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對方恭敬道:“在下祖籍金陵豐縣,現(xiàn)下定居在金陵城中?!?/br> 凌祈宴點(diǎn)點(diǎn)頭,想著太后的娘家就在金陵,他雖沒去成,但前些日子太后已派人將那邊的地契房契送來,每月的進(jìn)賬都是一筆不小數(shù)目,太后娘家人幫著他打理莊園鋪?zhàn)?,按季給他將銀子送過來,但一直麻煩他們總歸不是個事。 既然這個鄧景松有自己的商隊(duì)和鏢局,不妨雇傭他手下人幫忙做這事,于是凌祈宴直接提了:“我在江南還有些買賣,之前一直由別人幫著打理,我打算派幾個自己人過去那邊接手,他們?nèi)チ四穷^難免人生地不熟,勞煩你幫襯他們一二,還有這錢財(cái)貨物押運(yùn)之事,我也想雇你手下鏢局來做,可會麻煩?” 那鄧景松高興萬分,當(dāng)即道:“哪會有麻煩,溫先生開了口,自然樂意至極?!?/br> 他知這人是旒王最信任看重的幕僚,幫之做事就是幫旒王做事,別說是雇傭,倒貼錢他也愿意。 凌祈宴道:“今日先不多說,明日白**再來府上一趟,我與你詳談這事。” 鄧景松滿口答應(yīng)。 說罷這事,姜戎低下聲音問凌祈宴:“溫先生可知,日后待旒王殿下攻進(jìn)巴林頓都城,推翻了他們朝廷,打算如何安置這偌大一個巴林頓部?” 凌祈宴好奇道:“你怎問起這個,他可是與你說了什么?” 姜戎將那日剛到這里時(shí),溫瀛單獨(dú)與他說的話說了一遍,凌祈宴聞言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扔了顆花生米進(jìn)嘴里,慢條斯理道:“這樣么?我倒是沒聽他說過,不過這事也不是他一個王爺能做主的,最后要如何做,還得聽陛下和朝廷的?!?/br> 姜戎面露躊躇,不待他多說,凌祈宴抬眼望向他,又道:“薔央城這里,你就別打主意了,這個地方太重要,旒王殿下是鐵定不會將之拱手讓人的,至于其他的,你倒也不必過于擔(dān)憂,旒王殿下也是講理之人,你若真一心向著大成朝廷,他自不會將你刺列部如何。” 凌祈宴說罷又笑了笑:“你我相識一場,我才與你說句實(shí)話,旒王殿下若真想動你們,只怕你刺列部,甚至整個漠北都未必?fù)醯米?,他肯直接與你說,便是有別的打算,你就別多想了?!?/br> 姜戎的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到底沒再說這個,舉起酒杯:“昔日在上京時(shí),我曾與先生言,若有一日我當(dāng)真能拿到汗位,定會唯您馬首是瞻,如今亦然,您是旒王殿下的幕僚,我便愿為旒王殿下效犬馬之勞,此志不變?!?/br> 凌祈宴并不意外,依舊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之態(tài),他知道這人當(dāng)年說這話,大抵是因著對他的那些心思,否則何必上趕著投效他這么個毫無出息的王爺,如今,卻是真正看好溫瀛,想要為部族將來謀劃。 任誰都看得出,溫瀛這位旒王,絕非池中物,有朝一日,必會龍騰九霄。 不必刻意點(diǎn)破,凌祈宴亦舉杯,替溫瀛接了這杯酒。 喝過一輪酒,溫瀛才回來府中,眾人起身與他見禮,被他制止。 他走去上座,在凌祈宴身側(cè)坐下,凌祈宴想讓位,被他摁住。 沉聲丟出句“就坐這”,直接吩咐內(nèi)侍倒酒。 凌祈宴嘴角微撇,懶得再挪位置,自若地吃起東西。 姜戎望向并排坐在一塊的那倆人,心頭最后一點(diǎn)漣漪散去,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飲宴一直到戌時(shí)末才結(jié)束,姜戎領(lǐng)著他的部下和隨從告辭,走之前,取出一包綢布包裹的東西,擱到凌祈宴面前,坦然道:“從前答應(yīng)請溫先生嘗我刺列部的羊奶糖,正巧這次帶了些過來,殿下和溫先生若不嫌棄,不妨試試,慣吃甜食的想必會喜歡?!?/br> 凌祈宴已有些醉眼迷離,點(diǎn)點(diǎn)頭:“謝了?!?/br> 姜戎沒再逗留,領(lǐng)著人退下。 待人都散去,凌祈宴伸手去摸那包羊奶糖,被溫瀛攔住,他眼神示意,叫了人先來試過,才準(zhǔn)凌祈宴吃。 凌祈宴哼笑:“姜戎送的東西你也不放心?他害你我有什么好處?” “防人之心不可無?!睖劐馈?/br> “人家剛還跟我說,要為你效犬馬之勞呢,你就這態(tài)度?” 凌祈宴捻起顆奶糖放嘴里嚼了嚼,確實(shí)還不錯,香甜軟滑,也不腥膻。 見溫瀛一臉冷淡地繼續(xù)喝酒,也不理自己,凌祈宴將嘴里的糖咽下,手指戳上他的臉:“窮秀才,張嘴。” 溫瀛捏著酒杯的手一頓,轉(zhuǎn)眼看向他。 凌祈宴笑意盈盈,又一次道:“哥哥叫你張嘴呢?!?/br> 溫瀛不為所動,凌祈宴輕嗤,又扔了顆糖進(jìn)嘴里,貼近過去,咬住他下唇,將那奶糖遞過去。 溫瀛不出聲地盯著他,半日,才將糖緩緩咀嚼吞下。 “好吃嗎?”凌祈宴貼著他的唇笑問。 “膩?!睖劐粊G出這一個字。 凌祈宴愈發(fā)想笑:“你不要這樣嘛,怎么說都是人汗王一片心意,你給點(diǎn)面子唄?!?/br> 溫瀛看著他的神色略冷:“你幾時(shí)懂,何為一片心意?” “我怎么不懂?” 凌祈宴退開身,晃晃腦袋,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 再一抹嘴唇,忽然間像是想起什么,凌祈宴怔然望向溫瀛,眸光瀲滟:“你是不是在生氣,你當(dāng)年給我買那蜜餞吃,我沒當(dāng)回事,還奚落你?” 溫瀛的喉嚨滾了滾,沒接話。 “我也不是故意的,”凌祈宴的聲音低下,垂下眼嘟噥,“你就只會買那個討好我,可我什么好吃的東西沒吃過,吃一次新鮮,多吃幾次就膩味了,后頭我自己也去買過一次那個,真的沒有那么好吃,我那時(shí)還想起你了,我從來沒有記一個人記那么久過。” 溫瀛依舊不作聲,凌祈宴低垂著的眼睫輕輕顫動。 默然看他片刻,溫瀛抬起手,拂過他泛紅的眼尾。 “……你就別氣這個了好不好?大不了,你以后再給我買吃的,我一定不會再嫌棄?!?/br> 溫瀛用力將他擁入懷。 趴在溫瀛肩膀上,凌祈宴輕出一口氣,閉了閉眼,安靜一陣,又含糊道:“窮秀才,我頭疼?!?/br> 溫瀛將他抱得更緊,啞聲道:“不許再喝了?!?/br> “唔,不喝就不喝?!?/br> 溫瀛抱著人起身,回去后院。 被擱上榻,凌祈宴迷瞪著眼睛,看到擺放在劍架上的自己的那把寶劍,輕推了推溫瀛胳膊:“你把我劍拿來?!?/br> 溫瀛皺眉:“拿劍做什么?” “你去拿就是了,別問那么多,快些?!绷杵硌绱叽偎?。 溫瀛將劍取來,遞到他面前,凌祈宴雙手抱劍入懷,看著溫瀛,笑問他:“你早知這邊人送人短刀是何意,那你又特地找人鑄把這么好的劍給我,也是同樣的意思嗎?” “嗯?!睖劐故幊姓J(rèn)。 凌祈宴眼中笑意更濃,但不甚清明:“窮秀才,你真喜歡我???” “喜歡?!?/br> 凌祈宴好似十分高興:“真的么,那你的喜歡又是何意?” 溫瀛平靜看著他:“你想知道?” “不能說?” 安靜對視片刻,溫瀛彎下腰,貼至凌祈宴耳邊:“喜歡你,想要你做我的王妃。” 他的聲音低磁,吐息間噴薄出的熱氣直往凌祈宴耳朵里鉆。 凌祈宴只覺著自個半邊身子都酥了,喉嚨里滾出聲音:“逗誰呢,你還能娶個男妃不成?” “我說可以就可以?!睖劐瓐?jiān)定道。 凌祈宴不信,迷迷糊糊地想著溫瀛這是喝高了,拿自己尋開心,罷了,說這些有什么意思。 于是抬手輕推了推溫瀛胸膛:“你這話去跟你父皇母后說去吧,我不想聽,別煩,我要睡覺了?!?/br> 溫瀛捉住他的手,低頭親了親他指節(jié):“好。” ……好什么好? 溫瀛沒再說,將他手中劍抽走,凌祈宴不依:“你干嘛,劍是我的,你送我就是我的了,不許要回去。” “不要回去,我?guī)湍惴藕??!?/br> 眼睜睜地看著溫瀛將劍擱去架子上,凌祈宴才似相信他不是真的想要回劍,在溫瀛回身時(shí),沖著他傻笑。 溫瀛叫人送進(jìn)熱水來,幫凌祈宴脫了衣裳,給他擦臉,再為他脫去鞋襪。 自來西北后,他倆夜夜同榻,梳洗更衣這樣的事情,溫瀛更是為他做習(xí)慣了。 從前他們一個是王爺,一個是寄人籬下的窮書生,自然沒什么,如今身份調(diào)換,溫瀛依舊樂意做這些,且不肯假手他人,凌祈宴問過好幾次,每一回回答他的都只有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但是今夜,或許是醉意又上了頭,看到溫瀛在燈火下格外冷峻的眉目,凌祈宴心里那股sao動又冒了出來,伸出手,撓了撓他下巴。 溫瀛抬眼。 凌祈宴笑嘻嘻地故意逗他:“旒王殿下每夜為我沐足,傳出去,可不得被人笑話?!?/br> “誰會笑?” “誰知道了不會笑???你還想做太子做皇帝呢,被人知道你給我做這事,那些言官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得把你我淹死?!?/br> “不管他們?!?/br> 溫瀛低頭,繼續(xù)幫他揉搓腳掌。 凌祈宴被揉得舒服了,瞇著眼哼哼唧唧,再不說掃興的話。 洗干凈后,凌祈宴換了個姿勢,倚進(jìn)溫瀛懷中,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 溫瀛給他喂了半杯蜂蜜水,自己將剩下半杯喝了,放下杯子,輕捋他松散下的長發(fā)。 凌祈宴覺得舒服多了,順嘴與溫瀛說起先前飲宴開始時(shí),他與姜戎那個好友約定的事情。 “你挑些機(jī)靈有本事的人給我吧,我安排他們?nèi)ソ?,那個鄧景松是金陵商會的副會長,天南海北的人都認(rèn)識,上到達(dá)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人脈十分廣,讓他帶著我們的人入行,能賺多少銀子不重要,日后至少能在江南那邊多一條眼線,幫你收集消息?!?/br> “可以,”溫瀛立刻答應(yīng),“怎么想到做這個的?” 凌祈宴輕笑:“今日姜戎將他那朋友介紹給我,那人像是想投靠旒王殿下你,我突然想到的,你是要做皇帝的人,不單是江南,整個大成朝,乃至漠北、巴林頓,和其他那些藩邦小國,都可以打造這樣一張情報(bào)網(wǎng),深入民間,到那時(shí),這個天下還有什么事情,能瞞得住你?” 溫瀛垂眼,深深看著他。 凌祈宴眨眨眼:“怎么了?你怎么又這么看我?” “……你從前,為何不愿為自己謀劃這些事情?” 凌祈宴懶洋洋地打哈欠:“你想做皇帝,我又不想,做皇帝多累,你看你那個父皇,喜怒不定、反復(fù)無常,我才不要變成那樣,你也不許變成那樣,不要學(xué)他,動不動就生我的氣?!?/br> 溫瀛的輕吻印上凌祈宴的額頭:“嗯。” 凌祈宴心里舒坦了,又說起別的:“你想好巴林頓這里打下來之后,要如何安排嗎?今日姜戎還提起這個,他好似憂心忡忡,怕你會對他們漠北也下手?!?/br> “開軍府,”溫瀛沉下聲音,“讓他們保留各自的部落制度,但在軍政大事上,統(tǒng)一由軍府轄領(lǐng),過后我會上奏與陛下詳說,巴林頓這邊先施行,漠北那邊待后再說,由不得他們,聽話的還能討到些好處,不聽話的,再教訓(xùn)就是。” 凌祈宴聞言有一點(diǎn)意外:“那皇帝能聽你的嗎?” “我會想辦法說服他,必會讓他答應(yīng)?!?/br> 凌祈宴立時(shí)又笑了,他就喜歡溫瀛這般自信十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