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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秋_分節(jié)閱讀_132

    韓璧拉著沈知秋,緩緩盤腿坐了下來,語氣淡淡地答道:“燕伯伯,我能保證,待你吃斷頭飯時,一定有酒?!?/br>
    這句話說罷,就是把他們僅剩的那點世交情分都斬了個干凈。燕懷深瞇著眼打量他,倏然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韓家的人,這不念舊情的本領,如出一轍。”

    韓璧:“我肯叫你一聲燕伯伯,已是很念舊情了?!?/br>
    “說來也是,你雖然離經(jīng)叛道,卻也是個世家子弟。”燕懷深笑著點了點頭,“你來找我,必然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怎么,你特意來找我敘舊?”

    韓璧沒有搭理他后半句話,自顧自說道:“燕大將軍,世家該是什么模樣?”

    燕懷深的左手臂忽然一動,只聽一陣鐵擊之聲,破風而來,用于束縛的手環(huán)上連著一根粗壯的鐵鏈,如今正甩著漂亮的波瀾,朝韓璧涌了過去。

    沉重的鏈環(huán)即將碰上韓璧的鼻尖。

    他眼也不眨,一動不動。

    下一刻,鐵鏈往后縮了回去,顯然是有人特意控制了力度,在真正傷到韓璧之前就已經(jīng)收手。

    燕懷深看著韓璧沉靜的臉色,笑道:“世家便是如此,即使禍在旦夕,仍舊風骨不減?!?/br>
    韓璧淡淡說道:“你白日做夢,自招禍患,還妄想什么世家風骨,不可笑嗎?”

    轉(zhuǎn)瞬之間,燕懷深的右手臂動了。

    這一次卻與上次大為不同,不過稍有聲響,一只手便遞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截住了鐵鏈。

    沈知秋把鐵鏈緊緊握在手里,皺眉道:“你想做什么?”

    他看得出來,這次燕懷深是真的想傷害韓璧,于是連忙出手制止。

    燕懷深自然認得這個墨奕的沈知秋,當日在太極殿,這人靠著一身精湛的劍術壞他大事,還有他背后的墨奕,從千里之外奔襲而至,毀他十年大計。

    雖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燕懷深卻難免覺得不值,誰會想得到一個以多疑著稱的皇帝,竟會如此地信任郭千鈞,甚至通過他在長秋宮和墨奕之間鋪一條相連的暗道,方便隨時增援。

    嘴上說著懷念韓皇后風姿,所以多年來禁守著長秋宮,不許任何人踏足,實際上卻是為了隱瞞這秘密的第五道門,留待千鈞一發(fā)的時刻,才驟然啟用,殺他個措手不及。

    燕懷深望著沈知秋冷冷說道:“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質(zhì)問我——”

    話只說到一半,韓璧就握著沈知秋的手腕,抬手就把那道鐵鏈扔了開去,繼而對著他泛紅的掌心揉了揉,低聲問道:“疼不疼?”

    燕懷深:“……”

    沈知秋笑道:“你沒事就好?!?/br>
    韓璧蹙了眉頭,旁若無人地教訓他道:“影踏劍是做什么用的?要你每次都用手掌去擋?”

    “我下次不會了?!?/br>
    “乖?!?/br>
    “……”燕懷深忍無可忍,他早就知道韓璧與沈知秋之間定有貓膩,卻沒想到這兩人不要臉至此,只得含著怒意說道:“韓璧,你腦子沒壞吧?你出身京城韓家,如今卻跟一個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

    沈知秋臉上笑容一滯,便想把手縮回袖中,韓璧卻沒讓他退避,反倒是把人拉近了些,與他十指緊扣。

    韓璧對著燕懷深不可置否地一笑:“你橫豎都快要問斬了,也沒機會到處跟人亂說,我有什么好避諱的?”

    燕懷深覺得自己在問斬之前就會被他氣死。

    “何況你說得對,世家子弟,風骨昭昭,不為世俗所屈,心中自有思量?!表n璧口吻輕淡,話里行間卻是離經(jīng)叛道,自在由心,“既然我喜歡他,有什么不敢承認?”

    沈知秋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卻不知應該說些什么才好,只得用力握緊了韓璧的手,不一會兒后,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第68章 舊恨

    燕懷深定睛望了他們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因他內(nèi)傷未愈,余勁沉郁于胸,笑聲漸漸成了咳嗽聲,整個人似是個破敗的風箱,凄慘地拉扯著。

    即便如此狼狽,他仍然像是聽見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話一般,抬首挺腰,笑著搖頭道:“這話你敢在韓丞相的面前說一遍嗎?”

    “遲早的事。”頓了頓,韓璧補充道,“順道告知你一聲,我父親如今不是什么丞相,而是陛下親封的承恩侯?!?/br>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好一個承恩侯?!毖鄳焉罾湫ζ蹋^而緩緩斂眉,目光閃過一絲輕蔑,“韓皇后若是在天有靈,聽說父親拜相封侯,不知會是什么表情?”

    韓皇后一事雖然無人敢在明面上談及,卻不代表私下不會揣度。不少人都認為,當初韓皇后忽然猝死于深宮之中,背后極有可能是出于南江帝的授意,免得重蹈覆轍,再造出一個如同宋家一般的外戚世家,垂簾亂政,動搖朝綱。

    如此一來,韓珣與皇家便算是結(jié)下了梁子,親生女兒慘死宮中,兒子則被貶南方,好好的一個世家大族,頃刻間氣數(shù)不繼,這口氣,誰能忍得下來?偏偏這位韓丞相仍舊一聲不吭,十年如一日地忠君愛國,兢兢業(yè)業(yè),不曾行差踏錯。

    這些年間,明面上敬佩的、私底下譏諷的,從沒少過,那句燕懷深曾在太極殿前脫口而出的“韓家愿意當皇室的狗”,并非空xue來風,而是早有傳聞。

    更有甚者,唾棄他卑躬屈膝,賣女求榮。

    “承恩侯忍辱負重,我望塵莫及?!闭f這話時,燕懷深語調(diào)怪異,隱約帶點不屑。

    韓璧反唇相譏:“我父親還是目光短淺了些,比不得燕大將軍待前朝忠心耿耿,不惜十年韜光養(yǎng)晦。”

    燕懷深嘆道:“十年韜光養(yǎng)晦,誰料棋差一著。”

    “既已認輸,又何必掙扎?”事已至此,韓璧懶得同他廢話,取了證紙和紅泥,盡數(shù)推了過去,道:“為了臨行時有酒,畫個押吧?!?/br>
    燕懷深粗略掃了一眼,便知這紙證言寫盡了案情經(jīng)過,從枯亭暗殺朝廷命官嫁禍墨奕與太子,再到假借沈知秋名義于鑄劍谷傳授煙雨平生,一切均與墨奕無關,若是他肯簽字畫押,便算是為沈知秋向天下人證了清白。

    他久久沒有動作。

    沈知秋與墨奕有救駕之功,又與韓璧關系匪淺,即便他畫了這個押,也不過是讓沈知秋無罪一事明面上更好看些,不至于招人話柄罷了,何須讓韓璧親至天牢來尋?除非,韓璧對他另有所求。

    想到這里,燕懷深似笑非笑地開了口,目光銳利似箭:“韓璧,我統(tǒng)率燕家軍雄踞西北,歷盡兩朝烽煙,如今雖是虎落平陽,黃泉路近,卻也輪不到你一個后輩來對我發(fā)號施令!”

    他聲如洪鐘,忽然震聲一問,頗為撼人。

    韓璧只是笑了笑,向著沈知秋明知故問:“你是西北人,聽說過燕家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