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陛下說過,末將的職責(zé)是將殿下護在寢殿之內(nèi),至于,寢殿之內(nèi)是殿下的人,還是殿下的尸首,陛下并不在意?!?/br> 周氏聞言,不禁向后退了好幾步身子,身子咚的一聲撞在憑幾上。 張平宣回頭看了周氏一眼,眼底沁淚,嘴角卻勾出一絲慘笑:“呵……殺人殺上癮了,殺了父親和二哥還不夠……” 第97章 秋旗 張平宣說出了這樣的話, 就不是陸封應(yīng)答得的了的。 “末將去替殿下喚梅醫(yī)正過來?!?/br> “出去……” 張平宣的嗓子發(fā)啞,抬手向殿外指去,陸封聞話不再僵持, 拱手行禮,大步退了出去。 周氏忙上前將殿門合上, 走回張平宣身旁道:“殿下, 現(xiàn)下該如何?” 張平宣坐回案后,低頭揉了揉眼睛,手邊仍然放著岑照的那首吟雪詩,墨勒出的那幾個字格外刺眼:“身死荊州, 與卿長絕?!?/br> 張平宣忽覺背脊上幾乎是從骨縫里滲出了的一陣惡寒, 順著渾身筋絡(luò)傳遍四肢百害, 幾乎令她作嘔。她忙側(cè)身嘔著口鼻,拼命地忍下嘔意,喘息道:“周娘?!?/br> “在呢殿下,奴去給您倒杯水來吧……” 張平宣拽住她的袖角, 搖了搖頭:“別去,去正殿……把席銀喚來?!?/br> 周氏疑道:“今日就算了吧……不要使她了,奴陪著……?!?/br> 張平宣打斷她道: “陸封既然是受她的指意過來的, 那必然要去回她的話,你帶著人去跟過去的, 待陸封去了,就帶她過來,記著不要讓她回正殿?!?/br> “殿下, 您找她來,也于事無補啊,她也不過是一個的奴婢,內(nèi)禁軍不會聽她的話的?!?/br> 張平宣搖了搖頭“不,她有用,周娘,你聽我的,我一定要離開厝蒙山,去荊州?!?/br> ** 正殿外的羅漢松下,席銀攏著手,正與陸封說話。她穿得單薄,站得久了,喉嚨也被寒風(fēng)垂得有些顫抖。 “陸將軍,勞煩您親自過問 ,殿下可有礙?!?/br> 陸封道:“內(nèi)貴人此話,末將當(dāng)不起,護衛(wèi)殿下和內(nèi)貴人本就是末將的職責(zé)。殿下無礙,末將也已遣去請了梅醫(yī)正,只是殿下一心要離宮,甚至因此喝斥了內(nèi)禁軍,末將甚是憂慮。” “離宮?” “是?!?/br> 席銀皺了皺眉,“之前……殿下也是有離宮的心,但具我看,到也不算執(zhí)著……那本詩集冊子……” 陸封搖了搖頭:“我查問過手下,那本宴集中并無其他夾帶,其中的詩文,也都是冬日詠物之作。” 席銀抿著唇朝前走了幾步,“我一直守著殿下,這幾日一直除了吃食,再沒有別的東西遞進去過,那冊子一定有問題,只是我們沒有查出來。哎……” 她說著輕輕跺了跺腳,“也是怪我,沒能攔著那本冊子?!?/br> 陸封看著眼前單薄的女人,心里的感覺有些差異。 他是江凌的副將,負責(zé)洛陽宮四門的守衛(wèi),不大在洛陽宮中行走。雖然沒有怎么過這個皇帝的內(nèi)寵,但倒是聽過不少與席銀有關(guān)的事,有人說yin(和諧)媚,也有人說她卑微懦弱。他也就把她當(dāng)成了一個以色侍君的女奴而已。 平常看見江凌提及此人時,神色恭敬,他心中一直詫異,今見她如此,然言語謙卑,卻在癥結(jié)之處冷靜清醒,倒是越過內(nèi)禁軍中人不少。 “末將會令內(nèi)禁軍防范?!?/br> 席銀道:“我就怕防范也不夠,殿下的性子……” “內(nèi)貴人放心,陛下的話,末將已經(jīng)傳達給了殿下,相信殿下聽得進去?!?/br> “陛下的話?” 席銀疑道:“陛下的什么話?!?/br> “陛下說,不論生死,都不能讓長公主殿下,踏出厝蒙山半步。” 席銀一怔,復(fù)道:“不論生死是……什么意思……” 陸封平聲道:“也就是先斬后奏的意思?!?/br> 這到真是張鐸說得出口的話,席銀怔怔地立著,張嘴想說些什么,又覺得似乎怎么說,都血淋淋的。 陸封見席銀失神,便道:“末將還有軍務(wù),先行告退?!?/br> 席銀回過神來 ,忙行禮道:“是,今日有勞將軍?!?/br> 寒骨的風(fēng)一陣一陣地往席銀袖中灌,陸封已經(jīng)走遠了,席銀還在想張鐸那句先斬后奏,恍惚間,忽聽有人喚她。 “內(nèi)貴人。” 席銀側(cè)身看去,見周氏帶著女婢,正立在面前。 “哦,是周娘啊” 席銀強逼自己緩和神情,問道:“ 殿下有什么事嗎?” 周氏道:“殿下傳內(nèi)貴人過去,有關(guān)駙馬之事,殿下要與內(nèi)貴人相商?!?/br> “這會兒?” “是?!?/br> “雪浸了衣裳,容我去更一身?!?/br> 周氏應(yīng)道:“不必了內(nèi)貴人,殿下處自有衣裳,奴親自伺候內(nèi)貴人更衣。” 席銀聽她說完,試探著往后退了幾步。 誰知,卻聽周氏道:“去,伺候內(nèi)貴人?!?/br> 席銀見周氏如此陣仗,忽覺有異。 如今看來,之前的那本冊子,因該是光祿卿鄧為明遞給張平宣的有關(guān)岑照的消息。 洛陽一別,數(shù)月無音信,他在荊州究竟如何,席銀也十分想知道,可是再一想到張平宣因此執(zhí)意要離宮,心里又不安起來。 張鐸之前不顧張平宣身懷有孕,也一定要把張平宣帶來厝蒙山行宮,如今又下旨,哪怕了結(jié)她的性命,也不準她離開,把這些狠令連起來一想,席銀雖不能通看全局,卻也漸漸看出了一些邊隅。張平宣的去留,似乎關(guān)乎荊州戰(zhàn)局。 而張平宣在這個時候,令周氏過來傳話說要見她,甚至不準她回正殿一步,難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東西,可以幫她離開厝蒙山行宮嗎?席銀想到這個地方,忽一大驚,忙出聲道:“慢著?!?/br> “內(nèi)貴人還有何事?!?/br> “正殿事務(wù),尚有幾句要交代胡氏。” “還請內(nèi)貴人不要耽擱。” “不耽擱,就在殿外交代。” 說完,她轉(zhuǎn)向階下,對立在一旁的胡氏道:“你過來?!?/br> 胡氏聞令,遲疑地走上石階,在席銀面前輕道:“內(nèi)貴人,陛下的正殿,除了您誰都不能進去,奴能如何……” 席銀看了胡氏一眼,示意她禁聲,壓嗓道:“別說話,站到我面前來?!?/br> 胡氏依言將身子往席銀這邊挪了挪。 席銀低頭快速度解下了腰上的金鈴,塞到胡氏手中,輕聲道: “一會兒,你將這個金鈴拿到正殿內(nèi),找一個地方藏起來?!?/br> 雪影紛然,凌亂地映在席銀臉上,竟讓她的臉上看起來有些陰沉。 胡氏很少見到席銀如此神情,心里也有些發(fā)慌?!皟?nèi)貴人,是……出什么事了嗎?” “別問了。” 胡氏魂不守舍地接過金鈴。 “這是陛下給內(nèi)貴人的,若是陛下知道,內(nèi)貴人把她給了奴,奴就活不成了。” “陛下過問,我自有我的話,你記著,不論我怎么樣,你都不要把這只金鈴拿出來?!?/br> 說完,推了她一把,看著她的眼睛,刻意揚聲道:“記著我的話,不要怠惰?!?/br> 胡氏還想再問什么,卻被席銀狠捏了一把手腕。 周氏道:“內(nèi)貴人可交代好了?!?/br> 席銀吸了一口氣,應(yīng)道:“好了?!?/br> “那便走吧。” “是?!?/br> 胡氏捏著袖中金色鈴,眼睜睜地看著席銀跟著周氏等人離去。 雪越下越大,人一遠,身影便模糊了。 胡氏直待看不見席銀了,才將那只金鈴從袖中取了出來。 見此鈴,如見帝親臨。 胡氏恍惚想起這句話,險些捏不住它,忙將它重新藏入袖中,轉(zhuǎn)身推開了正殿的殿門。 ** 這邊,胡氏帶著席銀走進張平宣的居室。 黃昏收盡,殿內(nèi)點著四盞青銅獸燈,濃郁的藥氣撲鼻而來,引得席銀忍不住嗆了兩聲。 張平宣坐在燈影,身上棗紅色的蓮花繡大袖衫也被映成了褐色,她面色陰沉,要背卻頂?shù)煤芄P直。 席銀伏身行禮,尚未叩首,便聽張平宣道:“直身,我有一樣?xùn)|西,要給你看。” 席銀直起身,見張平宣翻開一頁詩冊,命女婢遞到了她的面前。” “你已經(jīng)識得全字了。” “是……” “那你認得你哥哥的字嗎?” 席銀低頭看向那一頁詩冊,搖了搖頭。 岑照沒有教過她寫字,后來,岑照自己因為目盲而不再提筆,席銀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字究竟是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