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半步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兩人進(jìn)了內(nèi)室，韓半步乖乖地遞上了一本手札，“這是岳先生早上送過來的，說是白宴藏在墻縫里的一本手記?！?/br>
    “岳隱還說了什么？”韓璧接過手札，一目十行地翻過，瞳仁漸鎖。

    韓半步：“岳先生說，在岐山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金庫，里頭的錢財卻早已不翼而飛，到底是流向了何處，他還需細(xì)查，只是查到的希望該是不大。”

    “這還用說，自然被陸折柳掏空了?！表n璧哂道。

    韓半步啐道：“這扶鸞教不成氣候，目光短淺，凡事只為斂財，真不知道是誰在背后扶持著它。”

    韓璧沒有說話，手上翻頁的動作不停，手札上的字跡凌亂，敘事更是松散，很像是一本白宴用作獨(dú)自回憶的札記，其中大部分都離不開一個人。

    方鶴姿。

    不會消褪的黑暗之中，有個小孩抱著膝蓋縮在房間的角落里，赤裸瘦弱的身軀上布滿傷痕，有人逆著光走了過來，輪廓都似是泛著柔和的金色。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給他披上了衣服。

    “阿雁。”他總是盡可能壓低聲音，不想讓人覺得怪異。

    “哦，我叫方鶴姿?！?/br>
    方鶴姿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而且，還愿意對他笑。

    就像做夢一樣，方鶴姿抱著他走了出去，整個庭院都是血rou模糊的景象，人間地獄不過如此，方鶴姿說：“你全家都死了，我殺的?！?/br>
    阿雁點(diǎn)頭道：“真好?！逼圬?fù)他的父親，視若無睹的母親，冷漠的兄弟姐妹，全都死了，他只是沉溺在這個人溫暖的懷抱中，一句也沒有問為何要?dú)⑺浪麄儭?/br>
    方鶴姿提議道：“你以后跟著我吧？”

    從那天起他有了新的名字，白宴。

    在此以后，白宴記錄了他跟著方鶴姿學(xué)習(xí)武功的生活，這是他有記憶以來唯一能吃飽穿暖的日子。

    不久之后，白宴寫道：“阿鶴告訴我，他要去一個叫燕城的地方，很久都不會回來，我真想快些長大，陪他一起去。”大概是方鶴姿已經(jīng)走了，白宴覺得自己的生活毫無價值，因此，此后一兩年的記錄都只有寥寥數(shù)句，直到方鶴姿再次歸來。

    “阿鶴就是方鶴姿，一直就是，枯亭里的其他人，都知道他就是方鶴姿?！?/br>
    “阿鶴睡著以后，在叫沈知秋的名字，我知道沈知秋是誰，幸好他已經(jīng)死了?！?/br>
    “父親騙了他，阿鶴很難過，他說以后要叫他陸折柳。”

    韓璧繼續(xù)翻看下去，白宴在“父親”的幫助下建立了扶鸞教，并寫道：“我長大了，能保護(hù)阿鶴，真好。”

    然后，白宴提到了他的妻子，“我知道朱蘅不喜歡我，這樣也好?！?/br>
    韓璧看到這里，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大概是在一個叫作枯亭的地方，陸折柳是被當(dāng)作“方鶴姿”培養(yǎng)長大的，可是他并不是真正的方鶴姿，所以白宴會說“父親騙了他”。

    枯亭是什么地方？到底是誰養(yǎng)大了他？又為何偏偏要讓他假借方鶴姿的身份？他們?yōu)楹我獨(dú)籽缫患遥?/br>
    一眾謎題未解，人如霧里看花，糾纏難清。

    韓璧合上了札記。

    韓半步趁機(jī)說道：“岳先生還問了我，朱蘅姑娘現(xiàn)在住在哪里？沒有您的吩咐，我不敢說。”

    韓璧沉吟道：“你去派人告訴他，過兩天我親自上墨奕，接他們?nèi)ヌ酵燹?。?/br>
    韓半步明知故問：“他們？”

    “沈知秋若不去，岳隱就也別去了。”韓璧笑道。

    韓半步連忙應(yīng)了，又問道：“要是蕭少陵跟著來呢？”

    韓璧頓了一頓，咬牙道：“蕭少陵若是來了，岳隱這輩子都別想去了?！?/br>
    岳先生簡直是時時刻刻活在凄風(fēng)苦雨之中啊。

    韓半步忍不住在內(nèi)心感嘆。

    第52章 原宥

    沈知秋和岳隱走在前頭，游茗則是在后頭不緊不慢地跟著，三人一同下了墨奕峰。

    剛出墨奕山門，就見韓半步興高采烈地?fù)]著馬鞭，喊道：“沈先生，這里！”

    韓璧站在車前，一身月白錦衣，風(fēng)姿特秀，格外顯眼，抬眼向著臺階上的沈知秋笑了笑，猶如海棠初綻，襯著難得的春光明媚，整個人亮得發(fā)光。

    沈知秋腳上步子一頓，竟然一腳踏空，看著就要摔下樓梯。

    見他如此史無前例地絆了腳，韓璧眼睛一亮，連忙上前，試圖要接住他，可惜沈知秋反應(yīng)極快，身子雖然往后一倒，足尖卻同時發(fā)力，硬生生地在空中調(diào)整了姿勢，只見一個轉(zhuǎn)身，就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涞搅说孛妗?/br>
    韓璧：“……”

    沈知秋笑道：“我沒事?！?/br>
    韓璧內(nèi)心失落，表面上卻看不出來，向他打趣道：“你就不能讓我救你一次？”

    沈知秋坦然道：“方才那個距離，你接不住的?！?/br>
    韓璧無言以對。

    沈知秋想了想，嚴(yán)肅地提議道：“不過，我現(xiàn)在可以再摔一次?！?/br>
    韓璧本想拒絕，可是仔細(xì)一想，竟然有點(diǎn)心動。

    岳隱在一旁看著，只覺得他們有病，輕咳了一聲，打斷道：“該出發(fā)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