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離心(下)
陳鄴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番話,卻突然劇烈咳了起來,外邊的人大概受了吩咐不許進(jìn)來,于是堂堂天子也只好拿袖子遮掩。 華陽嘴上不饒人,忍著痛從牙縫里擠出來幾個字:“那你不如現(xiàn)在就去死一死吧!” 陳鄴抬起她精巧的下巴,強(qiáng)迫她與他額頭相抵,淡然地說:“別急,會有那天的?!?/br> 說著,從巨大的榻下抽出條金光燦燦的鎖鏈,鎖鏈末端是一只精心雕飾的項圈。陳鄴掐住華陽纖細(xì)的脖頸,兩手一扣,項圈便牢牢地系在了她頸間。 陳鄴起身,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臉蛋:“這下好了,看你還想再跑到哪兒去?!?/br> 華陽神情呆滯,似乎是被嚇到了。黃金鎖鏈的另一端系在殿內(nèi)巨柱上,如果皇兄不肯解開,她連邁出這大殿一步都做不到。 可真正讓她驚訝的,卻是皇兄袖口上一片醒目的鮮紅。 韓平萬萬沒想到還能再次醒過來,更沒有想到醒來時竟會身在一輛搖搖晃晃的車上,車子狹窄逼仄,四周放滿了一捆捆的柴草,氣味腥澀難聞。 韓平強(qiáng)撐著抬起頭來,不知是誰給他換了身粗布褐衣,拉開衣襟,身上的傷也都被包扎起來了。 無論是誰將他從水中救了上來,看起來暫時沒有惡意,只是公主……想到公主,他心頭急切,一下子沒撐住脖頸,頭“砰”的一聲跌回到車板上。 前頭的草簾被掀開了,韓平忙閉上眼屏住呼吸,雖然已經(jīng)沒有兵器,還是將藏在袖口里的手握成了拳。趕車的人回身鉆了進(jìn)來,調(diào)笑道:“就剩下半條命,別瞎折騰了。” 韓平睜眼,只見正上方縹云生動嬌嫩的一張臉,又驚了一次,他清了清嗓子,問道:“多謝小娘子救命之恩。請問現(xiàn)在是哪天,什么時辰?可有關(guān)于華陽長公主的消息嗎?” 縹云撇了撇嘴:“現(xiàn)在快到晌午了,如果你是指丹陽觀起火,已經(jīng)是前天夜里的事了。至于長公主嘛,什么樣的傳言都有,咱們青云班這些天一直在城外莊子上頭表演,也打聽不到什么確鑿的消息?!?/br> 竟然已經(jīng)過去一天一夜了,韓平恨不得立刻去找公主,掙扎著要起來,身子實在不濟(jì),被縹云輕輕一按,落回到車上。 “別胡鬧!”縹云雖然年少,蹙起眉來倒很有幾分氣勢,她兇巴巴地吼道:“好不容易才從閻王那里把你給搶回來的,你就算不惜命也得愛惜我的勞苦。這個樣子,走路都困難,想做事也得先養(yǎng)好身子再說!” 韓平知道她說的沒錯,事情已經(jīng)傳開,必不會輕易了結(jié)。他身受重傷可疑的樣貌,根本連建康城的城門都進(jìn)不去。只要公主還活著,皇帝也許會怒而凌辱公主,卻不至于要害公主性命,他確實應(yīng)當(dāng)先好好休養(yǎng)。 可休養(yǎng)好了就能救公主了嗎,韓平喪氣地想,怕還是有心無力。 “好……縹云娘子說得對?!表n平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只是不知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里,娘子又為何能救了我?” 縹云心道,終于想到這處了,一上來就公主公主個沒完,讓人心煩,展顏一笑道:“可不是巧嘛,昨兒個我在魯家莊子上唱完曲兒,正想回自己家去休息兩天,走在江邊卻碰到一個落水的人趴在那兒,我差點沒給嚇?biāo)?。走近一看,居然是你呀。不過你……怎么會被人傷成那樣呢,是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嗎?” 不等韓平回答,縹云又搶白道:“哦你別擔(dān)心,我既救了你就會幫你到底,不會把你的事到處說的。咱們現(xiàn)在去我在城外的一處茅屋,雖然破陋了些,但人煙稀少,你想住多久都可以?!?/br> “你……還給自己買了處茅屋?”韓平疑惑,這個年紀(jì)的歌女,已經(jīng)能給自己攢下產(chǎn)業(yè)了嗎? 常歡對錢財毫不在意,出手大方,縹云幾次幫他辦事,他干脆就把得到的賞賜分給了她一大半。縹云心思縝密,專門在城內(nèi)外買下幾處不惹眼的破舊宅子,預(yù)備著將來義父回來用。這次能救下韓平,也是因為常歡讓她在暗中躲著接應(yīng)。 常歡原本是想過偷偷將公主藏起來的吧,雖然他沒明說,但縹云心里暗暗認(rèn)定了這點。也不知道這公主到底哪里好,一個兩個都對她念念不忘。 不過這些想法,當(dāng)然不能給韓平知道,縹云笑笑:“我可不得給自己做打算嘛,難不成還當(dāng)一輩子歌女呀?說來,買這茅屋的錢里也有你給的一份,別客氣呀?!闭f完,又放下簾子回去駕車了。 這小娘子辦事爽利,有著和年齡不相稱的成熟穩(wěn)妥。韓平不禁為自己頭次見她時的錯認(rèn)感到驚訝,她實際上一點也不像那個女人,那女人看起來伶俐,其實一直是軟弱又怯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