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愣，程松咬牙道：“那還不快松手！”

    “萬不得已時我會這么做，”目光轉(zhuǎn)望腰間長劍，余燕至續(xù)道，“現(xiàn)在就放棄只能證明你是個懦夫，不配叫他多看一眼?！?/br>
    大雨如注，將深埋的恩、怨、情、仇昭昭然洗刷而出。

    甫一上岸，鄭沅便急忙回頭拉起了鄭渝：“兄長，你可有受傷？”

    “無礙，快走?！睋u了搖頭，鄭渝長出一口氣，先前驚險萬分，他們使盡渾身解數(shù)才得以逃脫。

    馬不停蹄繼續(xù)趕路，片刻后，鄭渝聽見弟弟的腳步聲漸漸變遠，不禁疑惑地回過了頭。視線里，鄭沅臉色蒼白，唇角微微一彎，朝他笑了笑：“兄長，你先行一步吧?！?/br>
    雙眼驀地大睜，走回鄭沅身前，視線越過他肩頭，鄭渝望向了來路，路面還有未被沖淡的血水。他往他腰側(cè)一摸，發(fā)現(xiàn)像少了什么似的凹陷了進去。

    天地空無一物，只余無窮無盡的冷雨。

    蘇無蔚怔然地看著眼前，裴幼屏一動未動站在那里，雨水模糊了他溫柔的面龐。

    所有黑衣人都停下了攻擊，安靜得猶如死物。

    沒有責備，蘇無蔚此刻惟有深深自責；沒有責問，裴幼屏的沉默就是給予他的答案。

    十三年朝夕相處，師徒情深，仿佛是一場夢。

    “挽棠年紀小，可你該比她懂事，不要讓老人家替你們cao心啊?！?/br>
    “師父老當益壯，風采勝過當年?！?/br>
    …… ……

    “還叫我?guī)煾福俊?/br>
    “爹?！?/br>
    …… ……

    蘇挽棠、圣天門、一顆嚴師慈父之心，蘇無蔚將所擁有的都給了裴幼屏。

    最可信任的徒弟，理想中的愛婿……

    “哈！”沉笑一聲，蘇無蔚垂下了眼。

    不久前，他還在懊悔對裴幼屏的懷疑，懊悔這段時間的冷漠，仍在憧憬著將來裴幼屏與蘇挽棠締結(jié)鴛盟時，自己亦可漸漸放手，將派中事務托付對方。

    而此刻，他想他終于不必懊悔，也不必再有憧憬了。

    躺倒地面的尸體中，一具“尸體”突然動了動站立起來，扯落黑巾露出秀美面龐，步伐緩慢地走向裴幼屏，停駐在了他身邊。

    “還等什么？”視線一掃四周，梅清淡淡一笑，“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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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松指尖凝氣劃向余燕至腰帶，隨腰帶斷裂，腰間長劍直墜而下，經(jīng)過程松手邊時被他撈進了掌心。握緊劍柄，甩脫劍鞘，劍尖直入崖壁三寸，程松借力一躥，在余燕至松手同時攀住了上方一塊凸起的巖石。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兩人繼續(xù)向上攀爬，一刻鐘后，雙腳終于穩(wěn)當當踩在了地面。

    程松臉色發(fā)白捏緊了打顫的手，試想若無余燕至堅持，此刻躺在崖底的也不知是個囫圇rou體或一灘血泥？明明先前還視死若生，此刻卻不禁有些后怕。

    其實，他很想問一問余燕至救自己的理由，卻又直覺得不到真心的答案。

    余燕至看似無害，但程松不會忘記擂臺上被他劃破胸膛的瞬間，就像一頭被關(guān)籠中的沉默的獸，不將籠子打開，便永遠無法得知它有多兇暴。

    程松一面思索，一面跟隨余燕至疾奔向前。

    又行盞茶功夫，眼前突然劍影縱橫，出現(xiàn)了一群黑衣人！

    大雨滂沱，雨聲擾得人不得安寧。

    此刻，丹霞峽谷西側(cè)的越澤河畔，正上演著另一場圍捕。

    面對十數(shù)黑衣人，鄭渝殊死搏斗，雨水沖刷傷口，在他腳下匯聚成蜿蜒溪流，流向了身躺不遠處的鄭沅。

    一把把劍刃吞噬咀嚼著他的血rou，可鄭渝不覺疼痛，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活著亦或死了，只不停舉劍，揮下，舉劍，揮下。當他一劍送出要刺向?qū)γ鏀橙藭r，動作突然頓了頓，劍自掌心滑落，“咚”的一聲激起連串水花。

    鄭渝低頭看了看，一把劍穿過了他的胸膛。

    眨了眨眼，他撲通栽倒在地，一側(cè)臉頰滿是污泥，他茫然地望著前方，鄭沅那樣安靜，在這樣冰冷的雨中。視線漸漸模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與他從未分離，自呱呱墜地的一刻就從未分離。

    咬緊牙關(guān)，他奮力朝前挪動，最后，他的指尖終于觸到了他蒼白的臉，他輕聲道：“弟弟……別怕，有兄長陪著你……”

    不舍、悲傷、無奈。

    黑衣人佇立雨下，漠然地看著眼前一切。

    一切即將落幕。

    蘇無蔚持劍直襲裴幼屏，裴幼屏站立原地不躲不閃。

    眉峰一蹙，梅清一掌擊出，將蘇無蔚再度送回戰(zhàn)圈，緊接便一耳光摑上了裴幼屏面頰：“為何不躲！”

    嘴角溢出血絲，裴幼屏依舊一動未動。

    對與錯、是與非、愛與恨……在幕天席地的雨中都變得模糊起來。

    蘇無蔚想殺的只有一個人，與私心無關(guān)，裴幼屏留不得！留下便是無窮禍患！然而他力已竭，雙手雙腳都漸感麻痹，被暗器射入的背部流淌出了黑色血水……隨后，黑衣人一把劍沒入了他的心口，抽走了他所剩無幾的氣力，他連退數(shù)步才艱難地穩(wěn)住身形。

    輕咳一聲，嘔出口鮮血，蘇無蔚又不由倒退半步，緩緩抬起眼簾，平靜地望向了裴幼屏的方向：“我此生最大憾事便是不能親手了結(jié)你?！?/br>
    裴幼屏忽而雙膝跪地：“師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