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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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觸碰到它頭頂溫暖柔和的皮毛時,張鐸心底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說不上來,但他并不抗拒。 當(dāng)年在亂葬崗,他那么痛恨這些畜生,恐懼,仇視,鄙夷,等等情緒折磨了他整個少年時代,可是這一刻,在席銀的手指,和這一叢溫暖的毛發(fā)下,那些他從來不肯正視的情緒,好像一下子全部消彌了。 “是不是很可愛呀?!?/br> 席銀說著,吸了吸鼻子,雪龍沙竟然也抬起頭,學(xué)著席銀的樣子,沖張鐸吸了吸鼻子。 “退寒?!?/br> “???” 他還在一種不可自明的情緒里糾纏,含糊地應(yīng)了席銀一聲。 “你還會怕狗嗎?” “我怎么會怕狗?!?/br> “你既然不怕,為什么以前都不肯摸摸它。” 張鐸一怔。 面前的女子松開他的手,也摸了摸他的額頭,她沒有去逼著他糾結(jié)自問,轉(zhuǎn)而道: “等你的傷好了,我?guī)闳ビ缹幩滤唇疴忚K吧?!?/br> “你帶我去?!?/br> “對啊,席銀帶你去,我給你指,哪一只最像你,哪一只最像我?!?/br> “哈……不都長得一樣嗎?” 他不自覺地說了一句不合時宜卻特別掃興的話,一時有些懊悔。 席銀卻并沒有在意,她望著他漸紅的耳根笑了笑,“不一樣的,我去看過了,西面的那一只最像你?!?/br> “為什么。” “嗯……” 她似乎真的認(rèn)真地想了想, “因為它的舌鈴最重,平時都聽不見它的聲音,必有高風(fēng)起時,它才會鳴響?!?/br> 張鐸笑了一聲。 “那你呢。” “我啊……我像東面一只。” “有什么特別嗎?” 席銀搖了搖頭,“沒有什么特別啊,就是因為溫暖的風(fēng)都是從東面來的,我怕冷。” 她說完也笑出了聲。 “我沒有要揶揄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今天,不要那么難過?!?/br> 說完,他牽著他的手站起身,“走,回清談居,我給你上藥去,上完藥,我們?nèi)ネピ豪锟九ou吃?!?/br> ** 聞得喪訊,家法在身。 這一夜的席銀與張鐸,都不肯在情/欲上起心,但這并阻礙他們倚靠彼此。 秋夜繁星若幕。 替張鐸上過藥后,席銀為他換了一身干凈的禪衣,又在廊上給他鋪了一張墊子。 張鐸坐在門廊上,看著她蹲在火堆旁,用一根金竹桿穿起rou塊,架在火上烤。 雪龍沙蹲坐在她身旁,時不時地叫兩聲,她聽著了,就騰出一只手來,拍拍它的腦袋。 “別叫,就好了?!?/br> “席銀?!?/br> 張鐸這聲是伴著犬吠聲一時想起的。 席銀側(cè)身脫口道:“讓你不要叫,還……” 她說著說著忽然又覺得不妥,忙起身回頭看向張鐸。 “我……” “別跪?!?/br> “對不起,我沒有想要……” “我知道,席銀,你對我說什么都可以?!?/br> 席銀霽容,“你相信我嗎?” 張鐸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相信你。” 第125章 尾聲終:銀盤里煎雪(從屬) 入冬之后, 時間就過得特別快,一連下了很多日的大雪,官署外面的道路都被積雪封住了。 年關(guān)前, 張鐸有幾日沒有來清談居,席銀在睡夢中, 總是時不時地聽見, 遠(yuǎn)道上有帚尾劃起雪沙的聲音,有些躁亂,似洛陽惶惶跳動的人心聲。 這一日雪小,席銀推開大門, 門前掃雪的胡氏, 便一臉欣喜地朝她道:“貴人, 宋長侍來了。 席銀抬頭,見宋懷玉在道旁向她行了禮。 席銀亦屈膝還禮,“宋翁有話要傳?” 宋懷玉直身道:“不是,陛下命老奴來給貴人送東西?!?/br> 正說著, 雪龍沙探頭探腦地從門后鉆了出來,驚得宋懷玉一連退了幾步。 席銀無奈地?fù)u搖頭。 “快回來?!?/br> 席銀一喚,那狗兒還真的聽話得跑了回來, 在席銀面前坐下,尾巴得意地?fù)u晃著, 掃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雪粉。 席銀摸了摸它的腦袋,一面道:“嚇著您了,他不咬人的?!?/br> 宋懷玉心有余悸道:“聽獸園的人說過, 他兇悍得很,今兒這么見著,到不像呀。” 胡氏在旁笑道:“宋翁,那也得看它在誰身邊養(yǎng)著?!?/br> 她說著,一時口舌快了沒慎重,竟拿人比道:“從前陛下在宮里也……” “放肆?!?/br> 宋懷玉直身喝斥了一聲,“縱你出宮跟著貴人,可不是叫你輕狂來得,這說得什么話,該帶下去,杖斃?!?/br> 胡氏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這么見血的話,忙伏身跪下,瑟瑟地不敢出聲。 席銀低頭看著胡氏道:“也是不那么慎重?!?/br> 宋懷玉仍蹙著眉,“今日老奴便帶她回去處置,再讓宮內(nèi)司遣好的宮人來給貴人差遣。” 席銀搖了搖頭,“算了,既給了我,就讓我來教訓(xùn)處置吧。我一個人住在這里,也用不了那么些人,要她也不是服侍,只是因為我們彼此熟悉,能在一處說說話而已?!?/br> 宋懷玉聽她這么說,也不去違逆她,低頭斥道:“還不謝了恩,下去思過。” “是。” 胡氏忙叩了頭繞到席銀身后。 席銀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進(jìn)去吧,瞧著我灶上的湯,別離了火。” 胡氏應(yīng)聲辭了進(jìn)去,宋懷玉這才慢慢緩和了容色,朝席銀再次行了一個禮,嘆道: “也不怪她胡亂說話,或許,她這眼里是真看了些不該看的。” 席銀抬起頭,雪輕盈地落在她的發(fā)上,零星若紗堆的細(xì)花。 “陛下還是老樣子?” “是啊……” 宋懷玉長慢嘆了一口氣,搖頭不再言語。 他是內(nèi)侍官,歷經(jīng)兩朝,早就有了自己道理,即便是在席銀面前,有關(guān)東后堂,有關(guān)朝廷和張鐸本,不該出口的話,他是不會說的。 但洛陽城,從來就不是一座萬馬齊喑的城,很多聲音雖然匿于城中,卻也有其各自從容的聲調(diào),傳入不同人的耳中。 清談居外的張鐸并沒有任何柔和的轉(zhuǎn)變。 他一手清理了所有的劉姓殘族,即使其中的很多人,早已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垂垂老者。 席銀曾在銅駝道上看到鐵鏈牽連的人隊,他們曾經(jīng)是洛陽,又或者各州郡最尊貴人物,對奴婢,伶人生殺予奪,熔金造池,斗富享樂,如今,他們被束縛手腳,身著囚服從席銀面前走過,有些人認(rèn)出她是張鐸的寵婢,甚至不顧自己從前的臉面和風(fēng)骨,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一線生機(jī)。 不需要席銀說什么,自有內(nèi)禁軍將這些人拖走。 但她望著那些狼狽的身影,經(jīng)年之后,人世大變的惆悵卻由心而生。 “洛陽宮……今日有宮宴嗎?” 她把話轉(zhuǎn)了,宋懷玉也識趣地順著她應(yīng)道:“有?!?/br> “那……金華殿娘娘會在席嗎?” 宋懷玉搖了搖頭,“金華殿娘娘大病,已絕了藥食了?!?/br> “陛下呢?” “陛下……每日都在金華殿親奉湯藥,不過……娘娘不吃,陛下也不會求,跪一個時辰,就出來了?!?/br> 席銀垂下頭,“宋翁,有件事……我想你幫幫我。” “貴人請說?!?/br> 席銀輕道:“你先不要急著應(yīng)我,這件事是我自作主張。并不打算讓陛下知道?!?/br> 宋懷玉聽罷,遲疑一時,終還是問道:“什么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