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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秋_分節(jié)閱讀_139

    沈知秋低聲說道:“你要是不在了,我一個人活著也沒有意思,為何不戰(zhàn)?”

    韓璧聞言一愣。

    那是初春的冰河遇上了難得洶涌的暖風(fēng),拂過四月芳菲,枯榮不再由己,落花輕輕地吻住了河面,此后便是百里冰封,一朝消融。

    沈知秋不知自己說了多么令人觸動的話,只是下意識地又飲了一杯酒,接著說道:“我爹初次來到燕城的時候,身無分文,只能打獵為生,通往集市的路正好經(jīng)過我娘的家,那時天氣炎熱,我娘見他滿頭是汗,便給了他一碗水?!?/br>
    韓璧不忍心打斷他,便輕聲問道:“然后呢?”

    “我爹喝過了水,便賴著不肯走了?!鄙蛑镎f到這里,也難免不好意思。

    逢秋見沈劍行攔在門前,一時也是蹙了眉頭:“不過一碗水而已,你不必向我報恩。”

    沈劍行問道:“敢問姑娘,你為何要送我一碗水?”

    逢秋如實答道:“你連續(xù)三日路過我家門前,我都看見你把多余的獵物分給了周圍的老人,又看你腰間有劍,便猜你是個流浪的劍客,學(xué)武之人大多逞兇斗狠,如你一般好心腸的并不多,你既然施恩不望報,我也一樣。”

    沈劍行笑了笑,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那我就更要留下了?!?/br>
    逢秋難得惱怒:“只是一碗水而已,你……”

    沈劍行打斷她道:“你連續(xù)看了我三天,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我也看了你三天嗎?”

    這段舊事說到此處,沈知秋的眼角亦是微微泛起笑意:“我娘說,她當(dāng)初以為我爹每天路過看她一眼,都是因為渴了想要喝水,誰知道這碗水喝完,我爹就以身相許了。”

    “你父親一定跟你長得很像?!表n璧說道。

    沈知秋驚奇道:“你怎么知道?”

    韓璧頗有過來人意味地說道:“這種長相的人要以身相許,連我都不能拒絕,你母親更加不能?!?/br>
    沈知秋從不覺得自己長得好看,只當(dāng)韓璧是在逗他,臉上不禁一紅。

    韓璧專注地望著他,心里悠悠地想:沈知秋長相隨他父親,看起來善良正直,性格卻不如他父親狡猾,反而更像母親,既單純又遲鈍,實在是哪里都招人喜歡,既然無意間撞進(jìn)我手心里,我怎么能放你出去。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爹就是鶴洲人,我現(xiàn)在才明白,為何他要我多向方鶴姿學(xué)習(xí),還時常告訴我鶴洲的人武功高強,尤其擅劍?!鄙蛑镙p嘆道。

    因為那是他的故鄉(xiāng),即使他安居燕城,也會不由自主地打聽鶴洲的消息。

    沈知秋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我娘死后,我爹就跟丟了魂一樣,不久以后,他就出門去了,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何不把實情告知于我……”

    話剛落音,他便神色一暗,韓璧有意解他心結(jié),遂低聲說道:“他是不想讓你難過,你母親已是不在人世,若他也出了事,你如何接受得了?”

    沈知秋只是低下了頭。

    韓璧:“你可知他為何要尋賀離來幫你,而非自己聯(lián)系鶴洲的人前來相助?”

    沈知秋搖了搖頭:“你告訴我吧?!?/br>
    “鶴洲身份敏感,不論是前朝還是現(xiàn)在,都不敢隨意踏足中原,免得惹來圍剿;鶴洲中人,更是不能擅自離開,你父親一生唯獨一次離開鶴洲,便結(jié)識了你母親,自然最珍惜的是自由?!表n璧說道,“你是他的兒子,就算出生在燕城,也是鶴洲人。”

    沈知秋不解。

    “我想,當(dāng)他聽說方鶴姿消息的時候,便知曉自己在鶴洲人心中大概是已經(jīng)死了,他不愿再受鶴洲桎梏,又怎么可能把你推向牢籠?”韓璧思忖道,“在桃花林中,賀離寧愿讓陸折柳奪走逢秋劍,都不愿意讓鶴洲人知道你是沈劍行的兒子,大概就是按了你父親的吩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被帶回鶴洲,從此失去自由?!?/br>
    何況,真正的秘辛藏在劍鞘之中,至于那刻著九天朱鶴的劍身,鶴洲人恐怕是人手一把,誰會把它當(dāng)一回事?誰會想到陸折柳區(qū)區(qū)一個騙子,背后竟然藏著謀逆的陰謀?

    沈知秋聽罷,不由得感嘆道:“若我去了鶴洲,便與墨奕再無緣分了?!?/br>
    “還有我呢?”韓璧不悅。

    沈知秋想到他差點就與面前這人失之交臂,頓時后怕。

    韓璧見他長眉緊皺,不想讓他繼續(xù)胡思亂想,便轉(zhuǎn)移話題道:“如此說來便合理了,怪不得鶴洲人沒有對陸折柳窮追猛打,一是陸折柳逃至中原,他們不好施為;二是他們本就不知沈劍行到了燕城,更不知道逢秋劍落到了陸折柳的手上,只以為這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卻沒想到會有后患無窮?!?/br>
    沈知秋果然被他一番推論吸引走了注意力,問道:“陸折柳后來借著逢秋劍假扮方鶴姿,鶴洲為何不管?”

    韓璧推測道:“從燕城回來以后,燕懷深便讓陸折柳隱姓埋名長達(dá)十年,這十年之間,鶴洲越發(fā)神秘,也不再把方鶴姿的情況外流,說明他們已是徹底遠(yuǎn)離了中原,再說,中原賀氏要復(fù)國,或是不復(fù)國,本來也與鶴洲無甚關(guān)系,加上燕懷深必然利用這十年時間徹底掌控了枯亭,連陛下身為一國之君都不清楚他有意謀反,鶴洲與他交惡,更加不可能獲知此等秘辛?!?/br>
    即使知道又如何呢?鶴洲人嚴(yán)格來說,也屬“前朝余孽”,難道還敢為了一個陸折柳,把京城翻個底朝天?

    沈知秋:“原來如此?!?/br>
    “你父親為你考慮良多?!表n璧安撫他道,“你如今身在劍宗墨奕,有良師益友一同研習(xí)劍道,想必他在天之靈,也覺欣慰?!?/br>
    沈知秋沉默不語,只是遙遙地望向外頭的天空,眼眶微微紅了起來。

    此情此景,韓璧握著他的手腕,把臉緩緩地湊了過去,如此靠近,沈知秋不自覺地閉上了眼,下一刻,他便感覺韓璧的唇像是一片羽毛般落在他的臉上,溫?zé)岬暮粑鼱C走了他所有的眼淚。

    “你還有我?!?/br>
    兩人離開再來閣時,韓璧已是有點醉了,沈知秋卻還很清醒——這讓韓璧怎么都想不明白,沈知秋喝了三杯,他才喝一杯,整整一壇烈酒下肚,他已覺酒意上頭,沈知秋仍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簡直匪夷所思。

    韓璧無語地問道:“你不會喝酒?”

    沈知秋眨了眨眼,答道:“我確實不會,方才喝的那些酒,我一個名字也說不出來?!?/br>
    原來他并非不能喝酒,而是不懂品酒。

    韓璧啞然失笑:“你喝了那么多,難道不會醉嗎?”

    “我曾經(jīng)與師兄喝過酒,他說‘你千杯不醉,跟你喝酒太沒意思’,為免浪費,他便不許我再碰酒了?!鄙蛑飸M愧地低了頭,忍不住小聲問道,“和我喝酒,是不是真的很沒意思?”

    韓璧心想,看不到你醉酒的模樣,確實有點沒意思。

    沈知秋眼見韓璧不說話,不禁暗自嘆了一口氣,他本就不懂情趣,不通雅事,如今連喝酒都不會醉,頓時自覺浪費了韓璧的一番心意,也是沮喪不已。

    就在此時,沈知秋想起了蕭少陵要他告訴韓璧的驚喜,他雖不明何意,卻覺得蕭少陵不會害他,既然喝酒沒有意思,他也愿意從別的方面哄韓璧開心,于是連忙說道:“對了,師兄要我告訴你一個驚喜?!?/br>
    韓璧頓生不祥預(yù)感。

    沈知秋一字一頓地說道:“師兄說,雖然我如今有意成家,劍道卻不能落下;最好是住在墨奕里,免得因你而分心,實在不行,還可以隔三差五下山去見你一面,并無不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