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指間傳來一陣灼痛，游燁下意識低頭，發(fā)現(xiàn)是被遺忘的香煙不知何時燒到了盡頭，長長的煙灰斷落下來，又被風(fēng)吹出很遠。

    他面無表情的按滅殘余的火星，又從口袋里取出了一根新的，掩著風(fēng)點燃。

    年輕時的游燁要比現(xiàn)在更加鋒芒畢露，或許是母親的早逝與父親的冷漠讓他習(xí)慣了獨自一人舔舐傷口，不甘心示弱，更不想那人看出他的難堪——于是他艱難抓住了虞冰拎著他領(lǐng)口的手，巧妙的按住了麻筋，緩緩發(fā)力，將其一點、一點的扳開。

    其實游燁已經(jīng)很累了，以至于視線都有些潮濕的模糊，于是他任憑落下的長發(fā)掩住臉頰。

    “……是他自己要找來的?！鄙硢〉穆曇艋厥幵卺t(yī)院安靜的走廊里，游燁好不容易才忍住起伏的情緒，他甩開虞冰的手臂，同時感到掌心淌出一股熱流……那是他為了不被信息素影響保持清醒留下的傷痕，此時因為用力過度而開裂。

    鮮紅的液體浸透了薄薄的紗布，順著蒼白的指尖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游燁略顯單薄的胸膛重重起伏幾下，他用發(fā)紅的眼狠狠瞪著虞冰，顫抖著彎起一個笑：“……他……也沒受傷……”

    虞冰的目光一凜，像是被觸怒的野獸，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握緊成拳，又像是忍耐著什么一般緩緩松開，如此往復(fù)：“……他被送來的時候已經(jīng)神志不清……醫(yī)生說這很可能留下巨大的陰影，甚至可能得上抑郁癥……”

    omega是脆弱敏感的生物，在發(fā)晴期時受到了那么多alpha的“關(guān)注”卻沒有立刻標記，導(dǎo)致信息素絮亂，從而引發(fā)精神上的問題……虞冰曾眼睜睜看著母親因為發(fā)晴期沒有受到緩解而逐漸瘋魔，以至于他對這方面的事情過分敏感，這種激進的偏見讓他下意識覺得：是游燁引誘了紀陽……

    因為前者在這方面的黑歷史過于“顯著”，很難不讓人產(chǎn)生遐想。

    更何況，游燁本身就是個過分張揚的存在，虞冰曾也被這種光芒吸引，直到至今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好友變成了撲火的飛蛾……

    憤怒、失望、愧疚……種種情緒糅雜在一起，讓當時不過十幾歲的虞冰難以承受，他強忍著想要動手的沖動，瞪視著眼前傷痕累累的友人……薄薄的嘴唇張合數(shù)下，最終只是咬牙切齒的問了一句：“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要是紀陽？

    為什么……為什么要傷害他……

    我們還怎么做朋友？

    而游燁卻在想：我做什么了？

    我差點死在混亂里，肋骨斷了兩根，頭上挨了一下，還劃傷了手……

    我拼死拼活把那個亂發(fā)晴的omega帶出來，是為了誰？

    長長的睫毛垂落著，一滴液體飛快從眼角滑下，融入骯臟的血污里。笑聲從游燁喉嚨里溢出來，斷續(xù)的、嘶啞的……像是為了掩蓋那快要溢出來悲傷，他笑得胸腔震顫，連同每一個傷口都隱隱作痛。

    他笑著撐起了快要散架似的身體，挺直了背：“你以為，我拼死拼活把他帶出來，是為了什么——”

    話到最后，卻是說不下去了。

    像是腳踩在某個若有若無的邊界上，前面是萬丈深淵，可游燁還不想死。

    他只能重重抹了把臉，用掌心的血污掩蓋臉上的淚：“……我不喜歡他，也是錯的嗎？”

    虞冰眉心緊蹙，他失望的看著對方，“那你為什么……為什么要接近他？”

    游燁“呵”了一聲，啞聲道：“……你說呢？”

    說完這句，他沒再去看虞冰哪怕一眼，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心轉(zhuǎn)過去，一步一步邁向走廊的另一端……

    從那之后沒多久，游燁就從學(xué)校畢業(yè)，從此銷聲匿跡，只留下一地“傳說”。

    再然后兩人近十年未見，直至游燁二次分化，老天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事到如今，游燁仍然不知道虞冰那時候?qū)λ降资窃趺聪氲模僧吘故虑檫^去了這么久，便就自欺欺人的當做不存在……畢竟目前兩家關(guān)系密切，還是名義上的“夫妻”。

    可紀陽出現(xiàn)了——他重重抽了口煙，白霧繚繞中，游燁眉心緊皺，突然覺得虞冰的這個“朋友”當真陰魂不散。

    末了他又覺得自己這想法過于惡毒，畢竟是他接近紀陽在先……而這個“錯誤”，也已經(jīng)在酒吧那晚就還上了。

    既然是兩不相欠，也就不存在誰對不起誰……雖然虞冰可能不是這么想。

    游燁抽完了最后一根煙，撐著發(fā)麻的腿站起身。

    他將丟在地上的煙頭用腳撥到了路燈下，方便第二天找人清理，這才深呼一口氣，緩緩走向別墅……

    客廳里很安靜，似乎沒有人在；游燁看了眼時間，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十二點，虞冰可能早就睡下了。

    倒是自己肚子有些餓，晚上本來就沒怎么吃，又喝了酒……游燁翻了翻冰箱，看著一大堆五花八門的食材，苦惱著如何下手。

    要不找人送點吃的過來吧……他如此想著，拿出了手機。

    “你在做什么？”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在身后，游燁嚇了一跳，差點沒把手機丟出去……他轉(zhuǎn)過身，看見虞冰穿著睡袍，正站在不遠處。

    “……這么晚了，你還沒睡?。俊睂擂蔚乜攘藥茁?，游燁露出一抹笑：“在等我嗎？”

    虞冰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不是。”

    他意簡言駭?shù)氐溃骸拔沂吡?。?/br>
    游燁愣了一瞬，眨眨眼：“因為紀陽？”

    “不知道?！庇荼伎贾骸翱赡?，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您還真是直白啊，都不考慮一下現(xiàn)在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婚約對象嗎？游燁生氣的同時又覺得好笑，畢竟虞冰至少直接說出來了，若是藏著掖著，他才要懷疑自己頭頂是不是有點發(fā)綠。

    “放心吧，”最后他只是說：“我去看過了，醫(yī)生說沒事……嗯，至少在這個島上他會好好的。姜彤那個女人說的話你也別太在意，就是個靠信息素上位的貨，要是沒有那百分百的匹配度，陳文傅看不上她……”

    游燁轉(zhuǎn)身去拿放在架子上的蘋果，沒有注意到虞冰幽暗了一瞬的眼神。

    “……所以那位陳公子不可能因為一個花瓶找游家麻煩，何況紀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一股檀木味道的信息素突然剝奪了嗅覺，游燁停下手里的動作，有點疑惑的轉(zhuǎn)過身：“……怎么了？”

    alpha抬起頭，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問：“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這個問題過于直白，完全不像是虞冰慣有的風(fēng)格，以至于游燁整個人僵在了那里，思維停滯下來，唯有不受控制的心臟越跳越快……他、他是發(fā)現(xiàn)我喜歡他了嗎？

    怎么辦……要、要告白嗎……

    萬一被拒絕的話……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接二連三的涌上來，絆住了他即將張開的口——游燁從未想過自己也有一天因為告白這種事再三躊躇，可那是虞冰……是必須被珍重對待的人。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鼓起勇氣，顫抖的發(fā)出第一個音：“我……”

    回答他的是一陣轉(zhuǎn)身離去的腳步。

    虞冰走的很急、很快，像是在倉惶逃避著什么，以至于游燁甚至來不及開口阻攔。

    他怔怔的看著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聽著耳畔自己的心跳從激烈到平靜，才緩緩眨了眨酸痛的眼。

    輕輕揉了揉酸痛的額角，游燁垂眼靠在灶臺邊上，在一陣長久的沉默后，他似乎終于理解到了什么……回想起剛才自己說的那些話，極有可能在不經(jīng)意間戳中了alpha敏感的自尊心。

    ……是啊，身為s級alpha，于公于私都被自己這個“omega”壓上一頭，哪怕他很努力的在追趕了，可還是得請教自己的意見……

    換位思考了一下，連游燁都覺得有些憋屈，不免長嘆一聲。

    或許是先前喝得酒還是發(fā)揮了作用，一向情商超高的自己居然沒注意到這方面……可虞冰哪里知道呢？除了這些……他勉強拿得出手的、光鮮亮麗的東西之外，早就連人帶心輸?shù)脧貜氐椎琢恕?/br>
    身為omega，他因為各種原因無法自拔的被alpha吸引……好在還不至于失去理智，游燁苦中作樂的想。

    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會選擇低調(diào)奉獻，可omega骨子里的敏感謹慎，又讓他在沒有感受到對方愛意之前難以將告白出口……可現(xiàn)在，若是不想讓這個誤會繼續(xù)下去，他必須說明自己的心意，哪怕迎來的可能是一場難堪的拒絕……

    怎么辦呢？

    其實無論告白與否，他們注定是要一起生活的……摩挲著指間銀色的戒指，先前被打散的勇氣似乎又回來了一點，游燁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fù)鲁觥?/br>
    如果有一個“驚喜”或者是“儀式”什么的，渲染好氛圍、臺詞作加持……至少能讓對方看明白他的心意，按照虞冰的性格，哪怕拒絕了，也不忍心做出什么很過分的事情……那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細水長流……呃，一點點把人追到手。

    這么看來，似乎也不是沒有希望？

    游燁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按亮手機屏幕……

    他需要先挑一個合適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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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緩緩開始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