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他眉宇間比平時(shí)看起來多了幾分淡淡的倦意，“坐?！彼f道。

    兩人坐下，桃子端上了剛剛煮好的茶。

    “我與六姑娘有話說，你先下去?！绷衷饰拈_口說道。

    桃子俯身后退了幾步，見林蓁蓁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說道：“是，老爺。”

    見桃子退了出去，林允文才沉聲說道：“蓁蓁，你之前可見過北襄王？”

    聽他如此直言不諱且語氣不善，似是興師問罪一般，林蓁蓁心中冷笑一聲，反問道：“父親為何如此問？”

    見她眉宇之間神色淡然，雙眸黑沉沉的猶如一汪深潭，波瀾不驚的模樣像極了記憶中的那個(gè)女子，林允文不僅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蓁蓁，皇上無故為你與北襄王賜婚，是福是禍猶未可知，你對為父必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才好?！绷衷饰陌崔嘧⌒闹胁粩喾v著的思緒，說道。

    林蓁蓁聞言反而不緊不慢的說道：“父親莫非以為在這件事上，女兒有什么隱瞞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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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林允文挑眉道：“沒有嗎？”

    “若女兒說沒有，父親可信？”林蓁蓁答道。

    兩人視線的半空中相交片刻, “你說沒有, 父親自然信你?！绷衷饰牡恼f道。

    “女兒與北襄王素未謀面，更加不知皇上為何會忽然下旨賜婚, 女兒想……父親在朝中為官，對于京城中的消息理應(yīng)更加靈通才是?！?/br>
    “今日父親既來了, 女兒便想問問父親，此事之中到底又什么緣故？”林蓁蓁問道。

    林允文聞言卻是一怔, 他次來本就是為了打探虛實(shí), 不曾想三言兩語之間, 眼前他這個(gè)最小，平日里最是沉默的女兒, 竟忽然之間反客為主？

    “傳聞，北襄王忽然病重, 藥石罔顧?；噬蠍鄣苄那? 聽取了欽天監(jiān)的呈上來的奏報(bào), 在所有官宦家未出閣的女子之中選擇八字契合之女子, 為北襄王沖喜。”

    林允文說到這里頓了頓，見林蓁蓁正凝神傾聽, 才接著說道：“應(yīng)是你的八字與北襄王最為契合，所以皇上才會下旨賜婚?！?/br>
    說完之后，他沉了沉眸子，說道：“此消息是否屬實(shí)還有待商榷，為父以為, 若你之前與北襄王有過一面之緣，機(jī)緣巧合得了北襄王的喜歡，便可安心出嫁了?！?/br>
    “若沒有，那便……”說道這兒，林允文神色凝重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林蓁蓁低下眸子，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開口說道：“父親，既然依欽天監(jiān)所言，女兒是為北襄王沖喜的最佳人選，那無論是對于女兒、亦或是林家來說，都是天降祥瑞?！?/br>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心甘情愿的去給北襄王沖喜？”林允文的語氣帶著些許的驚訝。

    在說出這番話之前，他以為林蓁蓁會驚詫，會傷心，會害怕，甚至?xí)蛟诘厣蠎┣笏胂朕k法。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得知了此事之后，林蓁蓁的臉上甚至連愁容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

    她甚至說這是天降祥瑞？

    “不然呢？如今圣旨已下，無論是父親還是女兒都無法抗旨，既如此……不如安安穩(wěn)穩(wěn)的嫁給北襄王?！?/br>
    “當(dāng)個(gè)沖喜的王妃，還有可能活下去，不是嗎？”

    林蓁蓁的這一番話，讓林允文無言以對。

    誠然，他趁夜而來的目的，除了想要問清楚林蓁蓁到底與北襄王是否曾見過之外，就是為了讓林蓁蓁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府中待嫁。

    畢竟，北襄王曾被皇上賜婚三次，十年之前那次，當(dāng)朝太子太傅顧大人的嫡女就是在閨閣之中懸梁而死。

    從此，如日中天的顧家竟一落千丈，至今都無出頭之日。

    第二次，閔安侯的嫡女嫁過去不過七日就成了個(gè)瘋子，而權(quán)傾一方的閔安侯也在不久之后病死在封地。

    可見，在皇權(quán)面前，再繁盛的家族，也可在瞬息之間傾覆坍塌。

    這次的婚事，雖有消息說是為了給北襄王沖喜才選中的林蓁蓁，可誰又能保證這其中沒有什么其他的緣故？

    更何況，他調(diào)任京城禮部侍郎，恐怕也與這件婚事有關(guān)，畢竟……北襄王是皇室中人，他的王妃必要出生名門望族。

    他只是一介知府，雖娶了陸家的女兒，可論根基之深厚，林家與京城那些貴胄名門可謂差之千里。

    皇上這樣做，無非就是想要給未來的北襄王妃一個(gè)還說得過去的家世，從中可見皇上對這門親事必十分是重視。

    也正是因?yàn)槿绱耍坏┻@樁婚事出了什么岔子，那他和林氏整個(gè)家族多面臨的，很有可能就是滅頂之災(zāi)。

    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被他忽略多年的這個(gè)女兒，竟會成為了家族存亡興盛與否的關(guān)鍵。

    而也正是他的這個(gè)看似柔弱無能的女兒，竟能將家族多面臨的形勢看得如此透徹，還能冷靜的在他面前剖析利弊。

    也許，當(dāng)真是他小看了這個(gè)女兒。

    “蓁蓁，你既能將此事看得如此通透，為父也再沒什么可囑咐你的了?！绷衷饰恼f道。

    林蓁蓁抬眸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茶壺將他面前的茶杯斟滿，“這是安神茶，父親喝了也好早些安置。”

    看著茶杯中琥鉑色的茶湯，聞到那一絲絲熟悉的紅棗香氣，林允文的眸子毫無預(yù)兆的黯淡了幾分。

    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之后，喃喃道：“這味道……”說道這里，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驟然頓住。

    “與我小娘做的一樣吧？”林蓁蓁端著茶杯，淡淡的開口問道。

    林允文一驚，他抬眸看向林蓁蓁，見她神態(tài)自若的喝著茶，面上淡淡的，似乎只是閑談家常。

    他沉了眉眼，放下茶杯開口說道：“夜深了，若無事就安置了吧?！闭f完，他起身欲走。

    臨邁步時(shí)，他頓住身子回眸對林蓁蓁說道：“這些日子若無事就呆在院子里盯著下人們收拾東西，十日之后啟程去京城。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林蓁蓁起身，盯著他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淡淡的說道：“父親慢走。”她的聲音很輕，瞬間就被夜風(fēng)吹得散了。

    隨著院門被負(fù)責(zé)門戶的婆子關(guān)上，寒雪才從側(cè)廊的陰影處走了出來，她冷冷的凝視著濃黑的墨色，淡聲說道：“他與從前一樣。”

    “你回來了？”林蓁蓁頭也不回的問道。

    寒雪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奴婢回來了。”

    林蓁蓁扯了扯唇角，林允文對莫小娘僅存的，不過就是剛剛那一碗安神茶所帶來的片刻失神。

    而對于她這個(gè)親生的女兒，更是只有試探與算計(jì)。

    “他來，只是為了探探我是心意罷了，若非皇上次賜婚，又事關(guān)家族的興衰，他的那雙眼睛里又如何能容得下我這個(gè)的女兒？”

    “不止是姑娘，他與多年之前并無二致，心中除了家族的興衰之外，再容不得其他?！焙┑恼f道。

    林蓁蓁聞言暗嘆一聲，這聲嘆息既是為了無辜枉死的那個(gè)林蓁蓁，同時(shí)也是為了在此蹉跎了一生的宋小娘。

    她沉默了片刻，回眸對寒雪說道：“林允文帶來的消息想必不會有錯(cuò)，小綜可曾得了有關(guān)于北襄王的消息？”

    寒雪搖頭道：“派人探聽過了，與林允文剛剛說的并無二致，北襄王自夏至開始就沒有再上朝，直到現(xiàn)在?！?/br>
    “而且，宮中的御醫(yī)在北襄王府進(jìn)進(jìn)出出也不是一兩天了，可惜王府形制森嚴(yán)，咱們的人入不得內(nèi)，所以并不能探到北襄王到底病情如何？”

    林蓁蓁輕輕頷首，“我倒是希望這位北襄王真的如傳言般一病不起?！?/br>
    寒雪聞言一怔，她猶疑著開口道：“姑娘的意思是……”

    林蓁蓁抿了抿下唇，蹙眉道：“算了，此時(shí)說這些還言之甚早，一切等到了京城再說吧?！?/br>
    “那濰州城中的人手，奴婢就做主讓他們分批喬裝去京城，剩下一部分精銳，隨姑娘一同離開?！?/br>
    “好，你去安排吧，小綜在林允文面前露臉太多，你讓他直接去京城，不必與我隨行?！绷州栎椟c(diǎn)了點(diǎn)，吩咐道。

    “奴婢明白?！焙┐鸬?。

    ……

    夜深人靜，陸大娘子獨(dú)自坐在寢室的紅木床榻上，她穿著寢衣，手中端著王mama送來的牛乳茶，愁眉不展。

    林允文早已去了宋小娘那里安置，她這寢室也是冷清慣了的，如今能讓她憂心的，只有一雙兒女的前程。

    王mama同樣面露憂色，之前籌謀好的那一勞永逸的法子恐怕是用不上了。

    畢竟如今林允文忽然奉旨升遷，而林蓁蓁又被皇上賜婚，若此時(shí)府中出了什么事兒，恐怕連累的就是整個(gè)林氏家族。

    這一點(diǎn)，陸大娘子心知肚明，并早已與她說過。

    可如今，她也著實(shí)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來，故此只能緘默不言。

    陸大娘子嘆了口氣，她將手中的牛乳茶放在小幾上，蹙眉說道：“這林蓁蓁的運(yùn)道為何如此之好？你說，朝中官宦家中適齡的女子那么多，欽天監(jiān)怎么就偏偏看上她了？”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蹊蹺??？”

    王mama蹙眉道：“大娘子多慮了，京城來的書信不會有錯(cuò)，欽天監(jiān)為北襄王選妃，看的是八字，選中林蓁蓁那個(gè)丫頭怕只是巧合而已?！?/br>
    “巧合？我早就看那小蹄子不是什么好惹的，想不到她竟會有這般好的運(yùn)道，不止要在我寧兒之前成親，還得了御賜的旨意！”

    “這下好了，我嫡出的女兒嫁了個(gè)侯府的庶子，那庶出的賤蹄子卻成了正兒八經(jīng)的王妃，你說這可有天理？”

    陸大娘子瞇著眼睛，越說也是氣惱。

    王mama上前兩步，從小幾上端起牛乳茶，低聲道：“大娘子莫惱，為了那賤蹄子傷了自個(gè)兒的身子可不好?！?/br>
    “若不是這接二連三的事情，林婉琰那小賤蹄子也不能囂張到現(xiàn)在，如今我還要眼睜睜的看著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給小侯爺，你說……我怎么咽的下這口氣！”

    王mama沉了沉眸子，冷笑道：“大娘子，那小侯爺?shù)纳碜幽镒邮侵赖模遣脩玫哪幽抢锇镜眠^正值盛年的長平侯呢？”

    “娘子放寬心，最后這長平侯的爵位還是會落在薛家二公子的身上，到時(shí)候咱們二姑娘就是誥命夫人，絕不會有岔?！?/br>
    陸大娘子思忖了片刻，不無憂心的小聲說道：“我只怕林婉琰那賤蹄子一旦嫁入了侯府，便會對寧兒不利。

    說完，她憂色更甚，“端午節(jié)那件事，我總覺得她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原本想讓她嫁入侯府之前就因病暴斃，這樣也算是一了百了，不留禍患?！?/br>
    “可如今，怕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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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王mama聞言，冷森森的扯了扯唇角, “大娘子, 就算林婉琰察覺到了端午的事情是咱們在背后動(dòng)的手，她也不敢輕舉妄動(dòng)?！?/br>
    “一來, 此事做得極為妥帖，沒有留下一絲證據(jù)。”

    “二來, 這事兒本就讓她失了名節(jié)，如今一朝嫁入侯府, 她若敢提起, 豈不是自尋死路嗎？”

    “她若心存怨恨想要對二姑娘下手, 那便正中咱們的下懷，到時(shí)候捉賊拿臟, 老奴倒要若是人證物證俱在，她就算是舌燦爛花, 可還能翻了天去？”

    陸大娘子一怔, 反問道：“你的意思是, 要用到那個(g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