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鳳鳴躺在那里，也不說話，聽著周似錦捧著他的腳自言自語，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外面好像下雪了?！?/br>
    周似錦樂滋滋道：“那正好，我今晚不回去了，和你一起睡?！?/br>
    又道：“我好久沒和你一起睡了。”

    許鳳鳴一口拒絕：“不要，我愛自己睡?！?/br>
    周似錦睡熟后老愛擠人，好幾次半夜把他擠到床下去，絕對不能讓周似錦和他一起睡。

    第十八章 雪夜（3）

    周似錦擺出暢談一番的架勢來，預(yù)備說服許鳳鳴：“你不是怕冷么？我身上熱乎乎的，和你擠著睡，你就不冷了。”

    許鳳鳴直截了當(dāng)：“不要。”

    周似錦見許鳳鳴非要自己睡，當(dāng)下爬起來道：“你不是自己睡覺怕黑——”

    這時(shí)候外面?zhèn)鱽砜祴邒叩穆曇簦骸肮媚?，周老爺來接周大姑娘了！?/br>
    “我爹來接我了？”周似錦馬上道，“我這就回去！”

    她擔(dān)心周胤在外面等久了受凍，起身后和許鳳鳴說道：“姑娘，我要走了，不要忘了一起去泡溫泉池子學(xué)游泳的事?！?/br>
    許鳳鳴原本被她纏得快要煩死了，這會兒見她毫不留戀就要離開，心里卻又有些空空的，也跟著起身。

    康嬤嬤拿過周似錦的斗篷，服侍周似錦穿上。

    周似錦扭頭和許鳳鳴說道：“姑娘，我三妹上次見你，驚為天人，想要和你結(jié)交一番，等你去我家，我介紹你和她認(rèn)識，好不好？”

    許鳳鳴看著康嬤嬤為周似錦綁斗篷的系帶，口中道：“我才不和小妮子玩。”

    周似錦“撲哧”一聲笑了：“知道了，大妮子?！?/br>
    許鳳鳴伸出右手，托起周似錦斗篷后的兜帽，抬手合在了周似錦頭上，然后送她出門。

    庭院里雪玉屑般密密下著，青磚地面上已經(jīng)落了薄薄一層雪。

    康嬤嬤打著傘候在廊下，另有兩個(gè)青衣丫鬟打著燈籠陪著素心。

    這時(shí)又有一個(gè)青衣小廝捧著一個(gè)錦緞包裹急急趕來，恭謹(jǐn)?shù)毓硇卸Y道：“主子，東西準(zhǔn)備好了?！?/br>
    許鳳鳴把包裹遞給了周似錦：“你那幅《竹雀圖》我慢慢做，里面有一幅趙佶的《枇杷山鳥圖》，你拿去給你爹做壽禮。”

    周似錦從不和許鳳鳴客氣，想著是許鳳鳴做舊的假古董，便答應(yīng)了一聲，接過包裹拿在手里。

    她該走了，可是卻又有些戀戀不舍，立在門外看著門內(nèi)的許鳳鳴。

    許鳳鳴雙臂環(huán)在胸前，高高的長馬尾垂到了腰間，如云霧披散開來，有幾綹滑到了身前。

    昏黃的燈籠光照在他的臉上，眉梢眼角帶著雪色和寒意，可是眼底卻有一抹溫柔。

    這樣的許鳳鳴不知為何令周似錦心一顫，她忙叮囑許鳳鳴道：“外面冷，你身子弱，別出來送了，快回去吧！”

    許鳳鳴抿了抿嘴唇，道：“我本來就沒打算要送你?！?/br>
    周似錦見許鳳鳴又嘴硬，不由笑了，屈膝褔了福，轉(zhuǎn)身在康嬤嬤、素心和兩個(gè)打燈籠的丫鬟的簇?fù)硐逻M(jìn)入漫天雪幕中。

    下了臺階，走到庭院里，周似錦忍不住又回頭，卻見昏黃燈籠光暈朦朧，許鳳鳴依舊立在那里，瑞鳳眼似有星光閃爍，烏發(fā)白衣，似一朵孤獨(dú)的高山雪蓮，高高在上，不可攀折......

    她不敢再看，怕自己舍不得，低頭急急去了。

    許鳳鳴立在明間門內(nèi)，目送周似錦的身影消失在雪中。

    庭院的青磚地上原本籠著一層薄雪，上面留下了一串雜亂的腳印。

    漸漸地，雪花飛舞，很快就把腳印遮住了。

    身著青衣的李越悄無聲息出現(xiàn)：“殿下，今夜回東宮么？”

    許鳳鳴清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回?！?/br>
    周似錦不在身邊，他又變回了那個(gè)清冷自持，冷漠疏離的皇太子殿下。

    回到房里，許鳳鳴開口吩咐李越：“你去打聽一下東宮選妃到底是怎么回事?！?/br>
    李越答了聲“是”，自去安排。

    周似錦坐在馬車上，聽著外面的馬蹄聲和馬車行駛的轆轆聲，一顆心終于靜了下來，這才想起許鳳鳴根本沒回答她是不是為了東宮選妃進(jìn)京這個(gè)問題。

    她不由倚在車壁上笑了。

    許鳳鳴太聰明了，若是她不想回答哪個(gè)問題，誰也別想問出答案來，無論怎么追問，總是能被許鳳鳴給繞到十萬八千里外去。

    周胤把周似錦送到了蘭庭門口，看著她跳下了馬車，忙又叮囑道：“你母親不讓你們請安，明日不用起早，多睡一會兒，睡起來再讓孫mama替你去廚房拿飯。”

    周似錦答應(yīng)了一聲，擺了擺手道：“爹爹，你也趕緊回去歇息吧！”

    周胤待蘭庭大門關(guān)上，這才帶著人回惠暢堂去了。

    第二天周似錦醒來，這才打開了許鳳鳴昨夜給她的錦匣，發(fā)現(xiàn)里面果真是趙佶的《枇杷山鳥圖》。

    她看了又看，研究了又研究，總覺得這幅畫不像是臨摹做舊的假古董，最后只得歸結(jié)為許鳳鳴造假做舊的技術(shù)已經(jīng)出神入化了。

    雪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兩天就停了，可到了正月二十上午，朔風(fēng)一起，雪花便又開始飛舞。

    這日輪到周胤給皇太子講學(xué)。

    作為周胤學(xué)生的皇太子殿下乖巧懂事，善解人意，起初還不是很愛說話，可是和周胤熟悉之后，他便變得活潑起來。

    待周胤一節(jié)書講完，林岐吩咐小太監(jiān)李越送入各樣細(xì)巧果品，小金壺內(nèi)盛滿溫?zé)崦谰?，親自斟了一盞，奉給了周胤：“先生請！”

    周胤接過金盞一飲而盡。

    文華殿長窗上嵌的是水晶，能夠看到外面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

    文華殿內(nèi)生有地龍，碧瓷花插上瑞草白梅散發(fā)著幽香，一邊紫檀架子上擺著一個(gè)白玉盆，里面養(yǎng)著正盛開的重瓣水仙。

    酒香、梅香和水仙花的香氣氤氳在一起，再加上師生暢談，當(dāng)真是和樂無比。

    林岐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引到了說親這件事上。

    他的這六個(gè)陪讀都是精挑細(xì)選出來的，各個(gè)都是人精，收到林岐的暗示，便開始暢談起來。

    周胤樂呵呵聽了幾句，就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在座的陪讀中有一位秦羽，今年十五歲，是工部侍郎秦漣的次子，劍眉星目，身材高挑，性格開朗，尚未說親。

    更妙的是，這位秦羽生母早逝，繼母一直無所出，而且繼母篤信佛教，一個(gè)月有二十日是住在城東地藏庵里做居士的。

    將來秦羽娶了親，上面繼母不理事，中間有長兄長嫂頂門立戶，秦羽的妻子一定省心得很。

    林岐怕周胤看出端倪來，點(diǎn)到為止，又開始和眾人探討晉州有可能挖出煤礦的地方，還吩咐李越取了晉州的輿圖過來，平鋪在書案上，大家一起探討。

    周胤雖然主講王安石的《易解》，卻也支持皇太子殿下對實(shí)務(wù)的興趣，因此也加入進(jìn)去，和七個(gè)學(xué)生一起研究。

    晚上回到家，周胤洗漱罷出來，特地問周夫人：“阿琳，你與工部侍郎秦漣的夫人相熟么？”

    “我自是認(rèn)識，”周夫人含笑道，“怎么了？”

    她把一個(gè)玉瓶拔開塞子，遞給了周胤。

    周胤接過玉瓶，倒了些散發(fā)著竹葉清香的透明液體在手心，輕輕拍在了臉上。

    他年近三十，還能如許俊美，被譽(yù)為六部第一美男子，當(dāng)然和他愿意保養(yǎng)分不開了。

    待肌膚得到了潤澤，周胤這才道：“我聽說秦漣的次子秦羽還沒有說親，你想法子探探秦夫人的口風(fēng)，若是有戲，二月初十生辰宴，也給秦夫人下個(gè)帖子?！?/br>
    秦羽是皇太子陪讀，也算是他的學(xué)生，一定會來拜壽的，倒是不用另外再下帖子了。

    周夫人聽了，知道周胤是看上了秦家的次子，笑了起來，道：“秦漣這位夫人是繼妻，原是庶女出身，比秦漣小十多歲，在閨中時(shí)就性格恬淡，愛養(yǎng)小貓小狗，倒是好相處的?！?/br>
    得知秦夫人愛養(yǎng)小貓小狗，周胤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喜歡小貓小狗，性子想必良善些，倒是好的......到時(shí)你探探口風(fēng)吧！”

    見周胤為周似錦的親事如此上心，周夫人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便道：“子承，衛(wèi)國公夫人很喜歡盼兮，上次托韓夫人和我說了，我想著似錦和倩兮的親事還沒有定下，便沒有答應(yīng)她。”

    周胤把玉瓶遞給了周夫人，略一思索，道：“衛(wèi)國公......我記得衛(wèi)國公只有一個(gè)獨(dú)生子......”

    他一向是很信任妻子的，當(dāng)下道：“盼兮還小，不急于定親，衛(wèi)國公府那邊，咱們慢慢相看，不可冒進(jìn)?！?/br>
    周夫人答應(yīng)了一聲，微微一笑：“我都聽子承的?！?/br>
    這日下午周似錦正在房里讀書，周夫人房里的小丫鬟菡萏跑了過來：“大姑娘，夫人請你過去呢！”

    周似錦看了春劍一眼。

    春劍會意，從揀妝里抓了一大把西域葡萄干給了菡萏：“挺甜的，你也嘗嘗?！?/br>
    然后開口問菡萏：“菡萏，夫人叫大姑娘去做什么呀？”

    菡萏一邊吃葡萄干，一邊道：“老爺生辰快要到了，夫人要給老爺準(zhǔn)備壽宴，想著姑娘們到時(shí)候要會客，就讓人叫了琳瑯閣和錦繡坊的女伙計(jì)過來，讓姑娘們挑選首飾衣服，二姑娘三姑娘都去了，就差大姑娘了。”

    惠暢堂東廂房熱鬧非凡，周夫人端坐在羅漢床上吃茶，北邊臨窗的炕上擺滿了各樣首飾和衣料樣品，琳瑯閣和錦繡坊的女伙計(jì)立在一邊，為周倩兮和周盼兮介紹著帶來的貨物。

    周似錦進(jìn)去后，先屈膝向周夫人行了個(gè)禮：“給母親請安?！?/br>
    “起來吧，”周夫人淡淡道，“我命人把琳瑯閣和錦繡坊的人請到了家里，這樣你姐妹三個(gè)挑選衣服首飾也自在些?！?/br>
    周盼兮扭頭叫周似錦：“大jiejie，快過來！”

    琳瑯閣和錦繡坊的女伙計(jì)齊齊屈膝行禮：“給大姑娘請安?！?/br>
    她們專門做京城高門和權(quán)貴家的女眷生意，對各家內(nèi)宅之事門清，知道這位周大姑娘是探花郎周胤的庶出長女，一直養(yǎng)在澤州親戚家，剛被接到了京城，因此行了禮后，一邊招呼，一邊觀察打量著這位周大姑娘，發(fā)現(xiàn)周大姑娘雪白小圓臉，清凌凌一雙杏眼，十分甜美可愛，尤其是肌膚和眼睛，一看便是探花郎周胤的親生閨女，看著就讓人喜歡。

    琳瑯閣的女伙計(jì)笑容燦爛，甚是熱情：“大姑娘先看首飾吧，選了首飾再搭衣服?！?/br>
    周似錦并不缺首飾，見周倩兮選了一套赤金鑲嵌紅寶石頭面，周盼兮選了一套赤金鑲嵌珍珠頭面，她便選了一套亮銀鑲嵌的翡翠頭面。

    為了搭這套翡翠頭面，周似錦又選了件玉色繡金線蝴蝶穿花的錦襖，配了條京城正時(shí)興的繡花百褶裙。

    周倩兮選了兩套衣服，周盼兮選了三套衣服。

    琳瑯閣的頭面是現(xiàn)貨，當(dāng)場就交付了，錦繡坊卻是先挑選款式，再測量身量，得做好才能送來。

    姐妹三個(gè)正在測量身量尺寸，小丫鬟進(jìn)來稟報(bào)，說忠順伯夫人帶著三姑娘、六姑娘和二公子到了。

    忠順伯府是男女分別排行的，三姑娘是蔣瑜，六姑娘是蔣珠，二公子便是唯一活下來的庶子蔣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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