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理會氣的臉色發(fā)白的宋姨娘，拉著顧大嫂朝顧老太太行了禮，在一側(cè)椅子上坐了，見青橘見著她面露憤恨之色，朝顧老太太道，

    “祖母沒看見是不知道，青橘嫂子未免太張狂了些。嫂子不過是說她兩句，她便仗著她老子娘的臉面，只恨不能把我們這些踩在腳底下?！?/br>
    “我嫂子脾氣直率了些，大奶奶和姑娘好歹多擔(dān)待?！?/br>
    青橘哭紅眼，眼巴巴的看向顧老太太，道，“若是我爺爺知道，定是要心疼哥哥和嫂子受罪?！?/br>
    “青橘姑娘倒是不必擔(dān)心?！鳖欀背Φ溃胺讲爬蠣斠卜愿懒?，她既然平時對主子都不尊重，想必采買東西也不盡心的，已經(jīng)著手讓崔mama去查帳了，想必明日便有結(jié)果出來。”

    青橘一聽查賬，懇求目光落在宋姨娘臉上，她嫂子為宋姨娘做事兒她是知道的，若不是宋姨娘指使，便是她嫂子有千萬個膽子，也不敢偷偷克扣家里的銀子。

    宋姨娘回避目光不敢看青橘，坐立不安的看了眼老太太，見她半合著眼不知思量什么。半安了心，落在老太太身后的攢盒上，她有這個在手，什么都不怕的。

    顧知薇把宋姨娘眼神看在眼底，和顧大嫂對視一眼，落在身后的攢盒上。心底里思量了幾分，她知道青橘嫂子是宋姨娘抬舉的，想必宋姨娘也不干凈。若是能借著機會，把宋姨娘攆走才算是好事兒。

    轉(zhuǎn)刻便有了主意，朝顧老太太道，“祖母，如今月初又逢著我的好日子。不如咱們家里也整頓下，左右趁著崔mama查賬的功夫，把家里面往年的賬務(wù)都結(jié)清了?！?/br>
    說著，看了眼宋姨娘，道，“太太上個月還整頓了家里，西院里但是今年兩個月，便做了四次衣裳，還不說香火蠟燭等各色耗費，算起來，兩個人的開銷比我們四個人還要多?！?/br>
    顧老太太聽見這些，心底早就明白了，怕是宋姨娘驕矜傲慢，連她抬舉的人也都品行不端正。暗嘆一聲，她這一輩子唯一做過的錯事兒，便是把懷了身孕的宋姨娘留在家里。

    兒子媳婦失和，孫媳婦孫女兒和自己也不親近，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榆蔭堂坐老死鬼，也不知自己死的時候，他們會不會哭一聲。

    眼下，薇姐兒把這一切捅開了說，倒也是好事兒。若兒媳愿意管家，便讓她管著，若不愿意，左右兒媳婦進門兩年，薇姐兒年紀(jì)也大了，商量著也有了章程。

    往年俸祿都送到她這里，都是給西院拿捏，到底也不是正經(jīng)事兒。

    睜眼推開青橘，朝顧知薇道，“這一件事兒挨著一件兒事兒的，祖母年紀(jì)大了，總覺得疲乏。

    不如這樣，今兒是你生日，午后少不得聽?wèi)蜃鳂?，青橘連同她嫂子不如關(guān)在后院里，查明了賬本再說處置。往年的賬本讓婆子送來，在祖母這里封存了，等過了你的好日子，明兒再來理帳可好？”

    青橘半瞪著眼，一臉不敢置信，“老太太，關(guān)奴才什么事兒啊，是奴才哥哥嫂子做錯了事兒，我不走，我要和您在一起?！?/br>
    顧老太太冷下眉眼，“你打量我是個不管事兒的，往日里又愛和你們說說笑笑，人便是老糊涂了?！?/br>
    “我昔日里靠著紡織布匹供你們老爺讀書，什么市面上的潑皮破落戶沒見過？便是你爺爺你爹，也是我親自買回來的，若是提腳賣出去，誰敢說半個不字？！”

    青橘忙道不敢，只跪下磕頭道，“不過是有些小性兒，對姑娘和大奶奶略微不尊重，哪里就置于被賣了？老太太開開恩吧，您開開恩，饒過我們一次?！?/br>
    額頭上一片青紅，青橘顧不得疼，拉扯旁邊兒的宋姨娘，道，

    “姨娘好歹幫忙說幾句話，也是您說放了我侄子的賣身契，讓他讀書去，我們家才這般和姨娘好?！?/br>
    宋姨娘踢開她，哪里敢承認(rèn)，只道，“你這人可是糊涂了，我平日里不過見你嫂子能干，便派給她活計，誰知竟是個如此不中用的?！?/br>
    如此無賴模樣讓青橘氣急，知道她信不得，只轉(zhuǎn)身朝顧知薇磕頭，道，“姑娘好歹救救我們，宋姨娘時刻算計著姑娘呢。

    姑娘二門外的小廝便是姨娘派去的人，時刻盯著姑娘舉動，還有小紅，她偷了衣裳給宋姨娘。

    姑娘，您救救我，我打死也不和外人說，您還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br>
    顧知薇冷笑一聲，見宋姨娘臉上兩分喜意，起身往暖塌上行去，拿在手里道，

    “我說這攢盒怎么那么像娘娘賞下來的，我還想著，爹生養(yǎng)我十五年，臨近我生日不知送什么給爹，好不容易做了身兒衣裳，可不知被誰給偷走了。

    我著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滿園子找了幾日，哪里知道，竟然在姨娘這里?！?/br>
    宋姨娘一口血悶在嗓子眼，失聲道，“不可能，這明明不是老爺?shù)某叽?！?/br>
    “姨娘若是不信，不如，讓宋mama拿尺子量了，祖母便知道了。”

    顧老太太倒是相信了，揮手道，“既然是給你老子做的，便讓人送到前院去便是。

    堵了青橘的嘴下去就是，她的一等丫頭也撤了，讓鸚哥兒頂了?！?/br>
    旁有粗使婆子捂嘴拖了下去，顧知薇見她面色仍是憤恨不平，知道她是不知自己做錯的，又見宋姨娘常舒一口氣，道，

    “青橘她素來是祖母的親近人，不說我們敬著她，便是宋姨娘和爹，也從來沒說過她什么不好。偏她越發(fā)的得意，行事也不妥當(dāng)，方才，竟然連姨娘和我也開始攀扯起來。

    姨娘，依我瞧，為了自證清白，等明兒，不如也讓崔mama查了西院，也好還您個清白。”

    “這...”

    宋姨娘猶豫了下，她是不是清白的她自己知道，若是提前準(zhǔn)備也不怕他們查?？扇羰蔷瓦@么翻撿了西院，她往后在下人面前，可沒有一點兒體面了。

    “薇姐兒要查你便讓她查去?！?/br>
    顧老太太揉了揉發(fā)脹的額角，道，“你們都回去吧，我略歇一歇，午后再去聽?wèi)蚝湍銈円黄鹑??！?/br>
    宋姨娘哪里甘心這么就走了，她還記得顧知薇親手做的衣裳，她親自量了衣裳的尺寸，明明不是顧父尺寸，度量著倒像是前頭鎮(zhèn)北王的。

    咬牙道，“既然meimei是清白的，不如量了尺寸，便是外人往后說起來，也有個證據(jù)不是？”

    顧知薇自然知道她不肯善罷甘休，按住顧大嫂憤怒的手，道，“即如此，宋姨娘不如親自量了。說起來，這直裰還是您從我那里偷出來的，若是爹的衣裳，您該多失望啊。”

    靛藍直裰上青竹隱隱，金銀暗紋精細，陣腳細膩看的出是用心所做。顧老太太心底贊嘆，看來是暗地里下了功夫，薇姐兒女紅倒是越發(fā)出彩了。

    宋姨娘拿過軟尺，一寸一寸量了，面色震驚不敢置信，“怎么會？怎么可能？”

    “想必是姨娘糊涂了，連爹的尺寸都記錯?！?/br>
    顧知薇知道這衣裳是小紅親自換過的，按照顧父尺寸做的半絲不差。宋姨娘便是量上八百遍，她說是給爹做的衣裳，那也只能是爹的衣裳。

    轉(zhuǎn)身看向顧老太太，顧知薇笑吟吟道，“爹爹俸祿自來是送到榆蔭堂，偏宋姨娘又是閑不住的，常幫祖母料理些家事解憂。

    我想著我如今年紀(jì)大了，姨娘到底是沒讀過幾年書，不懂什么尊卑的道理。倒不如我和嫂子攬了這事兒。

    一是讓姨娘歇息歇息，好好調(diào)理下meimei，上個月中說要抄寫的書本，如今還送到沁薇堂去呢。二來，我也有個小心思，嫂子是武將出身，我又是娘娘帶大的，到底不知道世俗的規(guī)矩，我們也和祖母常來往，凡事有個眉眼高低?！?/br>
    說著，顧知薇不好意思的朝顧老太太笑道，“我們往后常來煩祖母，祖母可不能厭惡了我們?！?/br>
    顧老太太高興還不急，顧知花不是她兒子親生的她早就知道，偏親生的孫子孫女兒，宮里面娘娘和前頭顧父盯的緊，她一個月不過見上一兩次。

    又因為壞了兒子婚姻她多有愧疚，兒媳在水月庵里念佛，她便在榆蔭堂的小佛堂敲木魚。

    當(dāng)下也不理會宋姨娘，唇角嚴(yán)苛的木偶紋也軟化幾分，笑道，

    “你不嫌棄祖母這里無聊常來便是，我每日念經(jīng)不過四個時辰，余下的也是和丫鬟們說笑?！?/br>
    宋姨娘仍似是癡魔了般，拿著軟尺量肩寬臂寬，嘴里念念有詞，“怎么會這樣？怎么可能？”

    見她這般，顧大嫂起身道，“姨娘這是怎么了？算計人不成，接受不了？”

    回身朝顧知薇和顧老太太方向道，“姨娘不是素來仗著老太太喜歡，便在府邸里作威作福的。

    方才老太太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今兒起便是我們管家，姨娘不如早些回去收拾了對牌，好送到花廳去，也算是善始善終?！?/br>
    說罷，也不去看她臉色，往顧老太太身邊兒道，“薇姐兒素來是體貼能干的，知道老太太喜歡佛經(jīng)，還說要手繡一副，等八月節(jié)老太太生日的時候，親自給您呢?！?/br>
    “可不許繡佛經(jīng)。”

    顧老太太笑道，“繡那些個勞什子傷眼睛，要我看，便是陪祖母說笑就夠了?！?/br>
    說著，去拉顧知薇蔥白腕子，仔細打量了她容貌。見鵝黃小衫下白緞裙兒，滿花粉緞繡鞋上明珠一顆，身量纖細，眸色清亮，唇紅齒白黛眉彎彎，既有清華堂的好容貌，也有皇宮內(nèi)院的矜貴氣派。

    顧老太太心底里格外喜歡，倒是想起另外一個名義上的孫女，和顧知薇道，

    “祖母還是希望你們平安和樂，你和花姐兒兩個姊妹情深，你幫助她，她幫助你，兩個一起才好呢?！?/br>
    顧知薇聞言微沉了臉，知道祖母還是放不下顧知花。她是那么個jian生子的身份，宋姨娘行事也越發(fā)沒有體統(tǒng)，便是為了算計她，連人手都安排到自己身邊兒，可祖母罰了青橘，愣是沒有說是懲罰一句宋姨娘。

    顧老太太也知道顧知薇心結(jié)，她被宋姨娘算計，對顧知花定是沒好感的，語重心長朝她道，“花姐兒是最是沒算計的人，她年紀(jì)小，愛貪吃，人不壞，又把自己吃成那么個樣子。

    她姨娘又是縱容她，連帶著性子都歪了，你若是得了閑，帶著她讀書寫字，好歹別讓她走了歪路?！?/br>
    顧知薇心底冷笑一聲，那顧知花的確是又懶又饞，若不是后面認(rèn)祖歸宗，那敬王妃磋磨她才瘦了下來。若是她就此不能認(rèn)祖歸宗，在顧府里平安長大，倒也是好事兒一樁。

    只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宋姨娘旋風(fēng)似的轉(zhuǎn)到前頭，朝顧知薇狠聲道，

    “花兒是我的心肝rou，你不許接近她?！?/br>
    顧知薇無奈朝顧老太太道，“您也看見了，我便是好心也沒什么好報的，還不如盡早撒開手，各自過各自的去。也省的meimei若是再打碎什么汝窯盞子，怕是真要去宗人府里跪著了?！?/br>
    宋姨娘哪里不知道，這是含沙射影說顧知花，護女心切，道，

    “便是我花兒如何，也不如你這樣的，年紀(jì)輕輕便給野男人做衣裳，你和你那個娘一樣，沒出閣便眼巴巴的盯上別人的夫婿！”

    “宋小玉，你閉嘴！”

    顧老太太聽了這話，氣的額上青筋直冒，朝宋姨娘吼道，她這個侄女真是和嫂子一樣蠢不自知，完全不似早死的哥哥那般寬厚。

    宋姨娘出口便后悔了，她不過是嫉恨表哥那般才貌，年紀(jì)輕輕便三甲進士及第，娶得又是恩師女兒。

    可他們明明自小認(rèn)識，她卻只能嫁給村夫俗子，日夜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一年不過多收三五斗米，哪里有官夫人氣派。

    “姨娘倒是說說，誰是野男人？誰又是別人的夫婿呢？”

    顧知薇冷下眉眼，朝顧老太太道，“我敬著姨娘是老太太的親侄女兒，素來對姨娘都是恭恭敬敬，當(dāng)親姑姑一般看著。

    可姨娘對我們，不是罵便是詛咒，好似我和哥哥活著礙了姨娘的眼。我倒是要問姨娘，我娘沒出閣便盯上別人的夫婿？

    那人是誰？可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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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宋姨娘被顧知薇逼問, 面色驚慌喃喃不敢言語, 她心底藏的念頭被自己說出, 未免有幾分羞窘，同時也多了幾分釋然。

    她娘自小就跟她說，家里賣了田地給表哥讀書, 她往后便是表哥的媳婦?？傻人滥镒?，輾轉(zhuǎn)來了京城, 表哥竟然有了妻兒。

    哭喪著臉朝顧老太太道, “姑姑, 當(dāng)年我們家可是賣了田地給表哥讀書，您不能不認(rèn)這筆帳。”

    “這事兒是你娘跟你說的吧?！?/br>
    顧老太太拍拍顧知薇手腕, 朝宋姨娘道，“你娘既然跟你說了這個，有沒有告訴你，我們后來送了三百兩銀子回去, 被你娘送給她jian夫做生意, 被人哄騙了去?！?/br>
    宋姨娘臉一白, 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花兒不也以為, 她是我兒親生的。”

    顧老太太微闔雙眼, 疲憊朝宋姨娘道，“從今兒開始，把西院的門堵上, 除了日食三餐，旁的一概不許送進去?！?/br>
    說罷，不理會跪地求饒的宋姨娘，顧老太太朝顧知薇道，“你歇著去吧，等晚間起了夜戲，祖母再給你過生日。”

    宋姨娘饒是如何也想不到，她不過是算計顧知薇名聲，甚至都沒來得及去外面宣揚毀了顧知薇名聲。不過是把積壓在心底的話講了出來，便被顧老太太如此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