孫的，如今又是聽自己兒女的。

    都是從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孩子，難道還會害她不成？

    再者，她不得已在年節(jié)參加過幾場宴會，這還是有自己女兒在的時候，都鬧出過好多笑話，諸如走得太快，弄錯了朝拜的次序，向皇后朝賀時，話都說不出來。

    她實在是怕得很了。

    “阿母，meimei現(xiàn)下是雙身子，想要害她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卓文華還要再嚇一嚇李氏，便故意把話說得更重，“一旦我們這兒出了差池，meimei有了萬一，那可就是兩條命！meimei懷的是陛下唯一的兒子，屆時我們?nèi)?，都不夠陛下砍頭的！”

    李氏被嚇得臉色發(fā)白，“陛下也是我們家女婿……..女婿還要砍我們的頭？”

    “那可是天子，阿母！說書人說的，天子把自己的皇后全家砍了的事兒，難道還少嗎？”卓文華幾近要嘆息了。

    “你meimei如何就嫁了這么一個人……..”李氏的眼淚又下來了，撲簌撲簌地流個不停，“往后這可怎么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