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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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貼著皮膚,汗膩得讓人難受,譚振學巴不得換身衣服,但怕太遲了,遲疑道,“不如待會回來再說吧。” “成,那你等我,我換了衣服咱就走?!?/br> 譚振學:“......” 他們要去鎮(zhèn)上賣柴,書房就剩下譚生隱獨自溫習功課,往日四人同進同出,猛地就他一個人,極其不習慣,心不在焉翻了會書,實在靜不下心來,“辰清叔,我能跟著去不?” 他聽到譚振業(yè)說的了,想不到賣柴還有這么多門道,不禁想去開開眼界。 譚盛禮坐在書桌前,正給默的書做批注,聞言,抬頭望向窗外,譚振學站在陰涼處搖扇子,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滾而落,臉上焦灼不已,不住地催譚振業(yè)快點,他沉吟,“你既想去就去吧,但功課不能落下?!?/br> “是?!?/br> 譚家有田地,家境殷實,看譚振業(yè)他們拉柴去鎮(zhèn)上賣,村里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回想這段時間譚家的做派,和以前差太多了,譚家人心氣高,誰家有紅白喜事甚少露面的,上個月村里死人,譚家老老少少都去了,不僅如此,譚老爺子隨和許多,甭管老弱婦孺,說話客客氣氣的,沒有半點架子。 有人情味了不是一星半點。 人們不禁猜測譚家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不好問譚振學和譚振業(yè),便拐彎抹角地套譚生隱的話。 譚生隱從小在村里長大,哪不知眾人的心思,只說柴太多燒不完,堆在院子里也是招蚊蟲,不若賣了省事。 人們哪兒信這個,譚家不缺錢,好端端的怎么會去山里砍柴賣,別以為大家伙不知道,這兩個月來,譚家?guī)孜簧贍斕焯煸谏嚼锟巢衲兀B(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身子嬌貴,干活嚷嚷聲比唱戲的聲音都大,半個山頭都聽到了。 “生隱,你不老實了,嬸子問你也不說實話了。”圍著牛車追問的多是村里婦人,她們平日沒什么愛好,最愛東家長西家短的。 譚生隱有些尷尬,閑談莫論人非,譚家的事他如何好多說,倒是譚振業(yè)不咸不淡道,“嬸子,你既知生隱哥不老實,還問他作甚,直接問我不更好?” 他端著臉,看不出喜怒,老婦臉色悻悻,譚家祖上是做官的,哪怕到這輩已經不是了,但骨子里仍然存著敬畏,說話小心翼翼的,“振業(yè)少爺,我與生隱開玩笑呢。” 譚振業(yè)目不斜視,直直望著前方,趕車的動作頗為熟練,就在牛車越過人群時,突然有道聲音傳來,“你們家是不是沒錢了?” 問話的是個年輕婦人,譚振業(yè)側目,視線掃過婦人略微得意的嘴臉,冷漠道,“與你何干?”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譚家縱使再差,也比劉家強。 隨著牛車漸行漸遠,議論愈發(fā)激烈,最后,還是村里的老童生出面制止了人們毫無根據的猜測,譚家是書香世家,縱使沒落了,教出來的孩子也比劉明章強。 讀書人有自己評判是非的標準。 村里的事譚盛禮并不知,天氣干燥,他停筆喝了兩口茶,繼續(xù)埋頭做批注,讀書意在明理,譚振興書讀了不少,能深刻領會其含義的不多,能學以致用的更少,讀書不能釋其意明其理,那便是白讀了,他之所以給文章做批注,既是希望他們讀這些文章時參照批注領悟其含義,再就是為人師表當言傳身教,希望他們學有所得時也像他這般養(yǎng)成批注的習慣。 到后代再讀書時便輕松容易得多。 抱著這個想法,他批注得極為詳盡,且越寫越投入,家里來人也全然不知,還是譚佩玉站在桌邊喊,他才回過神,“何事?” “村里的鐵生叔來了,說找父親有事商量?!弊T佩玉小聲說,“還拎著禮,想來是有什么事麻煩父親?!?/br> 譚盛禮聽人說起過趙家的情況,趙鐵生共有四兄弟,父親是個秀才,他十幾歲就過了府試,只待考過院試就能成為秀才,老秀才死后,兄弟們也支持他繼續(xù)考,不知為何,總是差點運氣,次次都落榜,幾年后,兄弟們看他科舉無望就和他分了家,不再供他考科舉。 他不死心,偏要考。 今年快五十了,也還是個童生。 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童生。 “他在哪兒?” “在門口,我請他進堂屋坐,他說什么都不肯。”譚佩玉也無奈,老人的性格固執(zhí),說是怕鞋子弄臟她家院子,死活要在外邊等,她也沒辦法。 譚盛禮沒見過趙鐵生,他以為會是個精神矍鑠,氣質溫潤,衣著質樸的老書生,但看到門口那個駝著背,面容枯槁的老人時,他愕然。 趙鐵生遠比想象的要老很多。 “譚老爺。”見到他,趙鐵生露出局促來,手緊緊攥著籃子,飽經風霜的臉難掩忐忑和不安,“我,我看到譚少爺他們趕牛車去鎮(zhèn)上了,我......” 譚盛禮邀請他進屋坐,趙鐵生急忙搖頭,“不用,不用,我...” 他顯得很緊張,這種緊張,譚盛禮在很多人身上看到過,但趙鐵生的緊張遠比其他人更甚。 “趙兄,外邊曬,還是進屋坐著說吧?!?/br> 這聲趙兄,讓趙鐵生抬起頭來,皺紋縱橫的眼角浸出些許濕潤,“我,我就是想讓你幫我看看文章?!彼乔H技窮了,從十幾歲到五十歲,除去給父母守孝的幾年,心思通通用在了學習上,年輕時大家伙都說他年少有為,樂得巴結奉承他,待過了四十,所有人就轉了風向,看他的眼神透出不屑來。 連幾個兄弟都勸他放棄科舉,踏踏實實種地。 他不甘心啊。 有些事情,只要放棄就永遠夠不到了。 “譚老爺...”趙鐵生張了張嘴,緊張得說不出來。 譚盛禮嘆氣,“不管什么事,進屋坐會吧。” 院子里有幾只小雞在啄食,大丫頭蹲著身看得稀奇,太陽照在她鵝黃色的紗裙上,譚盛禮喊她,“大丫頭,去陰涼的地方玩,小心中暑了?!?/br> 大丫頭仰頭,看到他,眼睛驟時明亮有光,“祖父,不讀書了嗎?” 大丫頭黏人,最愛跟譚盛禮出門,奈何譚盛禮從早到晚守著譚振興他們,少有閑暇,這會看譚盛禮有空,便牽著譚盛禮要去外邊玩,譚盛禮揉揉她腦袋,柔聲解釋,“家里來客人了,待會祖父帶你去外邊好不好?” 大丫頭撅嘴,看了看趙鐵生,又看譚盛禮,乖巧地點頭,“好?!?/br> “這是趙爺爺。”譚盛禮給大丫頭介紹趙鐵生。 大丫頭聲音清脆地喊,“趙爺爺?!?/br> 趙鐵生拘謹?shù)貞寺?,手探向籃子里的點心,譚盛禮拉住他,“進屋說話吧。”趙家家境他有所耳聞,這般太破費了,他讓大丫頭自己玩,領著趙鐵生進了堂屋。 進屋后,趙鐵生顯得愈發(fā)局促,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譚盛禮給他倒茶,茶葉是自己去山里采的,茶味更重,譚盛禮就愛喝這種后味苦的茶,醒腦。 茶香四溢,帶著浮躁的心跟著平靜下來,趙鐵生垂眸,如實道,“我知道生隱那孩子這邊溫習功課就經常留意他了,時不時的會找機會考他,感覺他功課突飛猛進,便是那手字都工整有力得多,想來都是譚老爺?shù)墓?,我自十幾歲就過了府試,旁人都說我年少有為,前途無量,結果卡在院試這道關卡幾十年。” 回想過往種種,趙鐵生百感交集,“人生還有多少個幾十年啊,我也是沒法了,還望譚老爺幫幫我。” 見他面露哀戚,神色悲痛,譚盛禮不禁想到自己孫子了,天資聰穎,十幾歲就是舉人了,照理說考個進士不成問題,誰知心性不堅定,整日與那些沽名釣譽的友人來往,沒幾年就墮落了,待他醒悟時,已是將死之人了。 趙鐵生的持之以恒是許多人所沒有的,這份心性,值得人尊重,他道,“待我看過再說吧?!?/br> 趙鐵生小心翼翼地抽出籃子里底部的紙,幾十年來,他做的文章不少,他是想全搬過來的,又怕耽誤譚盛禮時間,便只拿了些他認為好的文章和詩來。 有些紙張的字跡已經模糊了,紙張甚至朽了,趙鐵生不好意思的解釋,“屋子漏雨,有些遭了殃?!?/br> “不礙事,能看就行?!?/br> ☆、第16章 016 文章不少,譚盛禮沒有挨著看,院試不考策論,他將與策論有關的文章先擱到旁邊,著重翻看與院試有關的墨義,雜文和詩文。 詩文是院試最難的,他先翻趙鐵生做的詩,剛開始速度很慢,連翻幾張后,動作快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趙鐵生屏住了呼吸,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搭在膝蓋上的手攥緊了洗得泛白的衣服,目光深邃而幽暗。 翻完詩文,譚盛禮抽出兩首詩,“趙兄的詩頗有東晉陶潛之風,清新恬淡,樸素寧靜,但字句不夠精煉,讀起來略微冗雜?!闭f著,他嘆氣,“倒不是說趙兄的詩不出彩,只是院試考卷眾多,閱卷官們要在短時間里挑出最好的詩,自然側重詞句精簡又富有韻味的詩?!?/br> 院試閱卷共有四輪,最先篩選四門皆作答的考卷,四位閱卷官每人負責不同類的考卷,將不同類作答優(yōu)秀的考卷篩選出來,然后傳遞檢閱,四門作答全部優(yōu)秀的會直接通過成為秀才,也有四門考試三門優(yōu)秀的,這時候就看滿榜沒,如果還有名額,閱卷官們會商量討論適當?shù)姆艑挆l件,從次等中擇優(yōu),趙鐵生如果其他三門答得好,應該還是有機會的。 他如實點評。 趙鐵生面色激動,雙手顫抖道,“不瞞你說,前些年我偶然遇到我們府的學政大人,厚著臉請他看過我的詩,他的說法與譚和爺差不多。”那年他院試落榜,心情煩悶,便從郡城走著回家,途徑府城城外,遇到學政大人北上便厚著臉皮遞上了自己寫的詩,學政大人沒有見自己,是差小廝傳的話,“樸實無華,別有意韻,但太過拖沓?!?/br> 這些年他嘗試過精簡詞句,但效果甚微。 想不到譚盛禮幾眼就看出了關鍵,他眼睛亮了亮,像看到了最后的曙光。 譚盛禮以這兩首為例,調整順序,刪了些詞,改了幾個字,趙鐵生再看,詩的神韻沒變,但意境更為清新自然,趙鐵生反復讀了好幾遍,越讀越歡喜,如獲至寶似的,“譚老爺,這,這還算我的詩嗎?” “為何不算?”他并沒有做大的改動,意思意境都是趙鐵生自己的。 趙鐵生愛不釋手,“譚老爺,我...真的...謝謝你。” 譚盛禮嗯了聲,又去看其他,墨義類的文章少數(shù)有誤,譚盛禮與他提了提,最后是雜文,雜文主考寫訴狀,有行文規(guī)范,他掃了眼就知道趙鐵生癥結所在,與作詩差不多,用詞綿延拖沓,不夠縝密,雜文他只看了兩張,剩下的沒看。 但趙鐵生確實明白了,自己屢考不過的關鍵不在詩,而在雜文?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雜文無非是訴狀,他曾閱覽過他父親寫的雜文,差別并不大,后來他還借閱過其他秀才寫的訴狀,在雜文這門,他自認是有些信心的。 “趙兄?!奔仁钦埶次恼拢T盛禮就不會惺惺作態(tài)故意奉承,直言道,“文章用詞不夠縝密,敘事拖沓,許多地方都不夠嚴謹.....”雜文與訴狀差不多,既是訴狀,就要理清楚事情的時間地點起因經過,最忌諱的是越矩,斷案的是縣衙老爺,孰是孰非縣衙會去查,而趙鐵生寫的文章里,隱晦的暗示要怎么斷案...這是大忌。 秀才寫訴狀不禁止摻雜私人感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絕不能多出感情外的暗示。 趙鐵生面色如灰,“趙老爺...我...我...”他想說點什么,但又不知從何說起,他明明仿照其他秀才的格式寫的,為何會這樣。 看他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雙眼暗淡無光,譚盛禮道,“我不知道令父的文章如何,雜文這門,趙兄如果沒有把握,可以再寫幾篇文章我瞧瞧,萬萬記住,斷案的是衙門,衙門老爺自有方法查清楚始末,怎么定罪,與我們無關?!?/br> 趙鐵生抿了抿唇,喉嚨干澀得厲害,譚盛禮把茶遞過去,“雜文說難不難,趙兄好生努力,下次還來得及。” 說實話,譚盛禮也沒想到趙鐵生的失敗在雜文,這些年如果有人肯指點他幾句,或許早就過了,只能說造化弄人,追根究底,還是安樂鎮(zhèn)的讀書人太少了,且固步自封,不愿與人多交流,他又鼓勵了趙鐵生幾句。 慢慢的,趙鐵生平靜下來,抿了小口茶,感慨道,“我十幾歲成名,那會年輕氣盛,便有些恃才傲物看不起人,愛以詩會友,倒不怎么討論其他,待后來幾次都不中,又自覺丟臉,整日讀書哪兒都不想去,不怕譚老爺笑話,我自讀書起,臉皮就厚過兩次。” 一次是求學政大人指點自己的詩,一次便是今天。 “趙兄莫妄自菲薄,贈人玫瑰手留余香,亦是我的榮幸。”譚盛禮謙虛道。 有如此學識卻謙遜有禮,趙鐵生自慚形穢,不禁納悶他為什么不考科舉,以譚盛禮的學識,科舉輕而易舉,難道不想入仕只想做個鄉(xiāng)間隱士? 這般想著,不禁愈發(fā)敬畏此人。 短暫的沉默里,門口探進半邊身體,大丫頭軟糯糯的道,“祖父,聊完了嗎?” 約莫沒聽到他們的聲音,大丫頭以為聊完了,指著日頭,“越來越曬了,大姑說再不出門就晚了。” 趙鐵生放下茶盞,忙起身告辭,“叨擾譚老爺多時,真是過意不去?!彼贸龌@子里的點心,“這是一點心意......” “趙兄太見外了,同村鄰居用不著客氣,況且我不曾做過什么,點心你拿回去?!弊T盛禮道。 因著趙鐵生考科舉,趙家家徒四壁,兩個兒子老大不小了也沒說親,他妻子整日與他爭吵,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譚盛禮如何好收他的禮,看趙鐵生把點心放下,譚盛禮拉住他的手,“有朋自遠方不亦說乎,趙兄這般我真的要生氣了?!?/br> 趙鐵生愣住,譚盛禮將點心放回籃子,說道,“朋友間犯不著講那些虛禮,趙兄日后如有困惑,盡管來就是了,若次次都攜禮進門,我怎好意思啊?!?/br> “我還能再來找譚老爺解惑嗎?” 譚盛禮點頭,“隨時歡迎。” 趙鐵生眼角濕潤的頷首,在譚盛禮的堅持下,趙鐵生將點心裝了回去,心下萬分過意不去,走出譚家,整個人豁然開朗,和有學識的人聊天,心境平和,受益匪淺,非言語所能形容,走到山腳,他轉身回眸仰望,譚家院子靜靜的屹立在半山腰,后山樹木掩映,如深山古寺,底蘊磅礴,神秘大氣。 譚家門口,譚盛禮牽著大丫頭往山里去,大丫頭喜歡進山無非喜歡花花草草,尤其上次他說過哪些能做入口,哪些能做藥材后,大丫頭更為感興趣,沒事就央著他去山里。 綿州地勢得天獨厚,除了花草,還有許多豐富的藥材,譚盛禮邊走邊給大丫頭介紹,待聽到他說吃了好,大丫頭便不由分說的扯進籃子里裝著,藥用價值高的更是連根拔起,喜滋滋的模樣讓譚盛禮忍俊不禁,因著這樣,他也動手挖了不少,看病抓藥貴,家里備點藥材總是好的。 祖孫兩在山里晃悠,時間很快就到了晌午,下山時,籃子里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藥材,大丫頭兩手滿是泥,衣服也臟了,發(fā)髻歪歪扭扭的,她問譚盛禮,“祖父,我們明天還進山嗎?” 譚盛禮好笑,“不好說?!狈彩乱钥h試為重,他要守著譚振興他們背書,大丫頭跟著進山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