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自打姑娘二月間和大奶奶好了,又是幫著大奶奶整治衣裳首飾,又是給她珍珠粉敷臉,如今不止大奶奶換了個人一樣,便是大爺,也不似以往那樣在外頭花天酒地,這不,沒到下衙的時候便往家趕?!?/br> 顧知薇模糊覺得這話不對,嫂子之前模樣是不出彩,可嫂子到底是羅家出身,哥哥又素來想要棄文從武的,夫妻兩個倒也恩愛。 至于哥哥去外頭吃酒,并不似旁人那樣宿在館子里,夜里還是回家的。 更何況,若說論美色,后宮里姨母雖模樣出眾,又貴為一國之母??赏鶃硭藕虻呐賹m女不見得模樣遜色,這么些年也不見姨父另找,可見還是有夫妻恩愛鶼鰈情深的例子在。 想明白了,顧知薇轉(zhuǎn)身朝徐mama,鄭重其事道,“便是世間尋常男兒,定是以色取人。若有那品行高潔的,比如姨母和姨母,鶼鰈情深二十載,姨母不曾有過生育,難不成她就因此失了陛下歡心不成?” 徐mama聞言只是低嘆口氣,她的傻姑娘啊,便是像陛下那樣的男人,整個朝廷能翻出幾個呢?便是他們老爺這樣的,對太太如此上心,還不是西院養(yǎng)著個宋姨娘。 當下也不再勸,只拿著花樣子給顧知薇挑,“姑娘可瞧瞧,都做成什么樣式兒的。是牡丹花的好,還是梅花的好,或者松柏青竹,也都做的?!?/br> 顧知薇倒也沒什么心思去挑,只選擇了個梅花并青竹遞給徐mama,道, “mama早些睡,這些活計不著急,若是沒什么空閑,給針線房做也使得?!?/br> “針線房便是糊弄人的,姑娘可不能聽她們的。” 徐mama吹熄床盞等,又放下層層帷帳,這才轉(zhuǎn)身往外間行去。不過是給姑娘做幾件貼身小衣,她能累到哪里去。 等第二日雞鳴,天色不亮,芍藥便點了蠟燭進到里間。顧知薇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安眠,她素來自以為是心胸寬廣不過的人,可昨日被徐mama勾起幾絲遐思,不由的想起傅仲正來。 他倒是不曾聽說過什么寵妾寵姬,便是家里面清秀些的小廝也沒有一個。因和常達走的近,可常達武將出身,后來娶的又是何家表妹。 思來想去,傅仲正都不會像哥哥爹爹那般讓人生氣,只,話是這么說,心底也有幾分篤定。 等見到何四恭敬送上來的賬本,顧知薇握緊調(diào)羹的手,仍是忍不住緊縮了兩三分。 忍不住問向躬身站著的何四,“如今天還不亮就過來,你們爺呢?他在哪里?” 何四聽見顧知薇開口問他們爺,別提心底多歡喜。想他何四自以為是爺身邊兒一等一的貼心人,自然明白他們爺?shù)男氖?。不管是從早先讓顧姑娘寫字還是如今眼巴巴送了賬本過來,無一不顯示著,他們爺很重視顧姑娘,這種重視和對何表妹的重視不同,是要把她迎娶回家,菩薩一樣伺候著的。 當下便帶了幾分恭敬,躬身答道,“我們爺昨兒個歇在了綴錦樓,早起四更天便和顧老爺上朝去了。臨走前吩咐奴才,除了太白樓、榮錦院的賬本子,另外還送了兩萬兩銀子過來。 說是自榮錦院東門起,量了二里半地,陛下準許我們爺自起府邸,還請姑娘幫忙張羅著準備些日常器皿,也好有個找補?!?/br> 自起府邸。顧知薇聞言又是吃了一驚,又是和前世不同的一件事兒。前世明明姨夫準備過繼傅仲正為太子,不過是敬王一派以傅仲正民間多有兇悍之名攔下,始終未能如愿以償。如今倒是和前世完全不同了,姨夫不說過繼傅仲正,怎么還允許他自立別院。 “姑娘?姑娘?” 徐mama見她毋自沉思,瓷碗里雪燕早就涼透,忙換了碗熱的在她旁邊兒,笑吟吟道,“姑娘可是覺得這事兒燙手?依奴才看,倒不如中午和太太商量了,也好萬事有個章程?!?/br> 顧知薇略一回神,只恨自己上輩子才疏學淺,朝堂里的糾紛到底是弄不清楚。問了那何四可曾用飯,賞了他些散碎銀子,便往議事廳去了。 今日是顧知薇輪值,顧大嫂前些時候把家里丫鬟婆子早就安排了差事。只因宋姨娘這些年的賬本虧空到底是沒查出來,青橘一家仍在柴房捆著,便有相好的婆子,見這么長時間過去主家也沒發(fā)落,又見顧知薇一個坐在上席,手里捧著個小奶狗,雪旺旺不大一點兒,黑溜溜的眼珠格外機靈。 心底越發(fā)覺得顧知薇好打發(fā),欺她年小又是這般出色容貌,定是心底沒有什么成算的,動了兩三分勸導的心思。 “愿我們也不該說這話,只青橘嫂子管著采買,樣樣都耽誤不得,不說宮里面娘娘三節(jié)賞賜,便是家里面小到柴米油鹽,大到姑娘們的胭脂水粉,素來沒有晚了時辰。要我說,姑娘不如開開恩,您又是個仁慈人兒,不如饒了他們一家罷。” “饒了他們?” 顧知薇抬頭便見一身寬體胖的婆子出來,問她,“你是哪家的,當?shù)氖裁床钍??!?/br> “奴才男人是后門上守門的,諢名是柳家的,因大奶奶仁慈,許了奴才在廚房看管瓷器的活計?!?/br> 柳家的一聽顧知薇問她,忙笑吟吟上前道, “那青橘嫂子,昔日和奴才說過幾句話,她素來是最知道禮節(jié)的,想必不知哪里出了差錯,大奶奶要罰她。要我說,大奶奶倒底是不如姑娘仁慈,好歹留他們在府里面也是個活路,總比賣到外面強??!” “照你這么說,我不放了她,便是我不仁慈?” 顧知薇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婆子一眼,接著道,“難不成家里面的規(guī)矩便是擺設一樣,她既然犯了錯,少不得要罰她。你若犯了錯,少不得要罰你。 便是每日里說話逗趣也就算了,逢著正經(jīng)事還仗著自己有幾分體面說情的,連你一起罰??!” 那婆子初始聽了還高興,越聽越覺得這話不對,只跪在地上朝顧知薇道,“姑娘好歹饒過我一回,我也是看他們可憐便起了心思,若是故意的找事兒是絕對沒有的,姑娘寬恕我一次吧?!?/br> 顧知薇倒是不理會她求饒,索性起身在婆子間盯著她們道,“我知你們有些人,拿了西院的好處,便想方設法的替她說話。要我說,你們才是真正的愚鈍。 便她如何,不過是個姨娘出身,早年太太身子骨不好,掌了兩三年的權(quán),如今太太身子骨好了,若有誰再是冥頑不靈,知錯不改的,也別讓我,做出難堪的事情出來。” 說著,朝跪在地上的柳婆子道,“你為青橘一家說話倒也是忠義之人,只到底是違了大奶奶意思,便是太太、老太太聽見,怕也是不高興的?!?/br> 揚唇朝徐mama道,“拖到二門外剝了衣裳,打她十個板子,再革她半個月的米銀!若有再犯的,加罰一倍!” “是!” 徐mama帶著幾個健壯婆子,扯著那柳婆子下去,嗚咽求饒之聲隱隱傳來,議事廳的婆子丫鬟這才覺得冷汗直流,她們覺得這顧知薇是個面慈心軟的,可誰知這人最是手黑不過。便是大奶奶這半月不曾料理一人,大小姐當值第一日,便罰了人板子。 顧母晨起醒來,便是聽見顧知薇怒打柳婆子,睡意頓時去了,忙撫掌朝崔mama道,“我這個薇姐兒好脾氣,倒有幾分娘娘的氣派出來!” 崔mama也忙奉承她,然后才笑吟吟道,“咱們姑娘不止家事理得清,廚藝也精通,聽小廚房人傳話,說是姑娘要親自給太太下廚熬粥呢。” “她如何會做飯?” 顧母不肯相信,笑道,“她怕是只會吃的,不說別的,但是家里的米面想必都分不清,快讓她回來,別胡鬧?!?/br> “姑娘說了,太太最近茶飯不思的,讓她著實有些擔憂。本該吃些雞鴨魚rou進補,可母親不愛葷腥,若是論起來,倒不如喝一些稀粥對身體也是好的。” 崔mama端了青鹽茶水來,朝顧母道,“我偷偷去瞧了,太太放心,頗有幾分架勢呢!” 顧母這才罷了,只憂心看著小廚房,唯恐顧知薇出了什么岔子。 要說顧知薇并非心血來潮,上輩子家破人亡她也是自己生米煮粥,對她并不是什么難事兒。只是,廚房門口窗欞上的花紋極為素雅,但是配這廚房到也不顯的突兀。窗欞中間的縫隙中縷縷炊煙飄過,帶來淡淡的飯香。 只是這飯香明顯有些重油重辣的意味在里面,著實不符顧母的身體情況。 顧知薇直接蓮步輕移,推開虛掩著的門便進了廚房。廚房里的丫鬟聽見推門聲連忙回頭。見顧知薇進來便急忙迎了上去。 “姑娘怎么來了?想吃什么吩咐廚房便是,沒得臟了姑娘的身子骨。姑娘怎么還親自過來了”那丫鬟眉頭見都顯著擔憂,對顧知薇的擔憂顯得越發(fā)真切。 “無妨,母親最近茶飯不思,我思來想去也沒個主意,便想做點粥給太太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你只管忙你的去,留個人燒火,便不必來了?!?/br> 顧知薇見那丫頭生的白胖可愛,年紀不過十歲左右,又見她說話伶俐,很是喜歡,附身拍了拍丫鬟的手,朝她笑吟吟安慰道。 說罷起身,見這廚房內(nèi)也算敞亮,一式五間開闊廚房,陽光從窗欞落下來再地上印起一個個福字花紋,窗明幾凈倒也干凈的很。 案桌上的廚具有條不絮的擺著,顧知薇一眼便可以看見這里都有什么食材。 顧知薇直接走到了裝米的地方,這里米的種類也不在少數(shù),但是什么進恭的綠粳米、稻花香、暹羅來的長米等不計可數(shù)。但是仔細挑選了一下,顧知薇便決定用綠粳米。 這種米很是珍貴,皇家莊園經(jīng)過一代代精心培育,才有如此香糯米粒,觸手略長,微帶余香。在太陽底下仔細看了,見色澤晶瑩剔透,透著單單的綠意,周身細長,烹煮時會泛出獨有的香氣。 可這些對于顧知薇來說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這種米營養(yǎng)豐富,對于大病初愈或者病中的人來說是極好的補品。 思及此,顧知薇便決定了做什么,山藥紅棗對于顧母來說是再好不過。 顧知薇直接將米舀出來放在一旁的小瓷盆內(nèi)。瓷盆的外面繪著古色古韻的畫,想來這簡單的瓷盆也不便宜。顧知薇翻轉(zhuǎn)盆地,見上刻著皇宮內(nèi)造,便知道這是宮里面姨媽賞下來的。 如今爹娘都在,姨夫仍舊是皇帝,她們用這些御制品倒也說的過去。只等姨夫姨媽去了,敬王上位,這些原本是賞賜的瓷器皿,便是爹和哥哥的催命符。 略嘆了口氣,顧知薇拋下?lián)Q掉廚具的年頭,如今顧家家大業(yè)大,又是姨夫賞下,用這些也算合理。米落瓷盆發(fā)出珠簾落玉盤的脆響。顧知薇往瓷盆里舀了一勺水,水嘩嘩的往下淌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米給淹住了。 顧知薇將袖子往上挽了挽,伸手在瓷盆里攪拌。原本清可見米的瓷盆里瞬間泛起了白色的米漿。但這米漿和顧知薇的手比起來還是遜色不少。 只見顧知薇的手在米漿里攪了攪,手指都附上了一些水珠。在光的照射下整個手掌顯得玉白可愛。 一旁的小丫頭已經(jīng)看的入迷了,只是顧知薇洗米洗的認真。根本沒有察覺到一旁小丫頭的癡迷眼神,這妥妥的是一個迷妹。 顧知薇將米里的水倒出來,洗過的綠梗米更加的剔透。將這些米倒進烹飪用的器具里然后往里面加了一些水,清流的進入直接將綠梗米蓋上了一層朦朧。 這才是剛開始做完這些,顧知薇從案桌下面的籃子里抽出一根山藥。山藥長的細長均勻,沒有絲毫的破口。周身有些地方覆著土壤,細長的須就這那樣雜亂的長在上面,看著就很是新鮮。 顧知薇直接將這根山藥放在流水的跟前清洗,隨著流水的沖刷原本覆在山藥身上的泥土也隨之干凈。顧知薇給山藥搓洗了一下就徹底干凈了。 將山藥放在案板上吸干凈水分拿起一旁的小刀將山藥那層褐色的外衣削下來。這細長的山藥皮就跟聽話的小狗似的,你讓它往東它絕不往西,讓它往北它絕不往南。 讓它不斷,它鐵定不斷。只見那山藥的外衣就像被顧知薇施了魔法一般被削的細細長長。 顧知薇把削好的山藥放在案板上,把周邊的多余物清理干凈才開始切山藥。 削完皮的山藥非常的滑,一不小心就會切到自己的手。但是這山藥就穩(wěn)穩(wěn)的停在顧知薇的手掌心,不見絲毫的滑動。 一旁的丫鬟都驚呆了,要知道她是個廚房打雜的,也被吩咐過切過山藥的,為此手上還留下了疤痕。她們大小姐倒是天資聰穎,從沒下過廚房便做的如此之好。 她從來沒有見過去皮山藥這么乖過,在小姐的手上乖的被切成塊。直到整個山藥切的差不多了也不見它動彈分毫。 顧知薇將切好的山藥放進鍋里面,還需要一些紅棗,這紅棗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一些個頭大的棗都有顧知薇小半個手掌那么大。 挑出來一些紅棗過一下水,水流一沖本就紅艷的棗更是泛著一層亮光。將棗擦干,顧知薇拿著小刀手腕一番就將棗核取了出來。 切成拇指大小的塊,將切好的棗放入鍋內(nèi)。鍋里紅白交織夾著梗米淡淡的綠看著就很有食欲。不等顧知薇出聲,小丫頭就極為有眼色的點著了火。 火苗在爐中跳動,一點點的將鍋中的梗米染上熱意。顧知薇就在一旁等待著,時不時用勺子繞著鍋中攪拌。粥逐漸的沸騰,顧知薇輕輕的推了推粥,將鍋蓋蓋上。 大概又過了半個時辰,整個廚房都籠罩在一股奇異的米香里。路過的小廝神情都有些癡迷,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兩步快要撞樹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小廝癡迷的深吸幾口氣,才戀戀不舍的離去。廚房內(nèi)顧知薇將鍋蓋掀開,里面的梗米已經(jīng)煮爛,只留下淡淡的米形,粘稠軟爛中山藥和紅棗還是塊狀,紅白搭配在一起,看了便讓人很有食欲。 顧知薇拿起一旁的小碗盛了一份,白色刻著翠竹的瓷碗,配著山藥紅棗梗米粥也分外的清新自然。 精心熬制的一碗粥,母親應該會很是喜歡吧! 作者有話說: mua~ 第28章 顧母早就等不及了, 見顧知薇帶著徐mama進屋來, 忙拉著她道, “我的兒,難為你想著娘。這些粗活哪里用你做,便是你平平安安的, 娘便沒有別的念頭了?!?/br> 顧知薇任由她打量自己,朝顧母道, “沒什么大事兒, 不過洗了米切了山藥, 丫鬟婆子伺候著,不累?!?/br> 說著, 忙把碗碟放在顧母跟前,笑吟吟道,“娘快嘗嘗,可合胃口?” 顧母只看那紅白相間的山藥粥便喜歡, 綠油油的粳米熬的爛糊, 米油泛著光, 喝了兩口果然是軟糯香甜可口。 又見顧知薇站在身側(cè)給自己夾嗆燜蘿卜, 只覺得顧知薇比起她爹還貼心幾分,忙拉著顧知薇在圓桌前坐了, 笑道, “也不知哪個有福氣的,將來能求了我的薇姐兒去?!?/br> 要說鎮(zhèn)北王,也不是不行, 到底是求著嫁女,還是多挑揀幾家來的好。顧母思及次,朝顧知薇道, “前幾日你舅舅送信來,娘娘五月份千秋生日,他們來賀壽,你宇清表哥也跟著過來。你也好多年沒見他,等到了后,咱們一家人也熱鬧熱鬧?!?/br> 顧知薇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笑吟吟應了聲好,問顧母,“嫂子呢?今兒個不該她當值,便起晚了不成?!?/br> 顧母聞言轉(zhuǎn)身看向崔mama,笑道,“你看我省的這個促狹猴兒,她嫂子不過一日沒來,你便開口編排她?!?/br> “你嫂子早上讓人來傳話,說,小廚房單給她送去。咱們娘兩個在這里吃飯,你瞧瞧桌子上這些粗活哪里子上這些,若想吃什么,只管讓崔mama夾給你?!?/br> 崔mama奉承著說話,“也是咱們姑娘和大奶奶親近,才會這般說話。便是旁人,想見咱們姑娘還摸不著影子呢。太太應該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