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兩三下套了枕頭旁的外衣,顧父原想強撐著下地,可手腳酸軟倒讓他認(rèn)清事實,他怕是生病了,難怪,昨夜會夢見這等邪悚之物,又暗道宋姨娘果然和自己犯晦氣,她一死,自己連個好夢也做不得。 八仙桌上,各色小菜佳肴陳列,顧知薇打了簾子進屋,便見顧母正挑揀菜蔬往匣子里裝,好奇問道, “娘,不是說用早膳,怎么好端端又要裝起來?” 顧母見顧知薇進來,笑道,“你嫂子早起愛乏,我也不舍得折騰她,仍舊讓她回去睡著。這些鵝油胭脂卷兒還有粳米粥倒也適口,讓丫鬟送去嘗嘗?!?/br> 顧知薇走進餐桌,見桌面上還有西北來的野雞,油亮亮拿油炸了,又用辣子鵪鶉蛋等物拌了,看起來倒是香辣入味,笑道, “嫂子是北地長大的,也愛吃這個,哥哥也愛吃,也放進去?!?/br> 旁有丫鬟忙撤下送過去,顧母忙道,“這是給你留的,你哥哥早起才送來,說是同僚送的風(fēng)腌鳳雞,你近來飯食用的少,味道重些好下飯。” 丫鬟忙又?jǐn)[在桌子上,顧母見顧知薇神色,知她不愛吃獨食,笑道,“你哥哥他還能虧者自己不是?你放心,你哥哥嫂子早就有了?!?/br> 顧知薇聞言心底一甜,她許久沒見哥哥了,沒想到倒是惦記著自己,一道野味也給自己留著。如此又挑揀了兩三道小菜,等各色東西都收拾好,丫鬟送走后,顧知薇環(huán)顧四周,只見丫鬟婆子倒是林立,鴉雀無聲。 可唯獨不見顧父,往里間去的簾子又垂著,顧知薇自己看了兩下,隱約見有人影,才道, “不是說爹爹也在?該不會,在賴床不起吧~” 說著,話語間倒是多了兩三分促狹之色,顧母回身擰了她鼻頭下,“你個小促狹鬼,樣樣都瞞不住你?!?/br> 看了下里間,道,“昨兒個宋姨娘在莊子上沒了,你爹和鎮(zhèn)北王在一旁瞧見。你爹自打挨了板子后,身子骨越發(fā)弱了起來,不如往年康健。 昨兒個夜里便不舒坦,早起昏沉沉的,只等過會兒御醫(yī)來瞧了,看看什么癥狀?!?/br> 顧知薇擔(dān)心的皺起眉頭,眼底滿是擔(dān)憂之色,如今好些事情和前世不同了,前世宋姨娘可是和顧知花狼狽為jian,坑害爹和哥哥性命后,又謀奪了顧家不少產(chǎn)業(yè)。 可今世,不說宋姨娘早早就沒了,顧知花也不在府里面。難不成,真的是她重生產(chǎn)生的蝴蝶效應(yīng),讓整個事情發(fā)生逆轉(zhuǎn)。 那父親呢,這次生病是簡單的生病,還是會謀害了顧父性命。顧知薇心跳加快,未免有兩分心慌意亂。 顧父可是如今顧府的頂梁柱壓艙石一般的存在,不說顧父在,她便是朝廷里學(xué)士的女兒,堂堂的官家嫡女,若是顧父沒了,便是有姨母能護住顧家,娘名義上的榮華郡主怕也沒什么用。 心一慌,顧知薇也沒了分寸,掀開簾子便往里間去。顧母來不及攔她,忙道,“你可離你父親遠(yuǎn)些,他如今病著你可不許近前,你若再病了,那可真真要了娘半條命?!?/br> 顧知薇屏氣凝神,看向半躺在塌子上,朝自己看來的顧父。為了不讓她擔(dān)心,顧父強打起精神,和顧知薇道, “不是什么大事兒,略微有些高熱,等太醫(yī)來,抓兩服藥便好了?!?/br> 語氣仍舊是云淡風(fēng)輕,顧父朗朗半躺床榻,形容雖憔悴,可依稀仍舊是端莊君子模樣,風(fēng)流俊郎雖不如往日神采,可也比旁人好上太多。 顧知薇略微平緩了下呼吸,見顧父一臉溫柔哄著自己,心底一酸,道, “爹好好的怎么生了病,丫鬟婆子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顧父這病自認(rèn)為來的蹊蹺,他昨兒個還好好的,今早便聲音嘶啞頭痛難忍,偏又做了那樣的噩夢,見者顧知薇又是另一番感慨,也不說丫鬟婆子的罪過,只和顧知薇道, “昨兒爹爹做了個夢,夢見我們薇姐兒大了,爹爹做錯了事情,看待顧知花比薇姐兒更重要,傷了薇姐兒的心。 薇姐兒一生氣,不理會爹爹,爹想見薇姐兒也見不到。 想著等日后薇姐兒嫁了人,爹想見你,怕也比往日不方便?!?/br> 顧知薇聞言喉頭微酸,只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涌來。她自重生來和顧父的確不親近,一個月也見不了幾面。更何況他們這樣的世家大族,男人們不說忙著朝政,便是顧母,若不是崔mama來請,也都是各在自己院子用餐。 行走間又丫鬟婆子伺候,飲食用度自有丫鬟婆子張羅,甚至夜間□□,乃至生病伺候,都是身邊兒得心人伺候,這種情況下,兒女和父母不親近也不是什么稀奇得事情。 更何況,顧母生在清河崔家這樣的大家族,顧知薇甚至還聽崔mama提前過,說是表哥早年只愿意和奶mama在一起,看見舅母都不認(rèn)得。顧家雖不至于到這樣的地步,可一家人不嘗嘗見面倒也是常事兒。 “爹何必說這樣得話,若是您和娘不嫌棄女兒煩人,我便是住在清華堂的西間也使得?!?/br> 說著,便見顧父捂住口鼻欲咳嗽,忙上前服侍,先是拿了靠枕在后背頂著,又拿了巾帕遞給顧父,等咳嗽完畢忙端了杯茶水給顧父潤嗓子,輕拍他后背輔助下咽。 行云流水一套動作下來,不說顧父心底覺得熨貼,便是顧母也覺得貼心,只她的薇姐兒何嘗伺候過人,忙接了茶盞,朝顧知薇道, “你快去凈手用膳去,仔細(xì)冷了粥品。至于你爹爹,御醫(yī)想必快到了,他聽醫(yī)生囑咐,不跟咱們一起?!?/br> 一聽說薇姐兒還餓著,顧父也忙催促她用膳去。顧知薇沒法子,只得去外間略吃了兩塊兒酥皮點心,用了點兒粳米粥便讓人撤下。 飯后茶敘不過一盞,來福帶著太醫(yī)上門,顧知薇避客去了東間,簾子拉下只聽顧父問胡太醫(yī), “這是什么癥狀?可是撞了邪祟之物?” 胡太醫(yī)略把了脈象,又看了顧父舌苔面目,這才道,“學(xué)士大人不必憂心,想來是昨日吹了風(fēng),是尋常傷寒癥狀。 這里開了藥方,三碗煎成一碗,多則半月,少則五天便好了?!?/br> 顧知薇這才放下心,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事兒便好。剛放才心,只聽顧父又問,“不瞞胡太醫(yī),昨日家里小妾沒了,我夜間便夢到她,可有什么說頭不是?” “這,” 胡太醫(yī)一時也愣住了,他一個看病的太醫(yī),哪里懂什么陰/陽生死之道,至于星象這些更是不懂,顧學(xué)士想知道,去欽天監(jiān)一查不久明了? 可他到底不好明說,只敷衍道,“若學(xué)士大人有同行著,不妨看看他人可有疾病,若是撞了已故人的魂靈,也該二人一起發(fā)作才是。” 顧知薇一聽,心猛的揪起,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從莊子上來的,除了顧父,還有傅仲正。那個人,難不成和爹爹一樣,也在莊子上撞了不干靜的東西,如今正在難受嗎? 更何況,旁人不知道,顧知薇知道的倒是清楚。那人睡眠最是不好的,前陣子還眼巴巴求了自己,說是抄什么心經(jīng)辟邪,竹炭松香的熏香更是日日離不得,如此才能好眠。 心一但揪起來,便是如何也松不下。只恨不能見到那人安好才踏實,渾渾噩噩的跟著顧母煎藥,喂了顧父喝下后見他安眠,顧知薇實在按耐不住心底的渴望,借口和顧母告別,帶著徐mama等人往沁薇堂去。 她得找個法子,見傅仲正一面才是。 話說的簡單,可行動起來極為困難,不說傅仲正如今住在榮錦院里,雖說還是顧家的地盤顧家的院子,可顧知薇知道,那男人最是小心謹(jǐn)慎的人,暗地里從守門的門衛(wèi)到院子里灑掃的婆子,早就換成那男人親信。 更別說管家何四,更是滑溜溜的泥鰍一般人物。前世男人在北地沒了,何四帶著那些暗衛(wèi)守著顧府,若不是父親和哥哥不愿意用何四手下的人物,但凡是何四手下的那些將士,也能護住父親和哥哥。 可惜,敬王派人來顧府的時候,何四他們拼死也只護得后院里她和嫂子安康,沒受那些人侮辱。而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何四等人殉主,和爹爹哥哥一起血灑菜市口。 想到這里,顧知薇握緊拳頭,心底越發(fā)酸澀難受。她前世辜負(fù)了多少性命,才算是重活了這一回。今世,一定要好好珍稀這些人,才不算是辜負(fù)老天的美意。 “徐mama,徐mama,我往日抄寫的心經(jīng)在哪里?” 剛一回到沁薇堂,顧知薇顧不得坐下喝兩口茶水,也不顧渾身走的略微汗?jié)?,妝容略暈染了些。只一心問向徐mama,她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可是抄寫了不少心經(jīng),如今都在哪里存著呢? “姑娘忘了?” 徐mama跟在顧知薇身后,見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笑道,“什么要緊的事兒要用這些,姑娘忘了,咱們?nèi)ニ骡纸犹臅r候,除了給大奶奶求了平安符,姑娘自己也重塑了金身,用那么些經(jīng)書許愿來著。” “咱們府里面,除了前頭榮錦院還有姑娘的手筆,別的地方可真真的是沒有了?!?/br> 榮金院哪個顧知薇自然知道,當(dāng)下便沉了臉,“一副都沒有,我怎么就記得,家里面還有呢?” “難不成老爺書房有?姑娘寫字又快,若是著急用,不如,現(xiàn)在磨了墨水,直接寫一副便是,如何在前園后院里來回找的,便是找到了也耽誤功夫。” 徐mama見顧知薇急著要,臉色也不似以往平和,整個人透著股急切的意味來,忙吩咐芍藥準(zhǔn)備筆墨紙硯,又親自抬了條案出來,撲上上好宣紙,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才請了顧知薇出來, “姑娘快寫了來,都準(zhǔn)備好了?!?/br> 筆墨下紙,入骨三分。顧知薇心底里急切,手上運筆如飛,不過一刻鐘不到便寫了副心經(jīng)出來,不等筆墨干透,便想卷了送到前頭榮錦院去。 這會兒,顧知薇放才如夢初醒,恨不得敲自己腦袋,啊啊啊啊啊啊啊,她都干了什么蠢事兒?。?! 她想見傅仲正怕是想瘋了吧,又是折騰著找心經(jīng),又是拿筆墨紙硯新寫了一副,看看她寫的是什么鬼東西,字字之間筆墨相連,潦草的不堪入目。 那個男人那么厲害,單騎闖韃子王庭,三萬騎兵便破了韃子十年來威脅,這人這么強大,民間可素來是有閻王爺?shù)姆Q呼,她怎么急的上心頭,把這人看作雪團兒一樣無害呢?。?/br> 他可是比成年的大黃更兇殘的人物??! 話是這么說,可顧知薇心底的猶豫兩邊兒掙扎,一時想見男人,一時又想要克制自己。 徐mama雖不知為何顧知薇如此掙扎,可自小嬌養(yǎng)的姑娘心底悶悶不樂她是知道的,試探著開口道, “姑娘,前頭商鋪的賬本送來了,姑娘瞧瞧?” “商鋪?” 顧知薇喃喃出聲,商鋪,她知道怎么見傅仲正了。 作者有話說: mua~ 第50章 說起這鋪子, 顧知薇也算是半推半拒收下的。 除了早些時候祖母因宋姨娘誣陷自己, 心底里實在是過不去, 給了顧知薇莊子和鋪子外。在宋姨娘失勢后,祖孫二人在黑莊戶村住了小半個月,顧老太太更是把自己私藏的鋪子都給了顧知薇。 算下來, 又有后來傅仲正借故送來的太白樓,甚至如今太白樓的匠人還在西院外的院子里住著, 給顧府里的人簪金弄線的, 首飾珍寶更是日夜鑲嵌。 至于這太白樓的收益, 榮錦院何四管家每月便巴巴的送了賬本來,眼瞅著便是四月月底, 新的一月的確是到了報賬時間。 如此想著,顧知薇略沉吟了下,便朝徐mama道,“送賬本來的是太白樓掌柜, 還是前頭榮錦院的何掌柜?” “太白樓掌柜除了太白樓, 還掌管常家別的營生。每月是跑腿小廝算清了賬務(wù), 送了銀票到榮錦院去。來咱們沁薇堂的, 除了何四管家,再也沒旁人的?!?/br> 徐mama笑吟吟道, 她和何四接觸的日子久了, 倒是知道這太白樓的來歷。原是威武將軍常達家里的產(chǎn)業(yè),后來不知怎么打賭輸給了鎮(zhèn)北王爺,王爺后硬生生送來沁薇堂貼補他們姑娘。 原本徐mama覺得這莊子不該收??梢娎蠣敽吞髅髦肋@鋪子緣由, 可硬生生裝作不知道似的,便知這里頭是另外有隱情的。 見顧知薇眉頭緊縮,以為是她不想要這銀子,忙低頭勸道, “這鋪子太太是知道的,姑娘不必往心里頭去。再來,在莊子上的時候,那鎮(zhèn)北王爺夜探姑娘院子,姑娘又在他面前崩了衣裳,旁人也嫁不得了,姑娘不可任性才是?!?/br> 這話一說,顧知薇桃腮唰的紅釅釅起來,如同喝了三月里桃花酒,只覺得渾身骨熱酥麻,又想起那日情景。 男人倒是規(guī)矩在屋子里坐著,可按耐不住那么大個塊頭,又是渾身氣勢逼人的模樣,顧知薇饒是心底里愿意二分,可她前世即便是和男人見面,那也是有父親哥哥陪著的情況,夜里二人獨自見面,兩輩子來都是頭一遭。 更何況,那男人說話沒頭沒尾。只囑咐兩句不讓她多吃,又說了些什么父親官職的話,她原先是想讓爹爹告老還鄉(xiāng),避免被敬王清算。 可,這不,此一時彼一時,現(xiàn)在敬王早就被拘押住了,聽說還要查他販賣私鹽、私開金礦的事情。這么下來,若是爹爹此刻告老還鄉(xiāng),實在是不明智了。 那人,難不成真要想著法子罷免了爹爹? 如此想著,顧知薇臉色白了兩分,也不敢胡思亂想下去,確認(rèn)那男人平安無事是緊要的,可確認(rèn)爹爹官職沒有挪動,這也更重要。 “我曉的這些,mama不必多說?!?/br> 顧知薇清泠泠眸子看了徐mama一眼,似是毫不在意她多話,反倒是抬頭看了眼簾外, “快讓何四掌柜的進來,我有事兒和他說?!?/br> 徐mama見顧知薇心底里有譜兒,索性不再開口勸道,反而和顧知薇道, “可要升起屏風(fēng),或者架個簾子?” 姑娘到底是未嫁的姑娘,那何四便是管家,也自來沒有直剌剌看著姑娘的道理。架個簾子或者屏風(fēng),好歹隔住了姑娘相貌,便是太太知道了,也不會多說什么。 顧知薇擺擺手,“哪里用那么麻煩,何管家雖年輕力壯,可也是三十往上的年紀(jì),我又和他差著年紀(jì),不值當(dāng)?shù)摹!?/br> 更何況,想著自己將要去做的事情,顧知薇眸底神色不由深邃了兩分,她可是要私見外男的人,這么喪盡天良的事情,兩輩子也是頭一次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