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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朕和她在線閱讀 - 第107節(jié)

第107節(jié)

    許博索性翻身下馬,摁住馬頭道:“這個人在娶長公主殿下之前,與西漢四皓齊名,云州之戰(zhàn),你與他交過手,有何評價?!?/br>
    趙謙應聲道:“此人雖然眼盲,但極善排兵布陣之道,連當年的鄭揚老將軍,與他對陣都十分吃力?!?/br>
    許博一面聽一面點頭,“這是兵法。戰(zhàn)局觀概又如何?”

    趙謙越說額頭越?jīng)?,低頭對許博道:“許老將軍,你應該知道,當年云州城是如何拿下的,由岑照謀劃,末將才得已在云州城外,不損兵卒,一舉生擒劉必。末將不說在戰(zhàn)局觀概一項上他與陛下相比如何,但至少凌于末將之上甚多。”

    許博忖度著找謙的話,又道:“若駙馬變節(jié)倒向,將陛下的意圖告訴劉令,這件事情就麻煩了。但我現(xiàn)在不明白的是,如果駙馬倒向,為何不幫劉令脫困,反而令荊州按兵不動?這不是等著金衫關揮軍南下嗎?”

    趙謙道:“因為岑照不敢?!?/br>
    許博一怔,“趙將軍難道有陛下的密詔?”

    “密詔談不上,末將在江州接岑照之前,的確西先受過陛下傳來的信——陛下此次準他為使,前來荊州議和,目的就是為了拖住劉令,若劉令拖不住,岑照就是棄子。因此此次護送岑照入荊州城的人皆是末將的親兵,劉令若欲有破困之舉,他們就會立即斬殺岑照。岑照應該知道,荊州反,則他亦死,因此他即便變節(jié)倒向,也不能讓劉令有破城而出的舉動?!?/br>
    許博喟道:“陛下對此人有殺心,竟還敢這般用他。”

    趙謙笑了笑道:“你我都是下戰(zhàn)場的莽夫,都不擅長斡旋之道,況且,這場議降和金衫關動冬獵一樣,都是幌子,終究是要露出里子來,議降不成,回來也同樣可以議死罪。趙將軍,你現(xiàn)在明白,為何陛下不讓這個主將去荊州議降了吧。雖然他囚禁你的女兒逼你在渡江之戰(zhàn)時竭力,但陛下從來沒有要真正拿捏你的生死?!?/br>
    許博搖了搖頭,喟笑不語,半晌方開口轉(zhuǎn)話道:“如今這個局面,你怎么看?!?/br>
    趙謙迎風朝荊州城看去。

    “我如今最擔心的,是我們猜不透他的下一步。”

    許博順著他的目光一道望向云雪之間的荊州城樓,“金衫關戰(zhàn)情如何?趙將軍,你那里有卻信嗎?”

    趙謙應道:“羌人已被驅(qū)出金衫關外十里,年關之前,大軍便可揮師南下?!?/br>
    “趙將軍,你我所受的軍令是困城,不論這位駙馬有什么意圖,我們都必須在金衫關結(jié)戰(zhàn)之前,困死劉令,不能讓他與南邊劉灌的五萬大軍匯合。其間不論發(fā)生任何事,趙將軍都不得輕舉妄動,聽從軍令,否則軍法處置。”

    趙謙聞話一怔,顯然,張鐸知他易受張平宣的影響,早已把拷他的鐐銬交給了許博。

    “末將明白,荊州是戰(zhàn)場,即便我不顧自己,也不會罔顧萬千將士的性命。一切,遵將軍軍令行事,若有半點差錯,末將自請死罪。”

    第95章 秋籬(四)

    四方天同。

    張鐸登極后的第二年冬, 雪沾熱血,霜蓋枯草,山河蒼樸, 連石頭的的棱角都似有刀劈劍斬的凌厲。荊州城外萬軍戒備,枕戈待旦。

    連營五里, 燈燒千萬帳。

    而厝蒙山行宮, 眾人才吟完一輪詠雪詩。

    青松冷冽,梅香沁脾。

    席銀坐在西廊上看庭中的雪。手邊的藥爐里正煎給張平宣安胎的藥。

    她這日穿了一件銀底朱繡海棠花的對襟大袖,挽靈蛇髻,簪著一只金雕燕銜垂珠, 人面嬌艷如花, 臨雪而坐, 與那入廊而放的梅相映成趣。

    庭中駐守的內(nèi)禁軍,雖不敢明看,但偶爾也忍不住將眼風往她身上帶,即便如此, 也大都不敢久留,只在她面上一撞就趕緊避了開去。

    這些內(nèi)禁軍都是江凌的人。

    自從張鐸離開厝蒙山行宮,前往金衫關以后, 張平宣此處的護衛(wèi)就變得森嚴起來,內(nèi)禁軍兩個時辰一輪換, 日夜值守,但凡進出此處的人,皆要盤查。

    不過, 席銀卻不再盤查之列。內(nèi)禁軍對她很尊重,不過問她什么時候過來,也不過問她什么時候回張鐸的正殿,只遣人不近不遠地跟著她,將她一路送回正殿方止。

    這令張平宣身邊的女婢皆有不滿。

    是時,已過了正午,張平宣將將歇午躺下,周氏捧著水盆從殿中掩門出來,廊上有凝成冰的積雪,她一腳踩上去,一個不穩(wěn)便跌了手中的盆,盆翻扣在地上,發(fā)出哐的一聲,內(nèi)禁軍聞聲立即摁刀上前戒備 ,席銀回頭看見是周氏,忙起身對內(nèi)禁軍道:“沒事,你們先退下?!?/br>
    后氏彎腰去收拾的地上的狼藉,席銀也蹲下身挽起袖去幫她,還沒上手,便聽胡氏道:“內(nèi)貴人還是看好殿下的藥吧?!?/br>
    席銀從她的聲音里聽出了不悅,知道她是在惱這庭中森嚴的守衛(wèi),也不好說什么,起身悻悻地理著袖子,重新在爐旁坐下,低頭看著胡氏,想說什么,又覺得多說多錯,一時欲言又止。

    周氏一面收拾一面埋怨道:“當我們殿下是囚徒嗎?一步也不讓出,外面的人也不讓進,這樣下去,好好的人,也會悶出心病來的?!?/br>
    席銀看抬頭看向殿中。

    里面帷帳層層疊疊,有淡淡的沉香散出,卻聽不見一絲人聲。

    之前的幾日,張平宣對這些內(nèi)禁軍還有喝斥,可無奈這是張鐸的意思,她心里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得忍著。

    好在,她自負修養(yǎng),尚不肯過于苛責銀。

    席銀見她孕中如此不快,心里不好受,加上荊州此時局勢不明,趙謙和岑照皆沒有消息,張平宣日夜心悸,席銀也時常心緒不寧。

    “藥滾了,內(nèi)貴人……你在想什么。”

    席銀回過神來,忙轉(zhuǎn)身去看火,爐上的湯藥咕嚕咕嚕地冒著泡,一下子熏住了她。

    席銀抬起袖子揉了揉眼睛 ,輕聲道:“我在想,殿下整日煩悶,對身子也不好,不如我去給殿下找些書來看?!?/br>
    周氏看了她一眼:“內(nèi)貴人識得字嗎?”

    “識得的?!?/br>
    胡氏直起腰:“ 我們出身賤口,何處識字?”

    席銀抿唇笑了笑:“陛下教了我一些?!?/br>
    胡氏聽她這么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殿下看的書,只有殿下親自去揀,奴與內(nèi)貴人,都是不明白的?!?/br>
    席銀道:“陛下正殿里有好些書,我雖不大通,但只要殿下能說與書名,我便能為殿下尋來?!?/br>
    胡氏聽她這樣說,也松了聲氣,“殿下歇午起來,你進去問殿下吧?!?/br>
    席銀點頭,含笑應了一聲:“好?!?/br>
    話音剛落,就聽連洞門處的內(nèi)禁軍喝道:“站住?!?/br>
    席銀與周氏一道抬起頭,只見一個小黃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門口,被內(nèi)禁軍陡然一喝斥,嚇得臉都白了。胡氏向席銀揚了揚下巴。

    “去看看?!?/br>
    席銀走至連洞門前,兩旁的內(nèi)禁軍忙退了一步向她行禮。

    “什么事?!?/br>
    那小黃門認出席銀,趕緊作揖道:“內(nèi)貴人,奴是前面過的各位郎君門遣來給長公主殿下送東西的。”

    內(nèi)禁軍道:“何物?”

    “是今日吟雪宴的詩集冊,送與長公主評點,列出優(yōu)劣次序,好叫眾人心服?!?/br>
    這便是這些士族子弟的閑趣,開宴寫詩不算,還要借這位公主的名聲。

    評次排序,最好還能添一頁序,給這場清談詩會再附一層清艷的意。

    席銀想著,抬頭朝門外看去,是時,前殿詩宴將將才散,醉翁少年,攙扶而出,有些人尚在吟誦席間所作的詩詞,那聲音為踩雪聲覆蓋,斷斷續(xù)續(xù),卻也十分入耳。

    “你說是前面的郎君,到底是哪一位郎君讓你來的?!?/br>
    那小黃門道:“今日的吟雪清談宴,是光祿卿家的大郎君下的帖,自然也是大郎君讓奴過來的。”

    光祿卿的大郎,也就是鄧為明的養(yǎng)子,席銀多多少少知道張鐸對此人父親的態(tài)度,也知道鄧

    為明與張平宣的關聯(lián)。再看那黃門手中的詩集冊子,心中大為不安。正遲疑,忽聽一句:

    “拿來我瞧瞧?!?/br>
    聲音從背后傳來。

    席銀回頭,見張平宣立在西廊下,她歇午才起來,披著一件白狐貍毛的袍子,不施粉黛,面色蒼白。

    內(nèi)禁軍道:“殿下,江將軍有令,為護殿下和殿下腹中子嗣的周全,殿下此處所有動用之物,若經(jīng)外傳遞,都不能沾殿下的身?!?/br>
    張平宣扶著周氏的手在廊上的陶案后坐下,輕笑了一聲道:“不能沾我的身?一本冊子我翻了又如何?”

    說完她看向席銀道:“取過來。 ”

    席銀與內(nèi)禁軍對視一眼,轉(zhuǎn)身對張平宣道:“殿下,你聽江將軍的意思吧?!?/br>
    張平宣猛一拍案,驚得席銀肩膀一顫,忙道“殿下仔細身子……”

    張平宣頂直脊背,沉聲道:

    “我人已經(jīng)在厝蒙山行宮,他不準我踏出這個庭院,我也認了,如今我連在這四方天地里品評詩冊都不可以嗎?”

    內(nèi)禁軍拱手道:“末將等不是這個意思?!?/br>
    “那是什么意思,你究竟視我為何人,明日就要拖出去梟首的罪人?”

    內(nèi)禁軍被她這一句話逼紅了脖子,只得道:“不敢,一切都是為了殿下的安危。請殿下容末將查檢。”

    張宣冷笑道:“查吧,我也想知道,一本詩冊子,怎么就能殺了我?!?/br>
    內(nèi)禁軍不好再應話,從黃門手上接過詩冊,抖翻開來。

    席銀也湊了半個身子去看。

    她如今也能讀懂一些詩,只見集中詠雪的為多,也有吟冬艷的,她尚分不出優(yōu)劣,只覺得讀來唇齒留香,令人心中愉悅。

    內(nèi)禁軍一番查看下來,也并未看出什么不妥之處,便將詩冊遞給了席銀。

    “借內(nèi)貴人的手。”

    席銀接過詩冊,心里仍然有些猶豫,遲疑了須臾,向張平宣道:“殿下,您何必費神去看這個,您若是悶,奴一會兒便替您尋些書來,豈不比……”

    “席銀。”

    張平宣打斷了她的話,席銀只得垂頭應了一個“在?!?/br>
    張平宣凝著她道:“你才識字多久,你讀過誰的詩?你知道什么是“誦詩評序”之樂?!?/br>
    席銀聽她說完這句話后,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實不知如何應張平宣這一句話。

    相形見絀早就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但席銀此時,不想自己過于卑弱。

    她挽了挽被雪風吹亂的碎發(fā),迎向張平宣道:

    “這與什么誦詩平序之樂無關,陛下臨去金衫關之前,叮囑奴要照顧好殿下,殿下知道,奴就這一點子糊涂心思,凡殿下的取用之物,都要經(jīng)過奴的手,這本冊子不是奴寫的,奴就不敢讓殿下沾染……”

    “你寫?呵……”

    別的張平宣道是沒多大聽進去,卻被那其中的一句逗樂了。

    她扶著胡氏站起身,及履,走下西廊行到席銀面前,

    “你寫的東西,拿來給我消遣?”