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修改版]_分節(jié)閱讀_2
“好笑嗎?”何英用空了的水瓢輕敲余燕至額頭。 余燕至的嘴角僵硬地彎著,他垂下眼皮,囁嚅道:“你好久沒去看過小松鼠了,它們現(xiàn)在變好看了……” 噼啪—— 水瓢落回了缸中。 何英揪住他衣襟將他拖出灶房,推倒地面。 “把衣裳曬干,”何英站在屋檐的陰影下,“想害我再被關(guān)進(jìn)廢廟嗎?” 余燕至急忙搖頭,爬起來走回他身邊,道:“我不和師父說,什么也不說,我揀了好些松果,我們一起去看小松鼠吧?” 何英偏著腦袋,微微揚(yáng)著下頷,他的眉眼都藏在黑暗里,余燕至只瞧得真切那抿起的薄唇。 “我不跟你一起去。” “何英……” 何英搖頭,搡了他一把,指尖點(diǎn)著他眉心,道:“我是師兄,你是師弟,你不許叫我何英?!?/br> 何英看向自己的目光依舊是隨意的,然而隨意中燃著把陰冷的火,那看不見的火焰炙烤著他。余燕至一日比一日明白,何英討厭自己,這種討厭持續(xù)到了一年后的今時。余燕至怕何英,可此外并無別的想法,他沒學(xué)會也去討厭何英,因?yàn)榭傆浀煤斡?dāng)初對他的好,記得何英帶他去看小松鼠;后來小松鼠們離了窩,只剩下堆無人問津的枯草爛枝。 #################################### 余燕至去往灶房幫啞巴嬸準(zhǔn)備早飯。啞巴嬸在灶火上熬粥,他便蹲在灶前添柴。 他家世頗優(yōu),爹是盛名揚(yáng)外的俠士,娘亦出身書香門第,他幼時雖也猶如眾星捧月,但爹娘并不嬌慣;爹的俠義正直,娘的知書達(dá)禮都潛移默化影響著他。余燕至善良溫順,是爹娘眼中乖巧聽話的兒子。 來到落伽山一年有余,余燕至學(xué)會了很多東西,他依舊善良溫順,乖巧聽話,所以師父、師姐、啞巴嬸都喜歡他。 啞巴嬸并非天生聾啞,她聽得見聲音,只是說話“烏拉烏拉”,因?yàn)闆]有舌頭。余燕至第一次見到她時被嚇壞了,那張臉布滿刀疤,像一張漁網(wǎng)。啞巴嬸連忙抬袖遮住了面龐,手里還拿著個饃饃想要塞給他。沒幾日余燕至就不再怕了,啞巴嬸沒有娘好看,可她跟娘一樣溫柔。 “嗚啊啊啊,嗚啊。”啞巴嬸打著手勢,朝屋外指了指,雙手合十枕在了耳畔。 余燕至點(diǎn)頭應(yīng)了聲,看著啞巴嬸滿面笑容地走了出去,他知道啞巴嬸這是要去叫師姐起床啦。 灶火上的粥熬出了滿屋香氣,余燕至咽下口水,從一摞碗中取來一個放在鍋邊。粥很燙,他不敢端著碗盛,所以舀的時候極小心,生怕灑出鍋浪費(fèi)了米。他一勺勺地舀,舀滿一碗就端上桌,前前后后總共五碗。這是張四方桌,四邊各一條長凳,余燕至將一個大碗和小碗并排放在了一起,是啞巴嬸跟師姐的;接著,眼瞅剩下的三個碗發(fā)了會兒愣,先是將兩個小碗擱在一處,不覺有些高興,最后又將小碗挪回了大碗旁邊。 先進(jìn)灶房的是師父,何英緊隨其后。不一會兒,啞巴嬸也抱著師姐坐了下來。師姐靠在啞巴嬸懷里還沒睡醒,啞巴嬸舀一勺飯吹上半天才喂給她。師姐吃半勺漏半勺,啞巴嬸不嫌煩,擦凈了她的下巴又“啊啊”小聲哄著。余燕至不會笑話師姐,因?yàn)閹熃惚人∥鍤q,拜入師門的時間卻比他早了三年。 余燕至的左手邊是師父,右手邊是抱著師姐的啞巴嬸,何英還要離他更遠(yuǎn)一些。 夾了一筷子菜,余燕至埋頭粥碗。 飯桌中央的碟里有五個煮雞蛋,啞巴嬸拿出兩個剝了皮,用勺子搗碎后拌進(jìn)了師姐的粥中。 何英也拿了個,他只吃外面的蛋白,然后捏著蛋黃送到了莊云卿碗里。 余燕至從碗口抬起眼皮,看師父將自己的蛋白給了何英。 早飯后,待其余人離桌,余燕至拿走了剩下的雞蛋。他將雞蛋藏進(jìn)袖子,幫啞巴嬸收拾好碗筷后便朝師父的住處行去。 他們住的地方?jīng)]有院墻,是依山搭建的幾座木屋。余燕至和何英的屋子地勢最低,莊云卿住得最高,中間夾著啞巴嬸和師姐;灶房就在啞巴嬸屋旁,從這里到師父的住處還要走上盞茶功夫。 何英三歲時便跟著莊云卿習(xí)武,余燕至卻也不比何英差,他上一位師父是爹親。莊云卿如今教他們的依舊是基本的步行步法,腿功和防守。兩年后,他與何英將隨莊云卿修習(xí)“云惜劍法”,在此之前他們摸不得劍。 何英身法靈活、反應(yīng)敏捷,奈何下盤不穩(wěn),雖攻勢凌厲卻攻得守不住;且常常自創(chuàng)路數(shù),一兩次或可避人耳目,出其不意,但時間一久弱點(diǎn)便暴露無疑。余燕至則與他恰恰相反,中規(guī)中矩,基礎(chǔ)十分扎實(shí),然而擅防守疏進(jìn)攻,難免陷入被動。莊云卿讓兩位徒弟對練腿功,若限十招之內(nèi),何英必為上風(fēng),二十招也無輸?shù)牡览?,三十招五五平分,四十招,何英定然落于下風(fēng)。 何英沒有真正輸過,莊云卿讓他們點(diǎn)到為止。 余燕至手腕綁著鐵砂袋已向上舉肘了半個時辰,他當(dāng)初隨父親學(xué)過些掌法,如今練劍才知對腕力更為苛求。 教導(dǎo)過后,莊云卿便回屋看書,誰知前腳離開,何英后腳就將鐵砂袋卸了下來。他在莊云卿面前表現(xiàn)得不能再好,其實(shí)骨子里不服管教,他不偷懶但沒有耐性,一件事做不長久即會生厭。他在樹身上壓完腿又去蹲馬步,一會練步法一會下腰,倒立不過一刻鐘又綁好鐵砂袋抬了兩下胳膊。 即便深秋季節(jié),完成師父交代時,余燕至也滿頭大汗,臉龐一片通紅;何英卻還是那又白又薄的面皮,清爽得像塊綢帕子。 彎腰水缸前,余燕至洗凈臉后直起了身,何英不知何時站在對面,正往衣襟潑水。瞥他一眼,余燕至低頭走遠(yuǎn)了些。除了最初那次,何英未再當(dāng)著師父的面給自己“好看”,何英怕師父?還是怕被關(guān)廢廟?余燕至覺得都不是。 何英此刻也看似出了身汗的模樣,他坐去石桌旁,胳膊搭在桌沿閉目休憩。突然,掌心一沉,手中不覺多了個光滑無比的事物。 打開眼簾,他瞅了瞅那物,接著斜睨余燕至,視線自下而上,薄薄的眼皮連出濃密睫毛,像把小扇子幾乎遮擋住了輕飄飄又涼颼颼的目光。 余燕至見他站了起來,全身立時有了反應(yīng):頭皮發(fā)麻,眼暈腿軟。 “我不要?!焙斡傞_手道。 余燕至連連點(diǎn)頭,拿了回來,雞蛋在兩只手中捂了捂不由恍然大悟,急忙剝?nèi)?,摳出蛋黃將蛋白遞向何英。他想討何英歡心,他也知道何英從不吃蛋黃。 何英抿著唇,唇角漸漸彎起弧度。何英幾乎不對他笑,何英笑的時候他就得遭殃。 在他遭殃前,莊云卿從屋中走了出來。 “師父!”何英這回是真地在笑,他像陣風(fēng)從余燕至身邊吹向了莊云卿。 余燕至趕忙將雞蛋塞進(jìn)嘴巴,他吃得匆忙,差點(diǎn)噎死自己。他抬袖抹了抹嘴,跟在了何英身后。 #################################### 秋去冬來,氣溫一日低過一日,而落伽山是個落不住雪的地方,冬季潮寒濕冷,常有陰雨綿綿。 啞巴嬸知道余燕至屋里冷,晚飯后便喊他留了下來。啞巴嬸不偏心,何英是她看著長大,只是何英從來與她不親,也不愿接受她的好意。 土坯砌成的爐灶旁擺著兩個小板凳,余燕至和師姐并排而坐。那四方的爐灶上蹲著壺水,銅壺邊圍了圈山藥蛋。 余燕至握著剪子,左手中是對折過的彩紙,他神情專注地剪了半晌,末了抖落下些碎片,將那彩紙展開,便是精巧可愛的一只小兔。這是娘教他的,娘的手很巧,會剪許多花草鳥獸。 余燕至將小兔子給了師姐。 師姐今年五歲,有個好聽的名字——秦月兒。 秦月兒生著櫻桃嘴兒,大眼睛,只是胖成了rou球,啞巴嬸抱得動她,余燕至背她走十來步就要?dú)獯跤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