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聽到“旒王”二字,凌祈宴不由皺眉,心生警惕:“多謝相助,如今既已無事,你便回去復(fù)命吧,我等也要繼續(xù)啟程往南去了?!?/br> 鄭沐不動,凌祈宴見狀冷了神色:“你什么意思?” “末將奉殿下之命行事,多有得罪,還望郎君勿怪。” 他說罷,一揮手,不待凌祈宴這邊的人反應(yīng),轉(zhuǎn)瞬就已將他們盡數(shù)拿下。 鄭沐手下這些人都是真正上過戰(zhàn)場的,顯然比那些悍匪更難對付,太后派給凌祈宴的這些護(hù)衛(wèi)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凌祈宴身旁的寧壽宮太監(jiān)氣得跳腳:“你們好大的膽子!我等是奉太后娘娘懿旨,護(hù)送溫郎君南下!你們想造反不成!” 凌祈宴的脖子上也被架上了兩柄劍,面色已冷得不能再冷,鄭沐低了頭,依舊是那句話:“末將奉命行事,得罪了?!?/br> 靜水寺。 溫瀛站在那間小院中,淡漠望著面前的云氏。 云氏扯開嘴角冷冷一笑:“沒想到我親兒子來看我,連你也來看我,怎么,你是來殺我的么?” 溫瀛平靜道:“太后會防著皇后,但不會防著我,我若想殺你,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里?” “所以?” “你還想跟陛下嗎?我給你機(jī)會,只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br> 云氏死寂一般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原因呢?” 溫瀛并不多說:“原因你不必知道,你只需回答我想是不想?!?/br> 云氏愕然看著他,溫瀛依舊是那副鎮(zhèn)定淡然之態(tài),但他的眼神告訴云氏,他并非在戲弄她。 云氏低了頭,像是在猶豫掙扎些什么:“我已年老色衰,陛下恨我至此,怎還可能再要我?” 溫瀛淡道:“你若還像那日在興慶宮里時一樣瘋癲若狂,陛下自然不會要你,你若肯改,設(shè)法讓陛下憐惜你,憶起與你的那些過往,未必沒有機(jī)會?!?/br> 云氏十六歲就生了凌祈宴,如今四十不到,雖已不再年輕,且這些年還受過諸多苦難,但唯有在這樣貌皮rou上,上天似乎格外厚待她,并未在她臉上留下過多的歲月痕跡,只要斂去神情中的那些不平不忿不甘,她依舊是萬里挑一的美人,皇帝看著這樣的她,當(dāng)真會沒有半分重溫舊夢的想法嗎? 未必。 溫瀛安靜等著她自己拿定主意。 云氏咬住牙根,低垂著的眼中滑過一抹恨意,終是下定決心:“好?!?/br> 傍晚,溫瀛行至驛站落腳。 鄭沐帶著人回來復(fù)命,說那些山匪俱已審問過,能招的都招了。 “他們一直盤踞在這附近的深山老林里,靠打劫路過的商隊為生,當(dāng)?shù)毓俑材盟麄儧]法子,這回是收了京中貴人給的銀子,在此攔截這支南下的車隊,而且收的不止一筆錢財,其一是要買溫小郎君的命,另一則是要他們將溫小郎君劫走,找具死尸替代溫小郎君,叫人以為溫小郎君已死。” 溫瀛冷聲問:“京中何貴人?” “他們也說不清楚,應(yīng)當(dāng)確實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何身份?!?/br> 鄭沐心下惴惴,托了溫瀛的福,他回京之后就升上了五品守備,拜把子的兄弟搖身一變成了皇子,他一直有種不實之感,更慶幸自己當(dāng)年慧眼識英雄,如今雖再不敢與溫瀛稱兄道弟,但溫瀛愿意以他做親信重用他,他自然也愿肝腦涂地。 溫瀛沒再多問,也根本不用猜,想要買凌祈宴命的,只會是沈氏,至于另一個將計就計想要劫走凌祈宴的,則必是太子。 “將他們交給當(dāng)?shù)毓俑?,不必多言,只說我等路遇這些山匪,順手清剿了他們。” 鄭沐領(lǐng)命。 “你帶回來的人呢?” 鄭沐猶豫道:“……溫小郎君坐在車?yán)镆恢辈怀雎?,倒是那位太后娘娘身邊的德公公,一路罵罵咧咧的。” 溫瀛吩咐他:“將溫小郎君安頓好,把德公公帶過來?!?/br> 那位德公公很快被人帶來,見到溫瀛愈發(fā)的沒好氣:“旒王殿下這是何意?咱家奉太后懿旨護(hù)送溫郎君去江南,您將溫郎君和咱家劫回,到底想做什么?” 溫瀛淡聲道:“本王會將溫郎君帶去西北,至于你和其他人,回京去吧,將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太后,與她老人家說,溫郎君和本王在一塊,不會有危險?!?/br> “你——!” “還是德公公你有更好的主意?這才剛出了京畿,你們就遇上山匪,你當(dāng)真覺著你能平安將溫郎君送去江南?” 對方的面色變了又變,啞口無言。 溫瀛又道:“太后若是想溫郎君了,可以寫信寄去西北,要送什么東西給溫郎君,也直接送去西北便是,本王都會轉(zhuǎn)交給溫郎君,請她老人家放心?!?/br> 打發(fā)了德公公,溫瀛靜坐片刻,起身去了安置凌祈宴的屋子。 聽到腳步聲,坐在榻邊的凌祈宴緩緩抬眼,赤紅雙目看向他。 第56章 這個瘋子 溫瀛叫人送來晚膳,沖凌祈宴示意:“你晌午那頓就沒用多少,先填飽肚子?!?/br> 凌祈宴的嗓子里發(fā)出嗬嗬笑聲,眼眶更紅:“你這樣將我劫來,到底想做什么?” “跟我去西北,”溫瀛的聲音沉下,“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只要你跟我去西北。” “去西北?”凌祈宴木愣愣地重復(fù)這三個字。 “去了西北,我想要什么你都給我?” 溫瀛點頭:“是?!?/br> “……那我想要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凌祈宴陡然拔高聲音,怒不可遏:“憑什么你想要我跟你去西北,我就一定得去?!我不肯去你就強(qiáng)迫我去?!瘋的那個是你又不是我!” 凌祈宴破口大罵,一句一句尖銳的話語往外蹦,溫瀛不出聲地看著他,無論他說什么,始終無動于衷,由著他罵。 凌祈宴抄起手邊茶碗狠狠砸向他,他不閃不躲,guntang茶水澆了一身,神色卻不動半分。 “你這個瘋子!你就是個瘋子!跟你那個娘和弟弟一樣的惡毒瘋子!” 待凌祈宴罵夠了,溫瀛才緩步走上前,抬起的手掐住他下顎,再用力一提,逼迫他正眼看向自己,冷聲提醒他:“今日若非我救你,你覺著你還能這般盛氣凌人的在這發(fā)脾氣?皇后買通了那些山匪想殺你,太子想將你劫走,讓你從此真正做一個人‘死人’,你以為,你落到太子手里,會是什么下場?” 凌祈宴啐他:“落在你手里和落在那狗東西手里有什么區(qū)別?你們一樣打的都是那惡心至極的齷蹉主意,你又能比他好多少?” 溫瀛輕瞇起眼:“你覺得,沒有區(qū)別?” “有何區(qū)別?!” 凌祈宴氣得渾身發(fā)抖,他就想不明白了,這個瘋子為何偏要這么執(zhí)著于他,這人分明就是魔怔了,又或許,這人骨子里就跟凌祈寓那個狗東西一樣,是個腦子有病的,想要在他身上尋求刺激、滿足那些陰暗心思,想要折磨他。 溫瀛的手指在凌祈宴面頰上緩緩摩挲,盯著這一張臉,默然無言。 他不懂,他根本不懂…… 凌祈宴瞪向他,眼中怒意沸騰翻涌。 半晌之后,溫瀛閉了閉眼,松開手,淡下聲音:“別鬧了,先用晚膳吧。” 呵。 凌祈宴自然不是在跟他鬧,他只恨自己沒有早點看穿這人的真面目,原來這個瘋子說的逃不掉竟是這個意思,哪怕是太后他都全然不放在眼中。 他不該如此輕敵,才會這般輕易就落入這個瘋子手中。 一桌子的膳食擺到凌祈宴面前,他卻不肯動筷子,溫瀛無聲看他片刻,吩咐人:“帶他們進(jìn)來?!?/br> 江林和幾個從前慣伺候凌祈宴的太監(jiān)哆哆嗦嗦地進(jìn)門,見到凌祈宴,當(dāng)場流下眼淚來,跪到地上,哭喊他:“殿下——” 看到他們幾個,凌祈宴驚詫之下不由緊擰起眉,看向溫瀛的神色更冷:“你什么意思?” 溫瀛鎮(zhèn)定用著膳食,慢慢說道:“前些日子我從內(nèi)侍處將他們幾個要來,既然是你從前用慣了的人,之后依舊讓他們伺候你吧,你是主子他們是下人,若是你餓了、冷了、不舒服了,那便是他們失職,我自會責(zé)罰他們。” “你——!” 溫瀛抬眸,幽深黑沉的雙眼望向凌祈宴:“你聽話一些,你自己能少吃些苦頭,這些跟著你的下人也能少吃些苦頭?!?/br> 凌祈宴忍著掀桌子的沖動,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你不如將我殺了,你若逼迫我,我絕不會從!” 溫瀛深深看著他,沒再說什么,低了頭繼續(xù)用膳。 江林幾個從地上爬起來,抹掉眼淚,開始為凌祈宴布菜。 凌祈宴還是不肯吃,江林小聲哀求他:“殿下,您多多少少都用些吧,您若是餓出個好歹來,奴婢們當(dāng)真只能以死謝罪了……” 凌祈宴忍耐著怒氣,深吸一氣,拿起筷子。 晚膳過后,溫瀛叫人上來熱茶,將屋中下人都揮推下去,在榻上擺開棋盤,問凌祈宴想不想下棋。 凌祈宴沒理他。 溫瀛手中摩挲著棋子,緩緩說道:“你若是能贏我這盤,我便放你離開?!?/br> 凌祈宴冷冷瞅向他,溫瀛坦然回視。 僵持片刻,凌祈宴坐上榻,捏起顆棋子用力扣到棋盤上。 一個時辰后,溫瀛將他吃下的棋子撿走,抬眼看向凌祈宴:“你輸了?!?/br> 凌祈宴握緊拳,垂著眼不出聲,不知在想些什么。 從前他與溫瀛下棋,勝負(fù)各半,今次他鉚足了勁想要贏,溫瀛卻始終游刃有余,一步一步循循善誘,再絕地反撲,最后長驅(qū)直入將他逼入絕境。 他輸了,輸?shù)脧氐住?/br> 溫瀛伸手過去,拇指腹拂過他面頰,盡是潤濕的水。 他輕蹙起眉:“不許哭?!?/br> 凌祈宴低下頭,無聲哽咽,眼淚不停往外涌。 溫瀛伸手一攥,將他攬進(jìn)懷中,凌祈宴下意識地掙扎,掙不動,埋首在溫瀛肩膀上,放聲哭起來。 溫瀛捏住他后頸,在他耳邊低呵:“你哭什么?” 凌祈宴不說話,只是哭。 從身份被揭穿到現(xiàn)在,他在太后面前沒哭過,在任何人面前都沒哭過,這卻是第不知多少回,在溫瀛懷中崩潰流淚。 這幾個月掉過的眼淚,只怕比他前頭二十年加起來的,還要多些。 可他就是委屈、難受、無措又憤怒,他已經(jīng)避著這些人,想要躲去江南了,為何還是不能放過他? 被溫瀛強(qiáng)迫抬起頭,凌祈宴通紅的雙眼中還在不斷往外冒著水,漂亮的桃花眼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生氣,蒙上水霧后變得格外黯淡無神。 他不愿看溫瀛,干脆閉上眼,溫瀛的眸色一沉,低頭攫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