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其實很簡單,身為局外人看到的不過千篇一律的故事。 身無分文的少年孑然一身來到這座古城,在這條骯臟小巷遇到了一群混混,和一個暗中接濟他的布衣少年。 不想再同流合污的布衣少年準備離開這里,臨走前告訴他,如果愿意的話,可以一起走。 他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次日在城門口給好友送行,久久未見離行牛車,而后在草叢中發(fā)現(xiàn)一張被烙鐵燒得血rou模糊的臉。 憤怒,是理所當然。 向來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少年,主動找到那群混混聚集的破廟。 少年并不是不會揍人,或許是落魄前受到良好的家教,也或許是不想和這樣一群不良扯上關(guān)系,此前的他一直表現(xiàn)得寵辱不驚,忍辱負重得不像一個稚齡孩童。 現(xiàn)在,他像一頭渾身炸毛的小狼崽,對著那群人的頭領(lǐng)就是一拳。 那群人一愣,憤怒大叫著沖上來圍毆。 他們的老大是鐵匠鋪家的長子,光頭,魁梧,眼角有疤,左臉高高腫起,更加顯得兇神惡煞。 雙拳難敵四手,小少年很快被按在地上。其余人好不到哪去,渾身掛彩,咬牙切齒地商討著該切下他身上哪部分。 “等一等?!崩洗蠛鋈粩r住他們,指了指少年背在背后的長刀,“手指可換不了錢,這樣,這是你家祖?zhèn)鞯臇|西,我要這個。你給我,我就放你走?!?/br> 沒有回答。 “那真是可惜了?!崩洗笳f:“如果我說,用這把刀,換一個人,你愿意嗎?” 本應(yīng)慘死在草叢中的少年再次出現(xiàn),瑟瑟發(fā)抖地跪在地上,渾身抖若篩糠。 “你快答應(yīng)??!”他視若知己的好友嘶吼著,哭喊著,“我的哥哥、我的爹爹,都被你害死了!你快答應(yīng)?。∧汶y道還要害死我嗎?!” 他渾身冰涼,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要用自己最重視的東西,換取自己所重視的好友。 “……想想這么多天是誰在暗中幫你吧!沒良心的家伙,說什么友情,說什么義氣,利益關(guān)頭,也不過如此。” “……你可想清楚了,你已經(jīng)害死了兩個人,難道也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嗎?” 他還是沒有反應(yīng),沒反應(yīng),或許就等于放棄。那些人上前解開他背后的長刀時,也沒有掙扎一下。 他感覺疲累與迷茫。 “得手了!老大您快看,一定很值錢吧!”這是那個光頭的聲音。 等等,他喊……老大? “慢死了。” 一個拖長了的音調(diào)慢吞吞響了起來。這是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往日里會用溫和的語調(diào)與他談笑。 也會在方才,嘶吼著逼他做出選擇。 “你們這回用的時間,太長了?!边@個熟悉的聲音說道。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到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的少年自行掙開了繩索,面無表情地擦了擦臉上的涕泗,奪過刀上上下下打量,慨嘆道: “真漂亮啊?!?/br> “是是,老大看上的東西,自然是萬里挑一?!?/br> 布衣少年眾星拱月一般坐在供桌上,與方才哭哭啼啼的模樣判若兩人。他目光一冷,抬腳一踹,正拍著馬屁的光頭被踹飛。 “你那天弄疼我太陽xue了?!边@是說他的腦袋被摁在墻上的那一天。 光頭爬起來唯唯諾諾:“是,是,小的沒分寸?!?/br> 真正的頭領(lǐng)伸了個懶腰:“難得碰上一個傻子,這回簡直是最容易、也是最盡興的一次了?!?/br> “是,是,老大辛苦了。”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頭領(lǐng)轉(zhuǎn)過臉,笑瞇瞇問:“看什么?” “覺得我沒死很奇怪嗎?” 他從桌上跳下來,負手走到他跟前。這個眉目溫柔、表情扭曲的少年俯下身,嘴角愉悅地翹起。 “殺人放火這種事,太粗俗了,我不喜歡。”布衣少年指著他,眼瞳里閃著興奮又病態(tài)的光,像一個貪吃人苦痛的饕餮惡魔,“對,對,就是這種表情,每次看到我都會很開心,比看到那些殺人現(xiàn)場都開心。” “我給的餅是不是很好吃?看到那個死在草叢里的人,是不是很憤怒?在傳家之寶和莫逆之交間做選擇,是不是很痛苦?”布衣少年捂著肚子笑出眼淚,“可是,我覺得很開心啊,哈哈哈——” 其余人噤若寒蟬。 他陡然收聲,臉一沉:“啞了嗎?都給我笑。” 先是稀稀拉拉地響起了幾聲笑,而后努力牽扯起臉部肌rou,放聲大笑起來。這場景,顯得有點恐怖。 十一二歲的少年,本應(yīng)坐在溫暖熱鬧的學堂中,聽的是瑯瑯書聲,來往皆是師長同窗,持的是一片赤子之心。 圣人四海為家,哪怕是落拓游子,也應(yīng)有一片避雨寒廈。然而他連一塊磚瓦都不配擁有啊。 “你以為,同情你,施舍你,就是對你好?別想太多了,人無聊的時候,就是一條骯臟的流浪狗,也想上去摸一摸,可流浪狗終究是流浪狗,匍匐腳下只配吃殘羹冷炙,想跳進千金小姐的懷抱,那是做夢!” 笑聲中,布衣少年“咦”了聲:“奇怪,我手里的刀呢?” “你拿了?” “沒、沒,我沒拿。” “你?” “沒有沒有,我怎敢!” “在他手里!老大,好奇怪啊,怎么又到他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