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

    “心虛是好事?！表n璧贊許地笑道。

    石室里頭早已被重新布置過一回，雖是時(shí)間緊迫，卻也能見高床軟枕的雛形，桌上擺的盡是韓璧平日里用慣的器物，就連一旁的熏香都被換回韓璧習(xí)慣的香料，其心思細(xì)密可見一斑。若不是石室光線仍是熟悉的昏暗，沈知秋怕是會(huì)認(rèn)為自己走錯(cuò)了路。

    “還不睡嗎？”韓璧看了眼沈知秋，理所當(dāng)然地問道，“你寒毒未解，昨夜又是在宴廳里打的盹兒，今夜還是早些睡為好?！?/br>
    沈知秋只覺得更心虛了，搖頭道：“我不困?！?/br>
    我到底是在心虛什么呢？沈知秋百思不得其解。

    韓璧見他蹙眉，自覺應(yīng)要為他解惑，遂溫言問道：“你在想什么？”

    沈知秋被他倏然一問，腦子里一片漿糊，只好隨意挑了個(gè)心中疑點(diǎn)問道：“我在想……白宴臨死前對朱蘅說的那句話?！?/br>
    此事他們方才問過朱蘅。

    朱蘅沒有過多解釋，只是淡淡復(fù)述道：“解藥在第六顆檀木珠中?！?/br>
    “檀木珠是什么？”

    “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禮物吧，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了?！敝燹繃@道。

    沈知秋疑道：“那是什么解藥？玉露胭的？”

    韓璧思忖了片刻，道：“玉露胭之毒只要長時(shí)間不再服用，再有修為深厚之人輸送真氣幫著排解，久而久之就能戒除心癮，我想，那應(yīng)該是雪鷺丹的毒藥?！?/br>
    “雪鷺丹？”

    “朱蘅給你的那枚解藥，你就沒想過是怎樣來的么？”韓璧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語含笑意，“她想必也中過雪鷺丹的毒，白宴給過她解藥，她卻一直沒吃，留下來當(dāng)作交換的籌碼罷了?！?/br>
    “她沒吃解藥，夜里卻一點(diǎn)癥狀都沒表現(xiàn)出來?！鄙蛑锝又釂?。

    韓璧猜測道：“玉露胭性燥，雪鷺丹性寒，許是互相抵消了吧，總之，她如今的身體怕是破敗不堪，也不知道能活幾年?！?/br>
    沈知秋：“白宴為何最后又要給她一顆解藥呢？”

    韓璧：“也許朱蘅沒吃解藥的事，一開始就沒瞞過他，他早就知道朱蘅有朝一日定要勾結(jié)別人前去殺他，只不過佯裝不知罷了?！?/br>
    “竟是如此?！鄙蛑锏吐晣@道。

    韓璧沉吟道：“白宴把解藥留在他贈(zèng)予朱蘅的定情物中，根本就是在逼朱蘅尋死?！?/br>
    沈知秋：“此話何解？”

    “朱蘅這樣恨他，卻還把他送的檀木珠留在身邊，此后還要靠著白宴的解藥活命，要她如何接受？”

    白宴臨死之前，是要朱蘅在內(nèi)心承認(rèn)，她曾經(jīng)愛過他。

    他就像一場永遠(yuǎn)不會(huì)過去的噩夢，抑或是永遠(yuǎn)不會(huì)成真的美夢，懸宕在她的余生中，如果這也算是愛的一種方式，未免顯得過于自私，也過于沉重了。

    沈知秋：“或許，他是真的想要朱蘅活下來呢？”

    “你就是這點(diǎn)不好?！表n璧的目光落在他的眼底，再一路描摹而下，似是不愿再碰觸他澄澈的內(nèi)心，又似是一種無來由的躲避，“你喜歡一個(gè)人，就是想他哪里都好，不能讓他受一點(diǎn)傷，要是有更好的地方，你就送他去——你有沒有想過，其他人的想法跟你是不一樣的，他們?nèi)羰窍矚g一個(gè)人，就會(huì)想和他一同跌入深淵，互相拖累，這樣便再也不用分開。”

    沈知秋總是以己度人，卻不知道像他這樣的人，少之又少。

    “不是每個(gè)人都會(huì)和你一樣。”

    沈知秋沉默了許久，最后他輕聲道：“我知道的?！?/br>
    韓璧訝異地看著他。

    “我在意的人不是很多，也確實(shí)不是每一個(gè)都和我想得一模一樣，只是，就算只有一個(gè)人是真心待我，我都覺得不能辜負(fù)。”沈知秋眼中漸漸露出堅(jiān)定的神色，“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所以我遇到了師兄，遇到了師父，遇到了岳師弟，也……也遇到了你，所以，我覺得這也沒有什么不好，至少我遇到了你們。”

    如同一抹亮色，始終低頭向著暗壁，千喚不回，他經(jīng)歷浮塵野馬，跌跌撞撞，只為偶遇一點(diǎn)靈犀。

    韓璧低頭笑了。

    “我一直在想，若是我不能算無遺策，若是你也和青珧一樣，若是你在和白宴動(dòng)手時(shí)有個(gè)三長兩短，我該如何補(bǔ)救？”韓璧走近了他，抬起手來想碰他的臉，想了想又放下，他低聲道，“沈知秋，你會(huì)怪我做得不夠好嗎？”

    “韓璧……”

    “叫我阿宣?！?/br>
    “阿宣?！鄙蛑锲磷×撕粑?，“你和我想得一樣，這就夠了?！?/br>
    ——你喜歡一個(gè)人，就是想他哪里都好，不能讓他受一點(diǎn)傷，要是有更好的地方，你就送他去。

    所以，你和我想得一樣，這就夠了。

    如同心頭那道鎖被輕輕打開，有人驀然回首，才知道背后藏著柳暗花明。

    韓璧把面前的人擁進(jìn)懷里，手臂用力收緊：“我……”

    一聲巨響。

    “師弟你還好嗎！”

    蕭少陵踹開門闖入石室的時(shí)候，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沈知秋滿臉通紅地站在一旁，韓璧倒在床邊，似是被什么人一下子推開了似的，神色狼狽得很。

    “咦，師弟，你倒不像是中了寒毒的模樣，臉上好燙。”蕭少陵嘿嘿一笑，摸了摸沈知秋的臉頰，提議道：“若是睡不著，不如出去切磋兩回？”

    沈知秋悶悶道：“嗯?！?/br>
    蕭少陵拖著沈知秋就往外走，邊走邊教導(dǎo)他：“你方才是不是打了韓公子？你怎么能這樣呢，有這種好事也不叫師兄一起來?！?/br>
    沈知秋：“我沒有?！?/br>
    蕭少陵：“那他看起來為何這樣生氣？”

    沈知秋搖頭道：“我不知道，師兄，你別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