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是受了沈先生的點(diǎn)撥，自然應(yīng)該投桃報李，除此以外，并無他想?！比~桃果斷地答罷，又忍不住瞟了韓璧一眼，她早就聽說過韓璧與沈知秋關(guān)系匪淺，卻不知道到兩人之間黏到如此地步，白天里騎馬并行，入夜以后還要秉燭夜談，就像是……一刻都不要分開似的。

    沈知秋聽她此言，不禁有些迷茫：“我不曾點(diǎn)撥于你?！?/br>
    “大概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吧，原本我于武功上多有凝滯，如今卻忽然有了突破。”葉桃慎而重之地朝著沈知秋拜了個禮，聊表謝意，“若是他日再有機(jī)會，我想再邀沈先生切磋一場?！?/br>
    說這話時，她笑意柔柔，看不出持劍時的半分兇狠。

    沈知秋微微張了張嘴，正想回答，便聽韓璧不輕不重地應(yīng)了一聲：“他沒空。”

    葉桃只得望了沈知秋一眼，沈知秋頓了頓，雖然不解，最后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既然韓公子話已放下，我也不多強(qiáng)求?！比~桃豁然地笑了笑，不作過多糾纏，轉(zhuǎn)頭便告辭回房了。

    韓璧似笑非笑地望了沈知秋一眼，說道：“你不問我為何要替你回答？”

    沈知秋想也不想地答道：“你自有你的道理。”

    “我看你和葉桃，似乎甚為投契?！表n璧語氣微妙地頓了一頓，繼而意味深長地說道：“看起來比我們初識之時要投契多了。”

    沈知秋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有此想法，旋即認(rèn)真地?fù)u頭道：“不是的。

    聞言，韓璧挑了挑眉，大有愿聞其詳?shù)囊馑肌?/br>
    “我與葉桃以劍相會，只有勝負(fù)之分，除此以外，并沒說過幾句話?！鄙蛑锞従徴f著，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我初次見你，就有故人相見之感，如何能比？”

    韓璧聽他這么一說，心里已是軟了，面上卻仍是故作姿態(tài)地嘆道：“我還以為你更喜歡與懂劍的人相處，我對于劍卻是一竅不通。”

    沈知秋溫言安慰道：“你只是不懂劍，我卻是除了劍什么都不懂，兩相比較，你還是比我聰明得多?！?/br>
    這句勸話說得沒頭沒腦，要是換了旁人，指不定要趁機(jī)說上幾句情話，沈知秋卻是真正地如他所說，除了劍什么都不懂，就連夸獎別人的話，翻來覆去都只能吐出一句“比我聰明得多”。

    韓璧頗有興致地教他說些甜言蜜語：“這時候你就該說：不懂劍也無妨，你懂我就夠了……”

    沈知秋受教了：“我記住了?！?/br>
    這態(tài)度端正得過分，韓璧不由得被他逗笑的同時，忍不住細(xì)想這世間有情人雖是天差地別，然而相處久了總會找到嵌合的方法，沈知秋雖然整日橫沖直撞，卻恰如其分地在他心里越跑越遠(yuǎn)，令他始料未及，等好不容易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目光便再也離不開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溫存了一會兒，才又重新說起正題，那本劍譜在燭光下被翻了數(shù)頁，沈知秋粗略閱過后嘆道：“這確實(shí)是煙雨平生。”

    韓璧早有所料，便只是低頭抿了口茶，道：“葉桃既然能將劍譜物歸原主，想必是愿意與你握手言和?！?/br>
    “我與她本就沒有仇怨，何談言和？而且，我觀她劍路十分正統(tǒng)，你曾說過她在赤沛不受重視，若是沒有堅韌的心性，斷然不能有如此成就……若是再過十年，她極有可能成為一派宗師?！鄙蛑镎勂饎?，話語立即變得多了，卻又沒忍住低聲嘆道：“她有武學(xué)天賦，不該被如此浪費(fèi)?！?/br>
    葉桃不過雙十年華，便能跟前輩打得像模像樣，若然不是因了女子的身份，也許早就能揚(yáng)名江湖，也不用被逼著所托非人，平白浪費(fèi)一身根骨本領(lǐng)。

    沈知秋雖是對此事耿耿于懷，但畢竟韓璧并非心胸狹窄之人，那點(diǎn)兒酸味放在他們兩人之間不過是個調(diào)劑，頃刻間就被拋諸腦后，他明白眼前這人只是愛才心切，從而惋惜葉桃的天賦，猶如惋惜一把蒙塵數(shù)年的寶劍。

    “葉敬州常年壓制著她，倒也不完全是偏見所致，大概是怕她嫁人以后會把赤沛絕學(xué)帶到夫家，于是便不允許她習(xí)赤焰心法，后來卻是壓不住她了，只好千方百計地要讓她嫁給自己的首席弟子，來個親上加親——說到底，葉敬州還是不能接受自己要由女子傳宗。”韓璧對赤沛知之甚多，因此很能說出個所以然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zhuǎn)，“你稱贊她來日必成大器，據(jù)我所知，這句話是絕不可能從葉敬州口中聽見的?！?/br>
    葉桃性格精明，行事小心翼翼，卻因?yàn)槌Ｄ瓴槐豢粗兀冀K隱約帶了幾分不自信，正因如此，才會在與沈知秋切磋之時道出劍譜一事，想要投機(jī)取巧，換來平局；然而沈知秋卻當(dāng)眾認(rèn)可了她的才能，緊接著兩人一場交戰(zhàn)，她初次在眾人面前竭盡全力，雖是落敗，卻是雖敗猶榮，心境豁然開朗。

    自此以后，無論百般喧鬧，抑或滿途荊棘，想必都阻擋不住她的腳步。

    沈知秋：“我不過說了實(shí)話，其余還要憑她自己。”

    韓璧“嗯”了一聲，作結(jié)道：“她是個聰明人，如今破而后立，定有所得。”

    沈知秋眼睛一亮，嘆道：“但愿有朝一日，我能與她再戰(zhàn)一場?！?/br>
    “……”韓璧想了想，還是心胸狹窄地哄騙他道：“不如就讓蕭少陵跟她打吧?！?/br>
    沈知秋不解地問道：“為何？”

    韓璧分明是在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語氣卻柔和又貼心：“你大師兄最喜歡與強(qiáng)者切磋，你是后輩，怎能不把這個大好機(jī)會相讓于他？何況蕭少陵是劍術(shù)宗師，能與他戰(zhàn)上一場，對葉桃來說有益無礙。”

    沈知秋直道有理：“阿宣，你待大師兄太好了?！?/br>
    韓璧心想：是你太好騙了。

    “劍譜外泄已成定局，我讓人告知岳隱一聲，要他有個心理準(zhǔn)備?！表n璧說罷，便把韓半步喚進(jìn)房里，簡單地吩咐了一番。

    直到韓半步走后，沈知秋緩緩地翻過一頁劍譜，低聲說道：“其實(shí)，師兄早就提議過要在這一兩年里將煙雨平生公之于眾，卻沒想到泄露得這般早?！?/br>
    “煙雨平生乃是內(nèi)門絕學(xué)，蕭少陵也舍得？”韓璧挑了挑眉。

    “墨奕之所以能成為劍宗，是因?yàn)殚T中弟子心中有劍，不怕任何人的挑戰(zhàn)，若是凡事只顧藏私，未免不夠坦蕩?！鄙蛑镱D了頓，再次補(bǔ)充，“師兄打算廣開擂臺，來人均要與他打上一場，只要能讓師兄看得順眼，便可入我墨奕山門。”

    韓璧搖頭笑道：“說來說去，還是要打?！?/br>
    “后來，岳師弟說要把辛翟劍給當(dāng)場葬了，這才攔住了師兄……”沈知秋說著說著，也不禁笑了起來，繼而他視線所到之處，落在了剛翻開的一頁劍譜之上，倏然間目光一凝，半張著口，卻始終沒有說話。

    韓璧：“怎么了？”

    沈知秋一時沒顧及得上回答他，只是捧著劍譜接連翻了幾頁，臉上神色越發(fā)凝重起來。

    關(guān)山遙說：

    【今天的小劇場聞起來酸酸的！】

    韓璧：你和葉桃不過切磋一場，就感情甚篤，還變得很會說話，如今還夸了她整個晚上，與我們初次見面截然不同。

    沈知秋：……??？

    韓璧：或許這就是差別對待吧。

    沈知秋：我不是，我沒有。

    韓璧轉(zhuǎn)過身去，背影凄涼。

    沈知秋以為他后悔當(dāng)初兩人見面沒能切磋，遂下定決心：好吧，今晚你想打多久，我都奉陪。

    韓璧肅然：既然如此，事不宜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