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晗拿著拜貼任她看，同時溫聲解釋道：“莫紹軒約我三日后在茗雅居相見。他此時送來拜貼，想必醉風(fēng)樓的案子也快有定論了，這兩日應(yīng)該就會開堂?！闭f完頓了頓，又嘆了一句：“他倒是好手段，竟是這么快就能塵埃落定?！?/br>
    拜貼上確實只有寥寥數(shù)語，并沒有什么不同尋常的，秦易這才悻悻的坐了回去?？伤€是不放心文璟晗跟莫紹軒單獨相處，于是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幾圈，說道：“我也好久沒去茗雅居了，這店換了管事也不知如何了，三天后我陪你去，順便看看鋪子如何？”

    這理由簡直不能更牽強了，文璟晗頓時失笑。可旋即，她抬眸看著秦易，干脆問道：“阿易，你在擔(dān)心些什么？”

    秦易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緊接著垂下眼眸，垮下嘴角，卻是不敢想心里那些不自信說出口。

    文璟晗無奈，抬手輕輕捏了捏秦易臉頰，說道：“好了，你要去就一起去吧，也沒什么的。”

    能有什么呢？“情敵”見面而已。

    第163章 塵埃落定

    三天的時間說來不長, 卻足夠發(fā)生許多事了。

    自上次文丞相表露出醉風(fēng)樓一案或許要配合莫紹軒押后起, 文璟晗就以為距離這案子審結(jié)肯定還要些時日。旁的不說, 莫紹軒畢竟初來乍到, 袁司馬卻是經(jīng)營多年，哪怕后者近來昏招連連, 但強龍難壓地頭蛇，莫紹軒想要將袁司馬的勢力連根拔起, 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誰也沒料到, 莫紹軒這人看似溫吞, 但做起事來卻也是果斷決絕的——就在那拜貼送來的第二天，也是文璟晗出獄的第七天, 衙門便傳來了消息, 醉風(fēng)樓一案正式開堂審理。

    這案子事涉三條人命，一開始又是直接狀告醉風(fēng)樓的，所以哪怕后來原告自首撤案, 開堂審理時文璟晗和張管事這兩個醉風(fēng)樓的掌事者也不能置身事外。于是開堂之前，文璟晗便被府衙的差役傳召了去, 秦易自然不放心, 也想看個究竟, 于是跟了去。

    案子是公開審理的，一方面是莫紹軒賣文家一個面子，當(dāng)著洛城百姓的面將案子審清，也算是還醉風(fēng)樓一個清白，好歹挽回一點名聲。另一方面這也是莫紹軒和袁司馬斗法的一個手段, 他要將袁司馬所有的齷蹉坦于人前，不僅能得到眾人見證，引起民怨沸騰，還能給自己樹立一個光輝形象。

    總的來說，今日這案子審下來，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對于莫紹軒來說便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當(dāng)然，這些都是莫紹軒的事，與文璟晗和秦易無關(guān)。

    兩人隨著差役來到府衙時，府衙門口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聚集了不少好事者，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聽見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有人堅信這案子就是醉風(fēng)樓的過失，只不過官官相護，新知府礙于文家的面子，所以打算翻案。也有人覺得醉風(fēng)樓是被冤枉的，畢竟醉風(fēng)樓那些伙計被放出來也有些天了，其中慘狀很多人也是有目共睹的，更兼之有人被屈打成招死在了獄中。還有人兩不相幫，純粹來看個熱鬧。

    文璟晗和秦易站在旁側(cè)聽了幾句，也不放在心上，因為她們都知道莫紹軒既然開審，這案子其實就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文璟晗只是看了眼門口擁擠的人群，對秦易叮囑道：“今日人太多了，你且小心些，莫要被人沖撞了。如果進不去就算了，去對面的茶樓等我就是，回頭我會細(xì)細(xì)與你說的?！?/br>
    秦易乖乖點頭，等到文璟晗跟著那來傳人的差役通過側(cè)門進入府衙后，她便沖著身后跟著的幾個家丁微微一擺手。這些人高馬大的家丁當(dāng)即會意，沖到前面橫沖直撞的幫忙開路，而那些被擠到的人原本還一臉憤憤，待見這秦家家丁的裝扮，卻大多悻悻的收回了目光，甚至自覺的讓出了一條路。

    小少爺施施然邁步向前，直接走到了最里層的公堂外，心中略微自得——這洛城就沒少爺她去不了的地方，堵在門口的這點兒人算什么，有她秦家的家丁在，再多一倍人她也能擠得進去！

    許是文璟晗二人來得本就不算早，不多時公堂之上便開審了。

    莫紹軒穿著一身石青色官袍，往大堂上一坐，頓時官威赫赫，不見往日溫雅模樣。他手持驚堂木，往桌案上一拍，“啪”的一聲脆響，頓時將公堂外吵嚷的人群唬了一跳。直到外間吵嚷聲漸歇，他方才一臉威嚴(yán)的開口喝道：“升堂！”

    公堂之中，兩排衙役頓時呼和“威武”，堂中氣勢漸起。

    不多時，涉案的相關(guān)人等便都被帶到了公堂上，為首便是那個被人收買誣告了醉風(fēng)樓的漢子。他一上公堂就乖乖跪下了，而后醉風(fēng)樓的張管事和文璟晗，再后面還有幾個生面孔，卻不知又是何人了。

    滿公堂的人都跪得相當(dāng)干脆，只有文璟晗抬頭看了莫紹軒一眼，才略微遲疑的屈了膝。

    那一眼讓莫紹軒自然看見了，不知為何心里就生出了一種古怪的感覺，仿佛對方本不該是屈膝之人。他差點兒脫口免去了文璟晗這一跪，可也只是瞬息之間，他又恍然回神了——眼前這人沒有功名在身，也與他無甚干系，他為何要免她跪禮？

    真要論起來，這人還是奪他所愛的情敵呢！

    莫紹軒于是抿抿唇，沒有說些什么，只是下意識的還是往公堂外看了一眼——秦易就站在公堂外，位置顯眼，他一進公堂就看見了。而此時這一抬眼，他自然也看見了對方盯著文璟晗背影蹙起的眉頭。

    心中略微澀然，莫紹軒收回目光后往旁邊一掃，對旁側(cè)的書吏道：“先念原告狀紙。”

    ……

    這樁案子可謂是一波三折，因為最開始的原告主動承認(rèn)了自己是誣告，醉風(fēng)樓的嫌疑立刻洗清大半，而后仵作上前，陳明三個死者確系中毒身亡。

    原告的反口不出意外的咬出了是袁司馬收買誣告，乃至意欲殺人滅口。至于投毒一事繼續(xù)深查，竟也查出了□□，于是醉風(fēng)樓的嫌疑徹底洗凈。而后這案子卻跟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因為莫紹軒有意趁此機會將袁司馬徹底打落馬下，于是數(shù)案并聯(lián)審理。

    從陳司法刑訊失當(dāng)，導(dǎo)致醉風(fēng)樓三人冤死獄中，事涉三條人命。再到周啟彥在獄中莫名枉死，牽連出獄卒中有人投毒加害，獄卒招認(rèn)乃是陳司法主謀，于是再添一條人命。

    眨眼間，這案子便牽扯出了七條人命，還事涉府衙諸多官吏，引得公堂外圍觀的百姓一陣嘩然。

    文璟晗只是醉風(fēng)樓的東家，在醉風(fēng)樓洗清嫌疑之后，這案子便沒她什么事了，于是她從公堂上退了下來，走到了秦易身旁與她一同聽審。

    莫紹軒倒真不是個簡單人物，他來洛城不過短短十余日，本該一無所知，卻能在文丞相的點撥相助下，迅速拿捏住了府衙許多官吏。而后斷絕了被欺瞞的可能，再抓住了袁司馬一系諸人的把柄，其中陳司法這個左膀右臂最慘，身上一口氣背了四條人命，不說官職不保，性命多半堪憂。

    這場堂審從晌午一直審到了日暮，公堂外的百姓們看熱鬧看得可謂精彩連連，就連午飯錯過了也沒有理會。因為他們在莫紹軒條理分明的審訊中，看到了沉冤得雪，看到了貪官落馬，看到了酷吏下獄，到最后曲終人散的時候，只覺得這場堂審簡直比一場大戲還熱鬧！

    袁司馬到底還是倒臺了，因為莫紹軒找到了他□□，乃至于嫁禍污蔑醉風(fēng)樓的證據(jù)。三條人命在身，哪怕他是朝廷命官也當(dāng)即被摘了烏紗帽，跟著陳司法一起被衙役拿下了。

    退堂之后，人群散去時，秦易還聽見有人咬牙切齒在說：“今日來得太匆忙了，沒準(zhǔn)備幾個臭雞蛋什么的，不然看我不砸死那兩個狗官，可真不把我們百姓的命當(dāng)命！”

    一如文璟晗之前所想，這場堂審將袁司馬所有的齷蹉都暴露在了世人眼中，于是他為了設(shè)計秦家連害七條人命的事，自然引起了眾怒——除了周啟彥，其余六個人可都是無辜，莫名其妙被毒殺，莫名其妙被刑訊致死，甚至醉風(fēng)樓還有兩個被打殘了的，這些總歸是引人同情。

    當(dāng)然，有人對袁司馬等人恨得咬牙切齒，也就有人夸贊莫紹軒是青天好官，還有同情秦家和醉風(fēng)樓遭了無妄之災(zāi)的。眾說紛紜，已可以想見接下來一段時日洛城的熱鬧了。

    回去的路上，秦易還在嘖嘖稱奇：“那莫紹軒可真厲害，就這么幾天的功夫，袁司馬□□的罪證都被他尋見了。說來那袁司馬可真蠢，□□還能留下證據(jù)！”

    文璟晗聞言便是輕笑了一聲，她略微壓低了聲音說道：“依我看，袁司馬還真沒蠢到這地步，所謂的證據(jù)，也并不一定是真的。只不過這場博弈他輸了，所以只能落得如此下場罷了?！?/br>
    秦易一聽，一雙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她不可置信道：“你說那些證據(jù)是假的？！”

    文璟晗卻是微微搖頭，說道：“不真，也不假。不過足夠讓袁司馬萬劫不復(fù)，且也不懼來日有人想要替他翻案?！?/br>
    官場就是一灘泥沼，文璟晗未曾踏足其中，卻也不是一無所知。就好像那個突然反口的原告，她相信袁司馬并沒有做出半夜滅口的事，可這件事終究是落在了他的頭上……冤枉嗎？談不上，畢竟是他先做出了收買誣告之事。可是不冤嗎？滅口的事他又確實沒做過。

    是是非非，難以清算，都不過是一場算計罷了，或許就連袁司馬自己都糊涂著呢。

    秦易聽得似懂非懂，不過這件事了結(jié)了總歸是好的，更何況她不懂自有文璟晗懂，又何須為此憂心？于是小少爺很快便將這事兒拋在腦后了，重新尋了個話頭和文璟晗閑話。

    一行人踏著夕陽往家走，金色的陽光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漸行漸遠(yuǎn)。

    秦易的聲音順著微風(fēng)遠(yuǎn)遠(yuǎn)傳來：“醉風(fēng)樓死在獄中那三人也是受了我們秦家牽累，我們出些銀子，安頓他們家小可好？還有那兩個殘了的和受傷的，也出些銀子給他們治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